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备。然而,好景不长,今年开春以来,国内矿山忽然都不定我们的货了。”
“为什么?”
柳屏山苦笑道:“遇见鬼了?”
“是洋鬼子?”
柳屏山点点头。
祝伯孚说:“愿闻其详。”
“因为我们的矿车价格比进口矿车便宜,相对质量又好,英、德洋行出售的矿车受到冲击。英国驻上海万国商会的迈克多纳,伙同法国的华商会会长迪伯凯姆,共同对我们施加压力。”
“用什么办法?”
“凡是不买英国、法国矿车的矿山,一律不卖给轻轨。”
“这一着好毒辣。”
“是啊,他们欺侮我们中国不能生产轻轨。”
“面对这个局势,毅行兄想如何应付?”
柳屏山喝了一口茶水,坚定地说:
“第一不能坐以待毙,第二可以适当让步。通过和英法谈判,争取和英法达成某种默契,求得工厂的生存。不过,设想终归是设想,如何运作,还靠殳楼鼎力相助。”
祝伯孚透过晶莹的玻璃茶杯,看到茶叶在澄明的茶水中上下浮动,默想良久。后来,他抬起头来,问:
“你们制造矿车的钢材都是从哪国进口的?”
“主要是美国和荷兰的。”
祝伯孚又想了片刻,徐徐地说:
“我想,工厂要摆脱目前的困境,看来有两个办法。第一,是和美国、荷兰的钢铁厂或者代理商谈判,请他们供应钢材的同时,供应轻轨。如果谈判成功,我们宁可做一些牺牲,以换取钢铁贸易权,甚至可以转败为胜。”
柳屏山淡淡一笑:“谈何容易?!”
祝伯孚说:“是不容易。如果谈判失败,只有打日本人的主意了。”
“打日本人的主意?咳!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柳屏山感叹地说。
…
第二十八章奇石(2)
…
祝伯孚说:“我们想到了日本,英法不一定想不到日本。”
柳屏山点头表示赞许。
这时,外面有人轻轻敲门,祝伯孚站起来去开门,轻声对外面说:
“请先等等。”而后又坐在柳屏山对面,问道:
“毅行兄对日本钢铁企业了解的多不多?”
柳屏山说:“兄弟平时不太注意,对外国的事知之甚少。只晓得有个秋田钢铁株式会社,生产矿车。”
“你对秋田的情况掌握得多吗?”
“只晓得中国有少数矿山用他们的矿车。”
“那就是说,日本的利益在中国受到西欧列强的压抑和排挤。”
“从矿车的销售上可以这么说。”
“这就给了我们机会。”
“那我们就利用日德、日英之间的矛盾摆脱困境。”
“岂止是摆脱困境?还要抓住机遇,扩大生产,甚至涉足到钢铁贸易行业去。柳兄可就如虎添翼了——在制造矿车的同时,还可以经营轻轨——坏事反而变成了好事。”
柳屏山说:“殳楼兄一席话,让小弟顿开茅塞,我晓得,工厂要想摆脱困境,扩大生产,甚至想做钢铁生意,这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一切都要仰仗殳楼兄帮忙!”
祝伯孚说:“毅行兄的事,我是责无旁贷,不过我的能力有限。”
柳屏山刚要说话,忽听有人敲门,祝伯孚说声“进来”,文书拿了一摞卷宗,请祝伯孚过目,祝伯孚看了,一一批示了,文书出去,又有一个律师进来,请示一件事情,祝伯孚详细做了回答。接着,文书又敲门进来,小心地说:
“祝先生,您的当事人在接待室等您。”
祝伯孚笑道:“毅行兄先坐坐,兄弟去去就来。”
柳屏山说:“殳楼兄忙公务要紧。”
柳屏山独处一室,无所事事。他站起身,环视祝伯孚的办公室。这间屋陈设非常简朴。办公桌左侧是一扇窗户,玻璃明亮,窗台放着一盆奇石,这石挺峻峭拔,雄奇苍劲,小中见大。办公桌对面靠墙壁并排立着两个卷柜,柳屏山猜想那卷柜里一个可能装着案件卷宗,另一个大概装着他喜欢看的各种书籍。卷柜右面的墙壁,粉刷得雪白,正中悬挂一幅五尺整张的中堂,用榜书写着两个大字“正气”,其字为篆体,内含隶意。用笔古拙,墨色酣畅,大气磅礴,沉顿雄快。书法焕发出一种气势,令人敬畏,令人振奋。中堂下面摆着两把硬木椅子,刚才,柳屏山就坐在左面的椅子上。现在他站在屋地中央,久久地欣赏“正气”二字,然后观看奇石。这哪里是什么奇石,分明是一座小山。柳屏山忽然想起辛弃疾的名句:
满眼风光北固楼,古今兴亡多少事,
悠悠,不尽长江滚滚流。
自从办了工厂,柳屏山将全部精力投入工厂,满脑子除了生产就是销售,再不就是人事安排和资金周转。即便是请人吃酒,也忘不了在酒桌上谈工作。可以说自己剥夺了自己的消闲时间。他绝对没有时间像今天这样清闲地欣赏书法,观赏奇石。特别是最近,英法洋行对他的工厂施行扼杀,使苏北矿车厂大量矿车积压,矿车叠成叠罗汉,黑压压占据了所有厂区。迫使生产停顿,工厂没有收入,工人照常发薪。弄得他食不甘味,睡不安枕。今天听了祝伯孚的一席话,心情豁然开朗。难得今日有一点清闲,又能看到雄奇的书法,欣赏罕见的奇石,觉得是难得的享受。不知不觉过了一个半钟点。
祝伯孚匆匆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对柳屏山抱歉地说:
“让您久等了,一定不耐烦了吧?”
柳屏山说:“我觉得时间不长。”
“我们去吃午饭吧。”
“好,坐我的车去醉仙居酒店。”
“你自己开汽车来的?”
“是的。”
他们驱车来到一个僻静的酒店,饭间,两个谈了各自别后的情况,谈到成铁冷,两个的话越说越多。酒还没有吃完,一个见习律师来找祝伯孚,三个人一起回事务所。
路上,祝伯孚对柳屏山说:
“毅行兄的事,我要全力以赴帮你去做,和律师事务所脱钩一段时间才行。最近,我还有两个案子要出庭,还要安排一下事务所的事,快则十天,慢则半月。你先在南京玩几天,然后我们一起去上海。”
柳屏山沉吟一下说:
“自从办上矿车厂,我没有回一次家。趁着这段时间有闲,回家陪老母过上几天清闲日子。”
柳屏山注意到,自己提到母亲,祝伯孚的神色黯然。
祝伯孚说:“问伯母好,替我去伯父坟上磕个头。”
“多谢殳楼兄挂念,兄弟万分感谢。”
柳屏山又说:“你这里太忙,我不给你添乱了,七天之后,我在上海祥瑞绸缎局等你。”
“好,一言为定。”
辞别了祝伯孚,柳屏山去商场买了些必要的东西:给母亲买了酥软的蛋糕,又给母亲、妻子和妹妹每人买了一件外国进口的羊绒衫。晚上在金陵饭店住了。
翌日早起,简单吃了早餐,柳屏山驱车回家乡双桥镇。路上,他开着车沉思默想。自己当初要办企业,满腔热血为了实业救国。发展中华工业,在为社会做贡献的同时,体现自己的人生价值。办工厂的过程,遇到无数困难。实践证明,每解决一个难题,工厂便在原来的基础上向前发展一步。柳屏山一直认为,一个人能量的大小,要看他对社会的贡献,即他创造财富的多少。他一直认为,占有财富越多的人,能量越大。他的工厂、商场、钱庄都是独资经营,柳屏山认为,这些巨额财产都是自己的,现在,残酷的事实让他认识到,以前的认识是不全面的,甚至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一个人想做一番事业,投入大量资金,大到一定程度,那个企业一方面受你支配,一方面受到经济规律的支配,有时更主要是受经济规律支配。这个企业可以说是你的,也可以说不是你的。你若是顺应形势,得天时地利人和,企业不断扩大发展巩固,那企业算是你的。若是违背了经济规律,或者受到不可预测的灾祸冲击,企业将面临倒闭,这时,想扭转局势,没有回天之力,想轻轻放下,是绝对不可能。等待你的只有破产。亿万富翁一夜之间可能变得一无所有。比如目前的处境,工厂遭到了英法在华企业无情的扼杀,产品积压,上千工人要吃饭,钢铁供应商来摧款。见到祝伯孚之前,工厂想走出困境,绝对无路可走,想不干,是欲罢不能,只有坐以待毙,如果那样,所承受的的不仅仅是巨额财产的损失,还要面对几千工人的生计,更有永远摆脱不了的舆论谴责。
…
第二十八章奇石(3)
…
柳屏山曾经说过,进入文明社会以来,每个活在世上的人,都不可避免地要受到来自各方面的约束。迫使人们克己自律。约束来自三个方面:一个是良心责备,与之伴生的是舆论谴责,这两者使绝大部分人受到制约。对那些良心泯灭又不怕舆论的人,制裁的手段就是法律。如果没有约束,社会将无序运行,人类正常的生活将没有保障。他曾经对水丽花说过上述一番话。那是去年夏天,妻子回双桥镇家里住了,柳屏山一天到晚的忙碌,很晚才回家睡觉。一天晚上,他回到家里,水丽花便跟进屋里。柳屏山拉亮电灯,看到身后的水丽花,大吃一惊:
你怎么来了?
水丽花声音里带着笑:
我怎么就不能来?
他以为水丽花还是为和张金标闹离婚的事找他,就说:
有事明天到办公室去说。
水丽花走近柳屏山,将热辣辣的目光烫在他的脸上,温情脉脉地问:
难道你心里不明白?
明白什么?
人家的心里无时无刻不想着你!说着就将一个温热的身子往他身上靠。
柳屏山急忙推开水丽花,严肃地斥责她:
你怎么能这样?
接着便说了关于良心,舆论,法律的话,然后又说:你这样做,对不起张金标,如何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水丽花说:我顾不了那么多。
你就不怕人家耻笑?
不怕,人到了这个时候什么都不怕!
你就不怕我报告警察局!
不怕。
好,我明天就通知警察来抓你,送到监狱暴打。
听到说挨打,水丽花浑身颤抖一下,哀怨看了一眼柳屏山,走出家门。
在这以前,柳屏山一直自负地以为自己在这三者约束之外。他屈己待人,从来不搞欺诈,良心永远安宁。正因为如此,他在工人中口碑极好,在用户中信誉卓著,舆论对他没有非议,只有一片赞扬。两年多来,工厂生产走向正规,柳屏山非常自负地认为,自己拥有巨额财富,管理当今中国屈指可数的大工厂。工厂合法经营,照章纳税,从不考虑法律对他有什么制约。
然而,现在的处境却不容乐观:他已经面临良心、舆论甚至法律的全面挑战。由于英法列强用不正当手段,断绝了矿车的销路,生产的矿车堆积如山,矿车厂被迫停产。工人无事可做,令他良心不安。外国钢铁商上门讨债,各报纷纷宣传矿车厂濒临倒闭,舆论已对他形成威胁。他不晓得将来法律会不会来制裁他。
幸亏有好朋友祝伯孚全力相助,事情定会有所转机。
柳屏山于次日傍晚到达玉桥镇。见他回来,母亲、妻子皆大欢喜。
三年没有见到母亲,母亲见老了许多,也瘦了许多。她眼角的鱼尾纹明显地加深了,头上也多了些许白发。看见母亲高兴的样子,柳屏山忽然觉得自己对不起母亲。自己在外面做事业,远离家乡,以为有妻子在家侍奉,就算尽了孝道了。他一天到晚想的全是工厂的事,很少想到母亲,不是因为遇到难题,还不会回家看看,为此,心里深深感到愧疚。
柳屏山像小时侯一样,坐在矮凳上,天真地笑着,和母亲说家常。
母亲忽然说:“山儿,我想你一定遇到了为难的大事。”
柳屏山吃了一惊,自己远在天边的事,母亲因何知晓?他紧闭着嘴,点点头,看着母亲的眼睛。母亲说:
“我就晓得你遇到了为难的大事。昨天晚上,我做了个梦,和上次你回来做的是一样的梦。”
柳屏山惊异地看着母亲,没有说话。他想,这绝不是巧合,父亲逝世之后,自己两次回家,都是因为遇到了困难。第一次是办矿车厂没有资金,母亲毅然卖了祖上留下的土地,有了资金,工厂才立住根基。两次遇到困难,都回家来见母亲,这也许不是巧合。但不知母亲做了什么样的梦。
柳屏山惊异地看着母亲。母亲用右手理理头发,徐徐说道:
“我梦见你一个人在河里划船,你头上太阳光亮亮的,河里的水清清的。我站在桥上,远远地看着你。你划得很稳也很快。我看了心里高兴。忽然,从前面驶来一艘大船,简直向你撞来。你左躲右闪,还是被它重重地撞了一下,幸亏没有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