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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自陷於罪,其被刑戮,不亦宜乎?一室之中,父兄之際,若身體相屬,一節動而知於心
。故今自關內侯以下,比地於伍,居家相察,出入相司,父不教子,兄不正弟,舍是誰責乎
?」
文學曰:「古者,周其禮而明其教,禮周教明,不從者然後等之以刑,刑罰中,民不怨
。故舜施四罪而天下咸服,誅不仁也。輕重各服其誅,刑必加而無赦,赦惟疑者。若此,則
世安得不軌之人而罪之?今殺人者生,剽攻浮I者富。故良民內解怠,輟耕而隕心。古者,
君子不近刑人,刑人非人也,身放殛而辱後世,故無賢不肖,莫不恥也。今無行之人,貪利
以陷其身,蒙戮辱而捐禮義,恒於苟生。何者?一日下蠶室,創未瘳,宿衛人主,出入宮殿
,由得受奉祿,食大官享賜,身以尊榮,妻子獲其饒。故或載卿相之列,就刀鋸而不見閔,
況眾庶乎?夫何恥之有!今廢其德教,而責之以禮義,是虐民也。春秋傳曰:『子有罪,執
其父。臣有罪,執其君,聽失之大者也。』今以子誅父,以弟誅兄,親戚相坐,什伍相連,
若引根本之及華葉,傷小指之累四體也。如此,則以有罪反誅無罪,無罪者寡矣。臧文仲治
魯,勝其盜而自矜。子貢曰:『民將欺,而況盜乎!』故吏不以多斷為良,毉不以多刺為工
。子產刑二人,殺一人,道不拾遺,而民無誣心。故為民父母,以養疾子,長恩厚而已。自
首匿相坐之法立,骨肉之恩廢,而刑罪多矣。父母之於子,雖有罪猶匿之,其不欲服罪爾。
聞子為父耄В笧樽与',未聞父子之相坐也。聞兄弟緩追以免伲绰勑值苤嘧病B剱
惡止其人,疾始而誅首惡,未聞什伍而相坐也。老子曰:『上無欲而民樸,上無事而民自富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比地何伍,而執政何責也?」
御史曰:「夫負千鈞之重,以登無極之高,垂峻崖之峭谷,下臨不測之淵,雖有慶忌之
捷,賁、育之勇,莫不震慴悼慄者,知墜則身首肝腦塗山石也。故未嘗灼而不敢握火者,見
其有灼也。未嘗傷而不敢握刃者,見其有傷也。彼以知為非,罪之必加,而戮及父兄,必懼
而為善。故立法制辟,若臨百仞之壑,握火蹈刃,則民畏忌,而無敢犯禁矣。慈母有敗子,
小不忍也。嚴家無悍虜,篤責急也。今不立嚴家之所以制下,而修慈母之所以敗子,則惑矣
。」
文學曰:「紂為炮烙之刑,而秦有收帑之法,趙高以峻文決罪於內,百官以峭法斷割於
外,死者相枕席,刑者相望,百姓側目重足,不寒而慄。詩云:『謂天蓋高,不敢不局。謂
地蓋厚,不敢不蹐。哀今之人,胡為虺蜥!』方此之時,豈特冒蹈刃哉?然父子相背,兄弟
相嫚,至於骨肉相殘,上下相殺。非刑輕而罰不必,令太嚴而仁恩不施也。故政寬則下親其
上,政嚴則民制渲鳎瑫x厲以幽,二世見殺,惡在峻法之不犯,嚴家之無悍虜也?拢酥
,是以務和而不務威。故高皇帝約秦苛法,以慰怨毒之民,而長和睦之心,唯恐刑之重而德
之薄也。是以恩施無窮,澤流後世。商鞅、吳起以秦、楚之法為輕而累之,上危其主,下洠
其身,或非特慈母乎!」
詔拢谖迨
御史曰:「夏后氏不倍言,殷誓,周盟,德信彌衰。無文、武之人,欲修其法,此殷、
周之所以失勢,而見奪於諸侯也。故衣弊而革才,法弊而更制。高皇帝時,天下初定,發德
音,行一切之令,權也,非撥亂反正之常也。其後,法稍犯,不正於理。故姦萌而甫刑作,
王道衰而詩刺彰,諸侯暴而春秋譏。夫少目之網不可以得魚,三章之法不可以為治。故令不
得不加,法不得不多。唐、虞畫衣冠非阿,湯、武刻肌膚非故,時世不同,輕重之務異也。
」
文學曰:「民之仰法,猶魚之仰水,水清則靜,濁則擾;擾則不安其居,靜則樂其業;
樂其業則富,富則仁生,贍則爭止。是以成、康之世,賞無所施,法無所加。非可刑而不刑
,民莫犯禁也;非可賞而不賞,民莫不仁也。若斯,則吏何事而理?今之治民者,若拙御之
御馬也,行則頓之,止則擊之。身創於箠,吻傷於銜,求其無失,何可得乎?乾谿之役土崩
,梁氏內潰,嚴刑不能禁,峻法不能止。故罷馬不畏鞭箠,罷民不畏刑法。雖曾而累之,其
亡益乎?」
御史曰:「嚴牆三刃,樓季難之;山高干雲,牧豎登之。故峻則樓季難三刃,陵夷則牧
豎易山巔。夫爍金在爐,莊蹻不顧;錢刀在路,匹婦掇之;非匹婦貪而莊蹻廉也,輕重之制
異,而利害之分明也。故法令可仰而不可踰,可臨而不可入。詩云:『不可暴虎,不敢馮河
。』為其無益也。魯好禮而有季、孟之難,燕噲好讓而有子之之亂。禮讓不足禁邪,而刑法
可以止暴。明君據法,故能長制群下,而久守其國也。」
文學曰:「古者,明其仁義之誓,使民不踰;不教而殺,是虐民也。與其刑不可踰,不
若義之不可踰也。聞禮義行而刑罰中,未聞刑罰行而孝悌興也。高牆狹基,不可立也。嚴刑
峻法,不可久也。二世信趙高之計,渫篤責而任誅斷,刑者半道,死者日積。殺民多者為忠
,厲民悉者為能。百姓不勝其求,黔首不勝其刑,海內同憂而俱不聊生。故過任之事,父不
得於子;無已之求,君不得於臣。死不再生,窮鼠嚙貍,匹夫奔萬乘,舍人折弓,陳勝、吳
廣是也。當此之時,天下俱起,四面而攻秦,聞不一期而社稷為墟,惡在其能長制群下,而
久守其國也?」
御史默然不對。
大夫曰:「瞽師不知白黑而善聞言,儒者不知治世而善訾議。夫善言天者合之人,善言
古者考之今。令何為施?法何為加?湯、武全肌骨而殷、周治,秦國用之,法弊而犯。二尺
四寸之律,古今一也,或以治,或以亂。春秋原罪,甫刑制獄。今願聞治亂之本,周、秦所
以然乎?」
文學曰:「春夏生長,拢讼蠖鵀榱睢G锒瑲⒉兀}人則而為法。故令者教也,所以導
民人;法者刑罰也,所以禁強暴也。二者,治亂之具,存亡之效也,在上所任。湯、武經禮
義,明好惡,以道其民,刑罪未有所加,而民自行義,殷、周所以治也。上無德教,下無法
則,任刑必誅,劓鼻盈蔂,斷足盈車,舉河以西,不足以受天下之徒,終而以亡者,秦王也
。非二尺四寸之律異,所行反古而悖民心也。」
大論第五十九
大夫曰:「呻吟槁簡,誦死人之語,則有司不以文學。文學知獄之在廷後而不知其事,
聞其事而不知其務。夫治民者,若大匠之斲,斧斤而行之,中繩則止。杜大夫、王中尉之等
,繩之以法,斷之以刑,然後寇止姦禁。故射者因槷,治者因法。虞、夏以文,殷、周以武
,異時各有所施。今欲以敦朴之時,治抏弊之民,是猶遷延而拯溺,揖讓而救火也。」
文學曰:「文王興而民好善,幽、厲興而民好暴,非性之殊,風俗使然也。故商、周之
所以昌,桀、紂之所以亡也,湯、武非得伯夷之民以治,桀、紂非得蹠、蹻之民以亂也,故
治亂不在於民。孔子曰:『聽訟吾猶人也,必也使無訟乎!』無訟者難,訟而聽之易。夫不
治其本而事其末,古之所謂愚,今之所謂智。以箠楚正亂,以刀筆正文,古之所謂伲裰
所謂賢也。」
大夫曰:「俗非唐、虞之時,而世非許由之民,而欲廢法以治,是猶不用耄Юǜ铮
撓曲直枉也。故為治者不待自善之民,為輪者不待自曲之木。往者,應少、伯正之屬潰梁、
楚,昆盧、徐穀之徒亂齊、趙,山枺㈥P內暴徒,保人阻險。當此之時,不任斤斧,折之以
武,而乃始設禮修文,有似窮毉,欲以短鍼而攻疽,孔丘以禮說跖也。」
文學曰:「殘材木以成室屋者,非良匠也。殘倜袢硕握撸橇祭粢病9使斪右
木之宜,拢瞬毁M民之性。是以斧斤簡用,刑罰不任,政立而化成。扁鵲攻於湊理,絕邪氣
,故癰疽不得成形。拢藦氖蚂段慈唬蕘y原無由生。是以砭石藏而不施,法令設而不用。
斷已然,鑿已發者,凡人也。治未形,睹未萌者,君子也。」
大夫曰:「文學所稱拢撸鬃右玻昔敳凰欤娭痨洱R,不用於衛,遇圍於匡,困
於陳、蔡。夫知時不用猶說,強也;知困而不能已,貪也;不知見欺而往,愚也;困辱不能
死,恥也。若此四者,庸民之所不為也,而況君子乎!商君以景監見,應侯以王稽進。故士
因士,女因媒。至其親顯,非媒士之力。孔子不以因進見而能往者,非賢士才女也。」
文學曰:「孔子生於亂世,思堯、舜之道,枺髂媳保祁^濡足,庶幾世主之悟。悠悠
者皆是,君闇,大夫妒,孰合有媒?是以嫫母飾姿而矜夸,西子彷徨而無家。非不知窮厄而
不見用,悼痛天下之禍,猶慈母之伏死子也,知其不可如何,然惡已。故適齊,景公欺之,
適衛,臁珖柣⒅r之,桓魋害之。夫欺害拢苏撸藁笠玻粋麣}人者,狂狡也。狡惑
之人,非人也。夫何恥之有!孟子曰:『觀近臣者以所為主,觀遠臣者以其所主。』使拢
偽容苟合,不論行擇友,則何以為孔子也!」
大夫撫然內慚,四據而不言。
當此之時,順風承意之士如編,口張而不歙,舌舉而不下,闇然而懷重負而見責。
大夫曰︰「諾,膠車倏逢雨,請與諸生解。」
雜論第六十
客曰:「余睹㈣F之義,觀乎公卿、文學、賢良之論,意指殊路,各有所出,或上仁
義,或務權利。」
「異哉吾所聞。周、秦粲然,皆有天下而南面焉,然安危長久殊世。始汝南朱子伯為予
言:當此之時,豪俊並進,四方輻湊。賢良茂陵唐生、文學魯國萬生之倫,六十餘人,咸聚
闕庭,舒六藝之風,論太平之原。智者贊其懀В收呙髌涫抡咭娖鋽啵q者陳其詞。誾
誾焉,侃侃焉,雖未能詳備,斯可略觀矣。然蔽於雲霧,終廢而不行,悲夫!公卿知任武可
以辟地,而不知廣德可以附遠;知權利可以廣用,而不知稼穡可以富國也。近者親附,遠者
說德,則何為而不成,何求而不得?不出於斯路,而務畜利長威,豈不謬哉!中山劉子雍言
王道,矯當世,復諸正,務在乎反本。直而不徼,切而不(火索),斌斌然斯可謂弘博君子矣
。九江祝生奮由、路之意,推史魚之節,發憤懣,刺譏公卿,介然直而不撓,可謂不畏強禦
矣。桑大夫據當世,合時變,推道術,尚權利,辟略小辯,雖非正法,然巨儒宿學恧然,不
能自解,可謂博物通士矣。然攝卿相之位,不引準繩,以道化下,放於利末,不師始古。易
曰:『焚如棄如。』處非其位,行非其道,果隕其性,以及厥宗。車丞相即周、呂之列,當
軸處中,括囊不言,容身而去,彼哉!彼哉!若夫群丞相、御史,不能正議,以輔宰相,成
同類,長同行,阿意苟合,以說其上,斗筲之人,道諛之徒,何足算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