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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居室,脸上浮现了神奇的神色。
“是打给你的,约翰昵,”她说,“是汤姆·黑根打来的,说有重要事情。”
汤姆·黑根的声音很冷静:“约翰昵,教父要我去看看你。电影既然已经拍完了,他要我来安排一些事情,帮你一把。他要我乘明早的飞机。你可以到洛杉矶来接一下吗?我当天晚上就得飞回纽约,所以你不必怕我缠着你,耽搁你整个晚上。”
“好哟,汤姆,”约翰昵说,“你也别担心我会损失一个晚上。住上夜,休息一下。我可以临时办个舞会,你也可以顺便见见电影界的名流。”
他经常主动提出为客人办舞会。他不愿意让老邻居认为,他同他们来往有什么不光彩。
“谢谢你,”黑根说,“但是我必须赶后半夜的飞机回来。好,你就准备接从纽约出发的上午十一点正的班机,好吗?”
“好,”约翰昵说。
“到时候你别下汽车,”黑根说:“我下飞机的时候,你派一个人来接我,领我上汽车就行了。”
“行,”约翰昵说。
回到起居室,琪妮以询问的目光打量着他。
“我教父为我设计了一套计划,要帮我的忙,一帮到底,”约翰呢说。“他想办法让我得到了扮演那部影片里的主角的机会。我还不知道他是怎么搞的,但是我希望以后的事他最好别插手。”
他又坐在沙发上,感到累极了。
琪妮说:“你干吗不就睡在客人卧室?今晚索性就不回去了;你可以同孩子一道吃早餐。想到你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守在你的那个寓所里,我就寒心。你感到寂寞吗?”
“我平时在家里的时间不多,”约翰昵说。
她哈哈一笑:“那你的老毛病也没有多大改变。”她停了一会儿又说:“要我把另一间卧室给你收拾收拾吗?”
约翰昵说:“我干吗就不能在你的卧室里?”
她的脸倏地一下红了。
“不行,”她说。
她对他微笑了一下,他也对她微笑了一下,他俩仍然是朋友。
当约翰昵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太阳真要晒焦他的屁股了。凭着从窗帘的缝隙透进来的阳光,可以判断出他是睡过头了。阳光绝不会从那个方向射进来,除非是下午。他喊叫起来:“嗨,琪妮。我现在还能吃早饭吗?”她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马上就来了。”
她一定是早就准备好,吃的东西在炉子里热着。盘子也准备停当了,到时候把吃的东西装进去就行了。因此当约翰昵刚点着醒后的第一支香烟时,卧室门就推开了,他的两个小女孩推着早餐车走了进来。
两个女孩子长得实在漂亮,他的心碎了。她们两个容光焕发,眉清目秀,眼睛闪呀闪的,流露着惊讶和急于向他扑过来的热望。她俩的头发是老式打扮,梳成了长辫子,身上穿的是古色古香的罩衣,脚上穿的是漆皮鞋。当他正在掐灭香烟的时候,她俩站在早餐桌旁端详着他,等着他叫她们,伸开双臂拥抱她们。然后她俩扑到他的怀里。他把他自己的脸颊贴在她们那鲜嫩而芬芳的脸蛋儿中间,他的胡子把她俩戳得尖叫起来。琪妮出现在卧室门口,把早餐车接着往前推,以便他可以坐在床上吃早点。她挨着他坐在床边,给他倒咖啡,给他吐司面包上抹奶油。两个小女孩坐在沙发上端详着他。论年龄,她俩已经不是抱着枕头在床上打闹,或者让人家举起来甩的小娃娃了。她俩已经在注意梳理打扮她们的头发了;她俩的头发原来是乱蓬蓬的。他心里想:啊,基督啊,她俩眼看就要长大成人了,好莱坞的流氓阿飞很快就要追她们了。
他吃饭的时候,把吐司面包和火腿给她们分了一些,还让她们嚼了几口咖啡,这是早年遗留下来的老习惯:当年他在乐团唱歌的时候,就难得同他们在一起吃饭,因此他在吃饭的时候(比方,下午吃早餐,早晨吃晚餐),她们也喜欢分点他的东西吃。在什么时间该吃什么东西这么颠来倒去地一变,使她们感到很有趣一早晨七点钟吃牛排和法国式油煎食品,下午却吃火腿和鸡蛋。
只有琪妮和他的少数几个亲密朋友才知道他是多么疼爱他的女孩子。当年离婚,离开这个家,这曾是最伤脑筋的一个问题。他为之奋斗和争取的一件事,就是让他保持她们的父亲地位。他旁敲侧击、拐弯抹角地让琪妮明白:他不愿意她改嫁,倒不是因为他有妒嫉心理,而是因为他不能失去作为孩子的父亲的地位。他按时付钱给她,从钱财收入方面来说,不改嫁对她是大大有利的,双方的默契是她可以同情人来往,只要他们不变成她的家庭成员就行。不过,在这方面他对她是绝对信任的。她在男女关系方面腼腆得令人吃惊,也特别古板。好莱坞那些专靠有钱的女人养的二流子,一群群地围着她转,对同她结合后可从她那个大名鼎鼎的前夫的威望中捞到种种好处而垂涎三尺,但到头来都落了个空欢喜。
他一点儿也不担心她会因为他前一天晚上提出同她睡觉而产生破镜重圆的念头。他们双方都不想恢复当年的夫妻关系。她知道:他对美人的渴求,对那些比她年轻漂亮的女人的冲动无法遏止。不言而喻,他经常同那些和他一道排演的女明星同床睡觉,他那种男人的特有魅力,对她们是不可抗拒的,正像她们的美色对他也是不可抗拒的一样。
“你得赶快穿衣服了,”琪妮说,“汤姆的飞机要到了。”
她像赶鸡一样嘘了一下,那两个女孩子退了出去。
“嗨,”约翰昵说,“琪妮,顺便问问,你可知道我正在离婚?我又是个没有牵挂的自由自在的人了。”
她看着他穿好了衣服。自从考利昂老头子的女儿结婚之后他俩达成了新协议以来,他经常在她的家里放着干净衣服。
“离圣诞节只有两周了,”她说,“要不要把你计划在内?”
她想到他的假日生活,这还是破天荒第一次。当他的嗓子很好的时候,假日正好是唱歌赚大钱的日子,但是即使那个时候,圣诞节也是神圣的,是不能轻易放过的大好时光。如果他把今年这个圣诞节放过去,那就是他所放过的第二个圣诞节了。去年圣诞节他正在西班牙追求他的第二房妻子,拼命央求她同他结婚。
“好”他说,“圣诞节前夜和圣诞节一整天。”
他没有提除夕之夜。除夕之夜乃是他每隔一段时间就需要来一次的狂欢之夜,同他的朋友一起喝得醉醺醺的;在这样的场合他不需要一个婆娘混在他们中间。
她帮他穿好上衣,还把上衣刷了几下,他很爱整洁。她看得出来他正皱眉头,因为他刚刚穿上的衬衫烫得不合他的要求,衬衫袖口的链扣也是他好久没有用过的了,对他目前穿戴的爱好来说显得有点过分花哨。她柔情地一笑,说:
“这种穿着上的小问题,汤姆是不会注意的。”
琪妮领着两个女儿送他出门上了车道。两个小孩子拉着他的手,一边一个,他的前妻在后面跟着,保持着一点点距离。他显得很高兴。她也感到很愉快。他走到汽车跟前,回过头来,轮流把女孩一个一个举到半空,一面向下放就一面吻。然后,他把他的前妻也吻了一下就上车了。他向来不喜欢缠缠绵绵的告别。
准备工作已经由他的对外联系人和助手安排好了,在他的家里有一辆租来的汽车等着,司机就在里面。车里还坐着他的联系人和另一个随从。约翰昵停下自己的汽车,上了租来的那辆汽车,直奔机场。他的对外联系人下车去接汤姆·黑根,他坐在汽车里面等着;汤姆上了汽车,他俩握了握手,然后就驱车回家。
起居室里只有他同汤姆两个人,他俩之间显得冷冰冰的,因为在老头子生他气的时候,在康妮婚礼之前的苦闷的日子里,他想同老头子联系,黑根从中起了妨碍作用,他对黑根的这种行为一直耿耿于怀。黑根从来也没有力自己的行为作过辩解,他想辩解也不可能。因为他的一部分职责就是为人们的愤怒当个避雷针:人们由于慑于老头子的威力而不敢对老头子本人表示愤怒,虽然他的所作所为本应受到斥责。
“你教父派我到这儿来在一些事情上再帮你一把,”黑根说,“我想在圣诞节之前解决这个问题。”
约翰昵·方檀耸耸肩,说:
“影片已经拍完了。经理是个直爽人,待我很好。我参加的镜头太重要了,不可能在剪辑室里剪下来扔到地板上去,让乌尔茨白白给我工钱。他总不能把价值一千万美元的一部影片轻易毁掉。所以如今一切都取决于人们如何评价我在影片里的表演。”
黑根提醒他说:“对于一个演员的事业来说,获得学会奖真能起到大得惊人的作用吗、从另一方面来说,难道老一套的宣传硬是毫无意义吗?”
他稍停了一下,又急忙补充说:“什么奖呀,宣传呀,若撇开荣誉,当然毫无意义。大家争的也就是荣誉嘛。”
约翰昵对他龇牙咧嘴地笑了一下。
“还有,若撇开我的教父,撇开你,汤姆啊,宣传并非一大堆废话,得一次学会奖可以使一个演员红十年。他有资格选择角色。群众都去看他的戏。这显然不是一切的关键,但对一个演员来说,却是顶重要的。我估计我会获得学会奖。这并非因为我是一个了不起的演员,而是因为我是以一个歌唱家的身份出名的。那个角色很简单,笨蛋也能演,我也很有风度嘛,这不是开玩笑。”
汤姆·黑根耸耸肩,说:
“你教父告诉我说,照目前的情况看,你没有得奖的机会。”
约翰昵·方檀生气了。
“你这是什么话?影片连剪辑都还没有剪辑,更说不上放映。而老头子甚至也不是电影界的人,你干吗仅仅为了给我说那样的屁话而飞三千英里?”他激动得差点流出了眼泪。
黑根忧心忡忡他说:“约翰昵,对电影界的种种玩艺儿,我本人一无所知,别忘了,我只不过是老头子的一个小小的通讯员。不过,我们已经把你的这个问题从头到尾讨论过好几次了。他担心你,担心你的前途,他感到你需要他的帮助。他想一劳永逸地解决你的问题,这就是我来的目的,把事情推动一下。但是,约翰昵,你总是愈活愈老,不可能老是认为自己是个歌唱家或者演员。你必须把自己当作火车头,当作有血有肉的猛士,好好设想一下自己的前途。”
约翰昵·方檀一面哈哈大笑,一面给自己的玻璃杯里倒酒。
“要是我这次得不到学会奖,那我就算完蛋了。我的嗓子不行了,如果我恢复了嗓子,那我也就能闯一闯了。嗯,真是太那个了。我教父怎么会知道我得不了奖?好吧,我相信他会知道。他向来没有作过错误的判断。”
黑根点着了一支很细的雪前烟。
“我们得到消息说,杰克·乌尔茨不愿意拿制片厂的钱来支持你为得奖候选人。事实上他对每个投票者放出话说,他不想要你当选;另一方面,他又把广告费和一切可能有助于你当选的费用全压了下来。他还在竭力活动,想让另一个小子尽可能多得一些选票来与你抗衡。他在使用各种拉拢手段——安插工作,给钱,还有美人计,总之是不择手段,他一方面千方百计地阻碍你得奖,另一方面又想让影片不受损失或尽量减少损失。”
约翰昵·方檀耸耸肩,给自己的玻璃杯里倒满了威士忌,一饮而尽。
“这一下,我算完了。”
黑根噘起嘴,很反感地打量着他。
“喝酒是治不好你的嗓子的,”他说。
“别罗嗦了,”约翰昵说。
黑根立刻板起面孔,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然后说:
“好,我就单纯就事论事吧。”
约翰昵·方檀放下酒杯,走过来,站在黑根面前。
“汤姆,对不起,刚才我的话不妥,”他说,“基督啊,我很抱歉。我恨不得一下子干掉那个狗杂种杰克·乌尔茨而又怕说出我的教父,所以就在你身上出气,因而也就对你发起火来。”
他说话时眼泪汪汪的。他把喝完了威士忌的空玻璃杯往墙上扔去,但仍得软弱无力,又厚又结实的玻璃杯并没有碰破,掉下去之后在地板上向他滚来了。他怀着满腔无处发泄的闷气,低头望着向他滚回来的玻璃杯。接着,他又放声大笑。
“耶稣基督啊……”他念了起来。
他走到屋子边,坐在黑根的对面。
“你知道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一切都是很顺心的。后来,我同琪妮离了婚,接着一切都别扭起来了。我的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