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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者2005精华版-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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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她;我们是无法摆脱病魔的。〃

  〃一旦我走出病室;我就要为她向上帝焚香祷告……〃

  确实;主治医生发现母亲照管的病室死亡情况较少;而且病人的气色比其余医生照管的病室要好。

  在冬季即将结束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不幸的事情:在一次炮击中儿子被打死了。

  儿子在街上走的时候正碰上炮击;这孩子躲进了小堑壕。炮弹的呼啸声一停;他就探出身来;抖掉大衣上的泥土和需粉。堑壕离孩子的家门不远;因此他打算不等警报解除就跑向家门。同他一起呆在堑壕里的大人拦住了他;可他叫了起来:〃就在这里不远嘛!〃然后纵身一跳;迅速朝家门跑去;登上石阶;推开大门;突然听见;背后响起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

  孩子登上阶梯的第五级;一块炮弹片打中了他。孩子的脚步一滑;然后在阶梯上稳住身子;眼看他又要站立起来;跑进向家的套间。可是孩子并未站起来;耳旁渗出滴滴鲜血;溅在磨光了的花岗石上。

  母亲向着儿子四肢伸开的尸体用何等绝望而又怀着信念的语言痛哭啊!当失魂落魄的母亲明白儿子再也不能站立起来后;她失去了知觉;聚拢来的人们久久无法使母亲从儿子的身上离开。

  一切后事都由她的亲戚去料理。母亲坐在家里。万念俱灰。周围的人们都担心她失去理智。

  母亲在家里呆坐了一天、两天、三天。

  病人却焦急不安起来:要是母亲再也不到他们这儿来;那他们怎么办?他们的痛苦没有谁比母亲知道得更清楚。老病人中有人懂得:母亲通晓的语言是很少有人通晓的。

  病人照常服药;量体温;诚心诚意地接受治疗;可是差不多所有的人都焦灼不安地在等待:什么时候母亲能到来把他们治愈出院啊!

  到了第二个昼夜。病室里的病人的状况急剧恶化了;于是不得不将情况报告给主治医生。

  〃心理上的变化……用什么才能治疗这种营养神经症呢?……只有调动机体内部的全部潜力;也就是唯心论者所说的‘信念'。〃他笑了笑说。

  主治医生上母亲家去了。很早以前他们就在一起工作;主治医生还记得她在实习时是个爱笑的姑娘。

  他默不作声地抱住她的肩膀——她的肌肉绷得很紧;以致身躯变得如同石块一般。他没有安慰她。因为没有什么安慰的话语能被她的意识所接受。他说话很轻;但很坚决;总是重复这样的一些话语:

  〃你听我说;你不在。他们的情况很糟;也就是你的那些人。昨晚发生了预料不到的死亡情况;你不在;他们的情况很糟。〃

  主治医生没有把他们称为〃病人〃;总是尽力使母亲能听懂他的话。她把头转向主治医生;于是主治医生再次重复了这一番话。

  他们一起回到医院; 母亲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一声不响地来到自己的诊室。她久久地照镜子;用梳子用好头发;以往常的那些动作穿上白罩衣;在诊室的门槛上站了一会儿。然后朝病 室走去。

  〃白天好;亲爱的病友们!〃她像平常那样流畅而又振作地说道。

  病人们像看见亲爱的妈妈一样全部忙乱起来;活跃起来;笑了起来。他们谈起了这些天来的情况;哭诉了邻床病友的死;要母亲讲讲她生病的情况……母亲又像平常那样俯下身去;整理枕头。开药方;聚精会神地倾听病人给她述说病情……

  然后;她向病人挥手告别。毅然决然地走到走廊。低头跑进珍室;把门关上; 咬住牙。用巴掌捂住嘴。无限悲哀地恸哭起来。

  〃别去打扰她。〃主治医生说;〃这对她来说是惟一的良药。〃

  不久。食品定量增加了。 春至夏来。熬过严冬的人已不再害怕死亡了。

  有一天;母亲走进病室。打量着自己照顾的病人。说道:〃你们好;病友们!〃

  大家都像往常那样向她问好。

  她是一位非常出色的医生;医术又好;但已不再像那年极端艰苦的冬天那样向病人问好了;因为〃白天好。亲爱的病友们〃;这不仅仅是一些普通的话语。而在这些话语中;隐藏着一种对生 命力的信念;而这种信念是伟大的;能战胜一切的;具有魔力的;而这种信念她也不再据为己有;而是作为自己的血液;自己的幸福传给了他人。 

  本文摘自《读者》2005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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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建时间:2006…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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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大利学生凡玛朵
  作者:何杰

  她的名字叫凡玛朵,大家叫她麻烦多。我叫她凡玛,省事。教她可是心分八瓣也不够使的。一个女孩子既不漂亮,又不文静。不漂亮也罢,爹妈给的。安稳点儿总可以吧,不,她几乎一刻也不停地给你制造麻烦。

  她的调查表写着父亲是意大利籍,母亲是美国籍。住意大利,又在美国上学。得!无拘无束加傲气,她都有。你和她谈话,她用两个鼻孔对着你。头总是高昂着。她的鼻子翘翘着,周围像撒了茶叶末一样,长了一层小雀班。脸上的每一个部位,连那个小雀斑仿佛都在宣布:“不屑一听”,要不就是“嗤之以鼻”。她个子不高,却叫你永远感觉她在君临天下。

  上课,学生守则的第一条,就是着装整齐。她穿一双50年代的木呱嗒板来了。坐下吧,还不。她“呱嗒呱嗒”走到大家眼前,抬起脚说明:“看,比荷兰的木鞋科学。脚自由。”是呀!我小时也穿过,倒没注意它的宝贵。新鲜的视角!当然不能批评她啦。只是弄不清她从哪淘换来的? 

  过两天,她又来了新花样。仲夏三伏天,穿游泳衣在水里都热,我们的“麻烦多”竟穿了一件男人的中式对襟夹袄。紫蓝色的绸缎面上面是团形的寿字图案。我怀疑是从寿衣店买来的。一问,还真是。我埋怨卖衣服的人,怎么也不告诉人家,人家是外国学生。凡玛立即解释,老板告诉她了。那我就不明白了,凡玛,怎么活着,你就穿在身上了呢。凡玛朵不以为然,脸上的每个零件又都在炫耀: “看我多美!”

  凡玛朵说:“它是漂亮。死的、活的都是人。穿它非常漂亮。美啊!”凡玛朵眯起眼睛,大有陶醉之感。

  想想看,你上课,眼前竟坐着这样一位美人,你有什么感觉?知道什么叫文化休克吗?我就差点休克。中国人关于死的忌讳是砌造了五千年的传统观念,叫我一堂课就跨越过去,那真是奇事。然而我也不知道我的哪根弦叫她牵动着,我竟然同意为她说情,允许她参加日本文教大学的语言实践课(旅游,我是陪同教师)。日本文教大学短期班都是女生,亚洲人,加一个欧洲人。领队说:“羊群里出骆驼,而且她是猴骑骆驼——高去了。”

  我只有开着玩笑宽慰他:人家个儿也不高呀,不过是群小毛鸭子中出了只小斗鸡。老有城府的领队给了我一队删节号“呵呵……”一上路,我就知道那删节号的丰富内涵了。

  上车,宣布了旅游路线、活动时间、地点、旅馆名称、联系办法。我逐个发下日程表。没发到她那儿,小斗鸡就和我奓开了翅膀:“为什么到洛阳不下车?洛阳是文化古城。”没办法,我带来的兵。自讨苦吃!我这么着,那么着一通安抚,总算无事。车过洛阳,一看窗外,我的心一下就悬到了嗓子眼。车启动了,站台上却还站着一个我的兵。凡玛跷着脚把一声“放心”从窗外扔给了我:“放心——后天我去西安宾馆找您——See you again!”

  这回轮到领队开导我了:“她找我啦。放心,她几万里都飞啦。”接着给了我一个“哼”字就闭上了嘴,但我分明读出:看您的宝贝弟子!就她事多。我行我素!

  第三天,她赶到了。上帝保佑!我的心落了地。

  参观完秦始皇陵,学生集合了,却不见领队,也不见凡玛。等了好一会儿,俩人来了。领队气呼呼地,凡玛喜气洋洋。一问,原来有个小贩把他卖煮山芋的小铁炉摆在了去秦始皇陵的砖道上。凡玛一定要他搬离砖道,他们这才过来。凡玛眉眼飞扬地向我炫耀:“我胜了。山芋老板说我是狗拿耗子。哈,我是有责任的狗,我是优秀的狗。”说完,扭扭地走了。她那一扭一扭的背影都在表明,她美得像得了个什么大奖似的。

  无可奈何。凡玛的思维真是猴吃麻花——满拧。其实当时我并没明白凡玛和小贩争吵的原因,只觉得自己这个语言老师失职。

  要进兵马俑博物馆,领队的弦拧得更紧了。他转达馆里要求:“不准大声喧哗,不准拍照,违者罚款!”接着一番叮嘱。前脚说完,后脚进馆,忽然就有人大声的“oh!oh!”起来。大概因为在大厅中有回声,那声音大得简直叫你震惊。领队急忙召唤我:“又是您的‘麻烦多’!快看看去!”

  “Oh!oh!great!wonderful!(伟大!奇妙!)unimaginable!(不可思议)”看着,看着,她竟然忘情地“咔嚓咔嚓”地照起相来。我忙制止她,但晚了。一个保安气势汹汹赶来,一把按住凡玛的照相机。

  保安说这是规定,没办法。凡玛不说话,更不求情。她慢慢打开相机取出胶卷盒,我以为她要交出胶卷。谁知她“啪”的一下交到保安手中的是相机。胶卷,她先举到保安眼前,然后放到自己的胸衣里。哈!鬼精灵。这回她说得可是很温柔:“回去我要说中国!我要展览中国!非常非常的惊奇。对不起,胶卷给我留下吧,相机你罚去。Sir!”我的心感动了。我想保安也一定和我一样:心暖暖的,保安,这个陕西大汉似乎有着女人心肠,看来是笨嘴拙舌。他只瓮声瓮气地说:“都给你,都给你。展览吧,展览吧。”走了。

  那天一直到回饭店,我都很不平静,为自己祖先磅礴壮观的伟大杰作,为我中华文化的魅力,当然也为我那个浑身带棱带角的弟子。然而,没有一会儿,领队气呼呼来了:

  “您的大弟子这回不但自己又颠儿了,还拉走五个。去小吃街了。多专亏纯子报个信。饭都订了。您看费事不。”

  等吧,十一点回来了。个个吃得油光焕发。六个孩子争着告诉我,她们吃了什么。羊肉泡馍、刀削面、拉皮儿、辣羊蹄……我的意大利弟子手提一个血灌肠。她把那肠儿在我眼前晃呀晃,请我吃:“老师,最科学的食品。马可·波罗的书上就说,中国饮食文化是最神秘的。”其实我早已看出了,我的弟子想说的是:“为什么不安排吃西安的风味小吃?”果然,她要求明天补课。

  我早听说,灌肠的血都是生吃的,真不敢恭维。顺便我说了食品卫生呀,带队的责任呀。但小姑娘的脸在发红,鼻子周围的雀斑在变深。我知道她心里又在冒刺。

  她说:“吃生食是人的本性。” 

  老师说:“吃熟食是人类从蛮荒到文明的进步。” 

  她说:“但人类的文明使人的本能在退化。”

  是,深刻。我同意她说的,但到大街的小吃课不能补。

  小姑娘一扭一扭,昂着头带着一百个不满意走了。临走又给我留下一句:“自己民族的文化还不歌颂。”我笑了,还挺能上纲上线。

  我喜欢上了这个做什么都铿锵有声的小钢豌豆。她对我祖国的这份真情,我真的感动。可是我们很快就要分手了。

  在上海,日本学生飞回国了,我也要返回学校。凡玛朵却要返回西安看她没有看够的中国古代,然后还要去看神秘中国的神秘西藏。我真遗憾,还有课,真想同她一起去。

  我该走了。没有想到,这个浑身长刺的弟子,这个头上长角的弟子凡玛朵给我提着包,送我进站,送我上车。紧紧地紧紧地拥抱我,我甚至感到她的体温。她咬着嘴唇,强忍着眼泪塞给我一个纸包。 

  我的车开了。

  坐定,打开纸包,一张小纸条烫着我的心:“老师你是真心,I love you!”

  纸条的下面是一个做工精美的小镜框。那里镶着的不是她给我的照片,而是画的一张彩笔漫画。那是我。额头上的头发卷成一个圈儿。一张圆脸上,三个大圈:眼吃惊得变成两个大圈儿;嘴惊奇得张成一个更大的圈儿。呀!那原来就是我呀!家门、校门、国门刚挤开时的我。

  小镜框的另一面还是一张彩笔漫画:那是她。鼻子周围点着一群小黑点儿。一张脸上还是三个惊讶得大得没法再大的圈儿。那就是她,第一次来到神秘中国的意大利留学生——凡玛朵。

  本文摘自《读者》2005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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