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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地-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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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矿车厂的人走后,躲在屋里的锅巴妈才敢出来,她扑到独轮车前,抱着锅巴的头放声痛哭,老七站在一旁抹眼泪,老六说:
  “妈你别哭了。”
  听了老六的话,他妈的哭声更大了。
  老六说:“妈你这一哭,这件事全村的人都晓得了。”
  他妈的哭声小了一些,老六蹲在地上抱着脑袋说:
  “村里人晓得老八偷铁被人杀死,我们没脸出去见人了!”
  听了老六的话,锅巴妈妈不敢大声号哭,只能低声哭泣。
  看到矿车厂的护厂队出村了,村里的人们相继走进锅巴家,锅巴家的小院子里挤满了男人和女人。男人们站了一院子,有的蹲在角落里抽旱烟,有的低声叹息,女人们则陪着锅巴妈抹眼泪。院子里的空气悲哀而又沉闷。后来人们开始议论了,大家一致认为,偷了人家的东西,杀死是应该的,是罪有应得。人们还达成这样的共识:锅巴本来是个好孩子,是那个姓孙的长脖将他带坏了,其实,锅巴是受了孙长脖的害了。锅巴妈没有听到乡亲父有一句谴责的话,悲痛中稍有些许慰藉,她已经准备为锅巴办理后事了。
  当天下午,贺人杰来到锅巴的家。
  贺人杰今天被下河湾的亲戚请来吃酒,听说村里出了人命大事,而且与矿车厂有关。他放下手里的酒杯,拿着白铜水烟袋,一步三摇,来到锅巴家。因为他是唯一穿着竹布长衫的人,人们主动给他让开路。贺人杰走近独轮车,锅巴妈已经站起来,几个女人急忙退到后面去。
  贺人杰站在独轮车前,一手托着水烟袋,一手拈着黄须,沉默不语。贺人杰看到锅巴的死尸想,机会终于等来了!他心里像三伏天喝了冰水一样痛快。他兴奋地想:矿车厂已经半死不活,再加上这条命案,我不把你姓柳的弄死,也让你发十一次昏!你就等着吧!极度兴奋的贺人杰脸上毫无表情,所有的人都把目光投向贺人杰,本来沉寂的院子更加沉寂了,人们能听到远方池塘里青蛙的鸣叫。良久,贺人杰徐徐说道:
  “赶快搭一个床铺,把孩子放好。”
  老六老七像听到圣旨一样,忙去找木板、条凳。早有三四个年轻人,吵嚷着将锅巴从独轮车里抬出来,平着放在床铺上。贺人杰看着仍然在渗血的创口,做出一张苦脸来,连连叹道:
  “一枪扎个透心凉,真是太凶狠了!”
  贺人杰的一句话,有如将一个火球扔在炮仗堆,引发了强烈的爆炸。首先,锅巴妈“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接着整个人群沸腾了,粗暴的叫骂声、怒吼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真的太凶狠了!”
  “锅巴死得太冤枉了!”
  “偷铁也不该死罪!”
  “锅巴还年轻啊!”
  贺人杰摆摆手,人们静了下来,他环视众人的眼睛,恶狠狠地说道:
  “自古以来,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矿车厂欠我们一条人命,我们去找他们去算账!”
  几个青年人大声附和道:
  “对,我们去找矿车厂算账!”
  “我们要把矿车厂闹个天翻地覆!”
  贺人杰继续煽动:“只要大家心齐,一准会把考察厂闹个天翻地覆!”
  人们被贺人杰的话激怒了,各自回家取了家伙,成群结队的人浩浩荡荡涌向矿车厂,将矿车厂围个水泄不通,矿车厂的护厂队和工人们为了保护工厂,冲出厂门与农民对峙,于是,便有了柳屏山回厂看到的那一幕。




第三十四章担架(1)



  柳屏山和成铁冷两个从小馆出来,上了汽车,柳屏山开车回到工厂。看到路上平平静静,夕阳照在布满尘土的马路上,和谐又安详,好像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一样,心里多少轻松了一些。柳屏山将车开进厂子院里,二人下车,一同进入厂长室,还没等坐下,成铁冷关切地问:
  “和英法谈判的事,进行得怎么样了?”
  柳屏山说:“情况不理想,英国的迈克多纳不接待我。”
  成铁冷急了:
  “那可怎么办?工厂再这样下去了就要倒闭了!”
  “我已经和格拉德门联系了,看荷兰方面能不能有一线希望。”
  成铁冷有些心神不宁,不住地摇头叹气。
  柳屏山冷静地说:“现在重要的事,是处理锅巴的问题。”
  “难道恢复生产不重要吗?”
  “重要,但必须先解决燃眉之急。”
  成铁冷说:“那些人不是撤走了吗?”
  柳屏山说:“事情还没有解决,问题还很严重。”
  成铁冷听了,低头不语。
  柳屏山说:“我们要快刀斩乱麻,争取和郭家私了。先把这件事情平息了,再考虑工厂的出路。”
  成铁冷说:“你已经明确地表了态,等他们明天来谈条件吧。”
  柳屏山说:“你看将会有怎样的结局?”
  “看今天的态度,老六老七会与我们合作的,他们也不会漫无边际地要钱。”
  次日天空阴云密布,从早到晚不见一丝阳光,有时下着小雨,淅淅沥沥的,下下停停,柳屏山的办公室仿佛较以往暗淡了许多。他等着郭家兄弟来谈条件,却一直没有动静,柳屏山不由得心里烦躁。晚上,柳屏山和成铁冷说:
  “今天没来人,恐怕事态有变。”
  柳屏山又说:“我们明天一定要抓紧时间,派人到下河湾找到老六老七,这样拖下去不是办法。”
  成铁冷说:“让谁去呢?”
  “张金标。”
  成铁冷说:“我想还是让别个去吧。”
  “为什么?”
  “那张金标长得面目丑恶,性子又急,一旦和郭家兄弟吵闹起来,反倒不妙。”
  柳屏山说:“我让他多带几个人去。”当下说定。
  次日又是个阴雨天气,柳屏山心情郁闷。吃过早餐,柳屏山找来张金标,对他说:“金标,我想请你去一趟下河湾……”
  张金标说:“找郭家老六老七。”
  “对,请他们来工厂,谈谈怎样处理锅巴的事。”
  “好,我这就去。”
  “你要带几个人去?”
  “一个都不要带。”
  “那怎么能行?”
  “我会见机行事的。”
  “你可要当心啊!”
  “厂长你就放心吧!”
  窗外面的小雨,仍然停停下下,恶劣的天气,造成柳屏山恶劣的心情。他担心张金标会出事,后悔没有多派几个人去下河湾。这一天,柳屏山几乎什么都没有做,专门等待张金标带回令人满意的消息,已经到了吃晚饭的时分,却不见张金标回来,柳屏山心中更加郁闷,无心吃饭,不住地在屋里踱来踱去。成铁冷见了,忙从饭店叫了几个炒菜,同时要了老酒。酒菜刚刚摆好,张金标便风风火火地闯进来。
  柳屏山站起,说:“金标回来了,来,赶快坐下。”
  张金标拉过一把椅子来坐下,抓起酒杯。
  柳屏山关切地问:“你怎么才回来?老六老七来了没有?”
  张金标说:“老六老七不在家。但是我不能白跑一趟,我走了好些家,和郭家相好的,和郭家有仇的,我都走访过了,这一回我把下河湾的底细全摸清了,总算没有白跑一趟。”
  柳屏山给张金标斟了一杯酒,张金标端过,吱地一口喝了,说:
  “郭家老六老七背后有人。”张金标看着柳屏山的眼睛问:
  “你猜是哪个使的坏?”
  “哪个?”
  “贺人杰。”
  “贺人杰?这是我们的老对头了,我们征购土地时,他便从中作梗。乔成材死的时候,他百般刁难我们。”
  “对,就是那个贺人杰。”张金标喝了一大口酒,振作精神说了起来:
  “我乔装打扮成卖洋油的,在上河湾泡了一天,他们的底细全晓得了!原来郭家的老六老七是再老实不过的人。出事当初,吓得他们不敢出屋。老六说:‘偷了人家的铁,打死活该。’老七说‘咱家出了这样的横事,怎样有脸出去见人?’下河湾的男人女人,也只有对着锅巴尸体哭的份。只因来了那个贺人杰,对郭家的兄弟说‘偷了铁也不该死罪’,把下河湾和上河湾的村民煽动起来,和我们矿车厂斗……”
  柳屏山问:“你晓得老六老七到什么地方去了吗?”
  “这个我还不晓得。”
  “我怕他就在上河湾。”
  成铁冷说:“对,可能和贺人杰谋划什么事情。”
  柳屏山说:“我们不能放松,应该有所准备。”
  张金标只顾喝酒吃菜,柳屏山说:“今天晚上,我们召开一个会议,大家集思广益,商量下一步的对策。”
  柳屏山让乔成章通知各科室、车间负责人开会,研究下一步如何解决,大家都坐好之后,柳屏山说出自己的想法:“围着厂子的人虽然散了,不等于事情完了。郭家弟兄后面还有人挑拨,我们不可掉以轻心。大家议一议,明天会出现什么情况,我们应该怎样应付。”




第三十四章担架(2)



  张金标说:“几百口子人围工厂,是因为贺人杰挑拨,围了两天两夜,咱们厂长回来,几句话就解了围。老六老七是没有主意的人,贺人杰见厂长回来了,不敢露面,别看他们人多,都是跟着起哄的,常言说‘人无头不走,鸟无头不飞’,我看两天没有动静,也不会有多大举动了……”
  詹姆斯洋腔洋调地说:“不要把事情估计得太乐观了。”
  张金标瞪了一眼詹姆斯说:“我去了一趟下河湾,事情的来龙去脉我最清楚。郭家兄弟来闹事,是贺人杰使的坏。上河湾的人,也是鼓动起来的,若不是我,矿车厂的人怎么晓得其中的秘密?贺人杰这个人,和咱们矿车厂有仇,而他最怕的人就是柳厂长。依我之见,厂长回来了,贺人杰不敢出头捣乱了。”
  詹姆斯说:“事情并不那么简单。”
  张金标拧着脖子问:“不简单又能怎么样?”
  詹姆斯说:“那些人不会善罢甘休的。”
  张金标嘲讽道:“你中国字都咬不准,还撰上文了!”
  柳屏山看了张金标一眼,张金标缩回脖子,不言语了,柳屏山对詹姆斯说:
  “请说下去。”
  詹姆斯说:“老七老八在,柳厂长的攻势下,没有对策,他们和自己的后台,商量对策去了。锅巴死在大狗熊枪下,按照中国的传统方式,可以私了。再就是经官了,明天,对方说不定还有大的行动。”
  张金标不屑地撇撇嘴。
  “我这个人就是不愿意打官司。”柳屏山说。
  张金标说:“打官司有殳楼大律师,厂长怎么竟将他忘了?”
  柳屏山说:“不是我忘了他,他在南京有重要的事情要办,不知有没有结果。”
  柳屏山若有所思,竟然有些漫不经心说:
  “请大家接着议论。”
  大家各持己见,又讨论一个小时,最后,对事态的发展达成共识:虽然事情有所缓和,但距离解决还有好大距离,不能掉以轻心。事不宜急,急则生变,重要要的事是告戒工友一定要克制,无论发生什么情况,都不要激动,不要惹是生非,以免形势进一步恶化。同时,请许国华出任护厂队队长,日夜巡逻,严加防范。对于锅巴善后处理,立足于和解,准备打官司,柳屏山一再表示他不惜钱财,一定要保住高师傅徒弟的性命。大家注意到,柳厂长自始至终,没有叫过一声大狗熊。
  会议开到夜间十点结束。柳屏山和成铁冷最后离开办公室,柳屏山边走边说:
  “看来看来我还要去一趟南京。”
  成铁冷问:“请他来帮助打官司?”
  “对。”
  当晚,柳屏山就睡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次日早晨,他起得很早,看到天已经晴了,东天边洇出幽幽的一抹微红,继而变成一鳞一鳞晶亮的云霞。柳屏山心情舒朗,想道:但愿事情有个良好的结局,将一天的阴云扫尽。他走回屋去,怀着良好的心境,洗漱了,胡乱吃了早茶,将汽车打着火,没等开出厂外,就听见外面喊声连成一片,如涨潮一般,他慢慢将车开向工厂大门,门卫却不给他开门。柳屏山下车,通过铸铁大门饰花栏杆,看到外面人山人海,拿着锄头、铁锨、木棒的农民,高声呐喊着,将工厂围得水泄不通。柳屏山从汽车里出来,想在示威的人群中找到郭家的老六老七。当他走到工厂的大门口,他像触了电一样,急忙退了回来,呆呆地站在那里,惊讹得张大嘴巴,半晌说不出话来。柳屏山万万没想到没想到会出现眼前的情景。
  工厂大门横着一幅担架,锅巴的尸体仰脸朝天,赤裸裸地摆在担架上,农民们高举锄头,震天高呼:
  “以血抵血,以命抵命!”
  “血债要用血来还!”
  “为锅巴报仇雪恨!”
  “不杀死大狗熊,绝不罢休!”
  尸体已经腐烂,扩散着臭气。柳屏山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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