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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上踏得踢踢哒哒的,表示赞成,表示喝彩。鼓手轻轻地擂着鼓褪。
在整个排练过程中,他们时常停下来议论议论,排了差不多四个小时才结束。艾地·奈尔斯走过来对约翰昵轻轻地说:
“你的歌声听上去满好。小伙子啊,也许你想灌个唱片,我这儿有支歌子,你唱合适极了。”
约翰昵摇摇头。
“好啦,好啦,艾地,别开我的玩笑,也许再过一两个小时,我的嗓子会哑得连话也说不成了。你觉得咱们今天排练的大部分节目可以定下来吗?”
艾地深思他说:“尼诺明天再到音乐室来一下,有些地方唱错了。但是他唱得比我原来所想的要好得多。至于你唱的那些玩意儿,我打算叫录音技师把我不喜欢的部分选录下来让你自己听听,这样行吗?”
“行,”约翰昵说,“试录的唱片我什么时候可以听到?”
“明天晚上,”艾地。奈尔斯说,“就在你家里好吗?”
“好,”约翰昵说,“谢谢,艾地,明天见。”
他牵着尼诺的胳膊,走出了音乐室。他俩是到约翰昵自己家里去,而不是到琪妮家里去。
这时已经是下午很晚的时候了。尼诺仍然醉得几乎不省人事。约翰昵劝他去洗个淋浴澡,然后睡一下。当晚十一点,他们就得出席一个盛大的晚会。
尼诺睡醒之后,约翰昵向他简要地介绍了一下情况。
“这次晚会是由电影明星组成的‘孤心俱乐部,主持的,”他说,“这些女人都是你在电影上看到的扮演妖烧皇后的女郎,成百万的小伙子都巴不得有机会伸开胳膊来拥抱她们。她们今晚来参加晚会的唯一目的,就是找个人睡觉过夜。你知道这是什么原因吗?因为她们如饥似渴地想男人,她们只是年纪稍大一点。她们想要同男人睡觉,是出于她们那一类型人物的本性。”
“你的嗓子出了什么毛病?”尼诺问道。
约翰昵说话的声音小得像是在说悄悄话。
“每次我唱一点歌之后就是这个样子。现在,我不能连续一个月天天唱歌了。但是,每次嗓子哑,过一两天就好了。”
尼诺深思他说:“有韧性,嘿?”
约翰昵耸耸肩。
“听着,尼诺,今晚可别喝得过火了。你必须向那些好莱坞女流表明,我的这位老伙计不是软弱无力的。”
尼诺又给自己倒酒。
“我向来干得很漂亮。”他说。
他干了杯,咧嘴一笑,又说:
“说正经的,你真能想办法使我接近迪安娜·冬恩吗?”
“别那么着急嘛,”约翰昵说,“事情并不像你所想的那样。”
好莱坞明星“孤心俱乐部”每星期五晚上聚会,地点是在罗伊·迈克艾尔罗伊居住的、产权属于制片厂的宫殿似的大屋子里。此公是乌尔茨国际电影公司的记者接待员,或是对外联络顾问。实际情况是:虽然这是迈克艾尔罗伊举办的公开家庭晚会,但这个主意却是从杰克·乌尔茨本人的很讲究实际的头脑里冒出来的。他有一批很赚钱的明星现在年纪越来越大了,不用特殊灯光,没有天才的化妆师的巧夺天工的化妆,她们就显老了。她们也正在遇到麻烦。她们在身体和精神两方面,在某种程度上,也都变得迟钝了。她们再也不能“堕人情网”,再也不能充当受到追求的女人的角色了。她们给捧得养成了傲慢的习惯,原因是她们有钱,有名,当年又有姿色。乌尔茨举办晚会,为的是给她们提供方便,让她们有机会摄取情人,哪怕是只睡一夜的情人。如果有条件也可以演变成专职洞房伴侣,从而也可以青云直上。这种活动有时候会堕落成喧闹舞会或兽欲大发作的舞会,曾经引起警方来找麻烦,所以乌尔茨决定改在对外联络顾问的家里举行。顾问可以就地解决问题,记者和警察来了,就给些钱打发他们走开,一切都保持得很平静。
某些受雇于制片厂的血气方刚的青年男演员,因为还没有取得明星的地位,也没有演过有特色的角色,来参加星期五晚会也并不总感到是个好差使。这,用下面的事实可以解释:制片厂还没有发售出去的新影片,总要先在晚会上放映。事实上这只不过是晚会的借口。人们总是这样说:“去看看某某参加演的新影片怎么样。”因此,这种活动有一种行家的气氛。
年轻的小女明星是被禁止参加星期五晚会的,或者说得确切点,是受劝阻的。绝大多数人也都能领会到其中的意思。
放映新影片通常在半夜进行。约翰昵和尼诺十一点就到了。罗伊·迈克艾尔罗伊看上去倒也是个挺讨人喜欢的人,打扮得很整齐,穿得也很漂亮。他同约翰昵打招呼时高兴得惊叫起来。
“你来这儿究竟想干什么呀?”他以真正惊奇的神色说。
约翰昵同他握握手。
“我把从农村来的表弟领来见见世面。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尼诺。”
迈克艾尔罗伊一面同他握手,一面认真地打量他。
“她们会活活地把他吞下去,”他对约翰昵说。说罢,他把他俩领到后院去。
所谓后院实际上是个花园,里面有水塘,还有一排排宽敞的屋子,这些屋子的玻璃门就对着花园。差不多有上百人在这儿三五成群地窜来窜去,每人手里都拿着酒杯。后院的灯光安排得很巧妙,能使女人的脸和皮肤显得更美。这些女人,在尼诺还是娃娃的时候,在灯光昏暗的电影银幕上见过。但是如今看到了她们本人,就像看到了她们化妆得非常拙劣的丑态。她们精神上和肉体上的疲倦状态是遮掩不住的,岁月把她们身上的神性腐蚀光了。她们的举止同他所记得的一样漂亮,但她们却像蜡做的水果,不能激发他的食欲。尼诺又喝了两杯,走到另一张桌子跟前,他可以靠近许多配套摆在一起的酒瓶。他和约翰昵正在喝酒,突然从后面传来了迪安娜·冬恩很有魔力的声音。
尼诺,像别的男人一样,早就把这种声音永不忘记地铭刻在心中。迪安娜·冬恩曾经二次荣获学会奖,曾经在好莱坞所摄制的最粗俗的影片里担任角色。在银幕上她表现出一种柔媚的女性魅力,这种魅力使一切男人在她面前无不倾倒。但是她的声音在银幕上根本是听不见的。
“约翰昵,你这个小杂种,跟我睡了一夜再也不来了,害得我又去找我的精神病专家,想问问这是怎么回事?”
约翰昵在她脸上吻了一下。
“跟你来一次,害得我一个月都恢复不过来,”他说。“我想要你认识一下我的表弟尼诺,看,他是一个身体强壮的意大利美男子。也许他可以奉陪到底。”
迪安娜·冬恩回过头来,冷冰冰地瞧了瞧尼诺。
“他喜欢看预演?”
约翰昵哈哈大笑。
“我说呀,他从前根本没有这种机会,你干吗不给他开开窍?”
当尼诺同迪安娜·冬恩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他不得不痛饮一番,竭力装出无动于衷的样子,但实在困难。迪安娜·冬恩的鼻子微微朝上翘着,面容清秀,是盎格鲁撤克逊标准的美女的脸型。而他又是那样地熟悉她。他曾经看到过她在卧室里孤零零的,伤心得很,哭她死去了的飞行员丈夫给她留下了没有父亲的孩子。他曾经看到过她发怒、受伤害、受屈辱,但是仍然光明磊落,不亢不卑。即使当无耻的克拉克·加勃尔把她骗到手之后,又抛弃她而去追求另一个有性感的女人,她仍然表现得很坚强(迪安娜·冬恩在电影里从来也没有扮演过有性感的女人)。他曾经看到过她爱情得到莱报偿而眉飞色舞,在她所崇拜的男人的怀抱里扭来扭去;他曾经看到过她至少死过六、七次,而且死得令人惋惜。总之,他曾经看到过她,听到过她,梦到过她。但是对她在单独谈话时所说的第一句话,他思想上却毫无准备。
“约翰昵是个真正有睾丸的男子汉,这个城镇只有少数几个这样的男子汉,”她说,“其余的男人全是脓包窝囊废。”
说罢,她牵着尼诺的手,把他拉到大厅的一角,那儿人少,免得别人插进来竞争。
她的神态仍然于冷静之中显示出了迷人魅力,她问他的身世。他看穿了她的意图,她正在扮演有钱的交际花的角色,她爱上了马僮或司机,但在影片里她要么是给他的爱情疯狂地泼冷水(如果男角是斯宾塞·特拉喜扮演的),要么对他一往情深,神魂颠倒(如果男角是克拉克·加勃尔扮演的)。这也无妨。他向她讲述他同约翰呢是怎样在纽约一起长大的,他同约翰昵怎样在小小的俱乐部的集会上一起唱歌。他发现她流露出了异常的同情和兴趣。她顺便插嘴问道:“你知道约翰昵是怎样诱使那个老杂种杰克·乌尔茨同意他扮演那个角色的吗?”
尼诺愣住了,只是摇摇头。她也没有再追问下去。
时间到了,该去看一部新的乌尔茨影片的预演了。迪安娜·冬恩领着尼诺,用她那温暖的手紧紧地握着尼诺的手,牵他走进大厦的内屋。周围没有窗子,里面稀稀拉拉地摆了五十张很小的双人沙发。沙发摆得很讲究,互不干扰,每个沙发都像个半隐蔽的小孤岛。
尼诺看到沙发旁边有个小桌,上面放着一碗冰,几个玻璃杯和几瓶酒,此外还有一个装着香烟的碟子。他给迪安娜·冬恩递了一支香烟,给她点着。然后又给他俩倒满了酒。他俩没有说话,几分钟之后,灯光全灭了。
他预料会有暴烈的行为,好莱坞的腐化堕落的今古奇谈,他早就听说了。但是迪安娜·冬恩连一句寒喧、友好的预备性的话也不说,就向他猛扑过来。对她这一手,他却没有充分的准备。他不停地在呷酒,在看电影,但是却饮而不辨酒味,视而不见影戏。他感到了从来没有体验过的那种冲动,部分原因是由于在黑暗中激发他的这个女人就是他当年青春梦里面的美人。
然而,在一定程度上他的男性主动地位受到了轻视。因此,当举世闻名的迪安娜·冬恩得到满足并给他把衣服拉整齐之后,他冷冰冰地在黑暗中摸索着又给她掺和了一杯酒,点着了一支香烟,用极其轻松的语气说:“这看来倒像是一部挺好的电影。”
他感到她装得拘谨起来,难道是等着人家恭维她几句?尼诺在黑暗中摸来摸去,抓起最靠近手边的酒瓶,给自己倒了满满一玻璃杯酒。真他妈的活见鬼。她把他当成穷极潦倒的男妓了。眼下,由于某种原因,他对这类女人产生了一种冷酷的仇恨。他们又看了十五分钟电影,他向旁边一歪,他俩的身子互相不再接触了。
她压低声音,哑着嗓子说:
“别装得像个小阿飞那样的下贱坯子了,你是喜欢这一套的嘛。”
电影完了,灯亮了。尼诺向周围扫视了一下,这才发现,刚才在黑暗中举行了舞会,说也奇怪,他什么也没有听到。但是有些女郎跳得很痛快,也就是那些容光焕发的、目光炯炯的女人,她们跳得实在安逸。她们逍遥自在地步出了放映场。迪安娜·冬恩马上扔下他,走过去同一个年纪大一点的人攀谈。尼诺认出这是个有名的眉清目秀的演员,他还看得出这个人是个脓包:他一面呷酒,一面沉思。
约翰昵·方檀来到他身旁,说:
“嗨,老伙计,刚才过得挺痛快吗?”
尼诺龇牙咧嘴地笑了。
“我不知道,反正不同。不过回到老家的时候,我就可以说:迪安娜·冬恩曾经要我同她干过。”
约翰昵放声大笑。
“要是她请你到她家去,那她就表现更好了。她是否请了你?”
尼诺摇摇头。
“我对电影太感兴趣了,”他说。
这次约翰昵没有笑。
“要严肃对待,小伙子啊,”他说,“像那样的女郎对你是大有好处的。而你对任何事情总是一笑了之。小伙子啊,我一想到那些你平时推来扳去的丑女人,仍然要做噩梦。”
尼诺醉醺醺地挥动着玻璃酒杯,大声野气他说:
“是呀,她们样子很丑,但她们究竟还是女人。”
迪安娜·冬恩从屋子的一角回过头来,瞧了瞧他们两个。尼诺向她挥挥玻璃酒杯,表示致意。
约翰昵·方檀叹了一口气。
“你恰恰是个不知好歹的笨蛋。”
“我并不打算改变,”尼诺带着他特有的、甜蜜而醉意很浓的微笑说道。
约翰昵对他很了解,他知道尼诺醉是醉了,但有几分是装出来的。他知道尼诺装的目的是想说说心里话:说实话,他认为在清醒的时候说给他的好莱坞新主人听,就显得太失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