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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顾客都爱到这里来吃饭。
家平的仪表与服务态度一向是侍应中的表率,他因此升得很快,第二年的春天,他已经是公关部长.这是他自己的努力,一颗钻石无论在那里都会发光,但开始有人讲闲话。
一日我去找他,几个侍应正聚拢谈论什么,一见我,马上噤声,我直觉他们在谈论我。
我找到家平.休息室很阴沉,一屋的烟味,桌子上都是烟蒂,他从来不吸这么多,只闲时点一支,淡淡看青烟消逝.他一定有心事。
他见到我,也没有站起来,只说:“对不起,今天不能陪你上街。”
之后良久都不说一句话。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房间变得阴沉,原来阴沉的是家平。
室内的空气闷得我透不过气来。
我无法忍受,拉开房门走出去,家平没有留住我。
外面围成一堆堆的人见到我再次噤声。
我胸口闷得作痛,他不喜欢我了,他等不及我长大。
我想到去找力姬,她比我经验丰富。
她一见我就笑:“你呀,真的喜欢了那个boy?小心给人骗,外面的人都说他巴结老板的女儿所以升级奇快。”
我如雷轰顶,半响才从牙缝里迸出一句:“那是他个人的努力……我们不过是好朋友。”
“哈哈,好朋友?”力姬笑得用手抹眼角:“你以为他会当你是朋友?看你象只瘦小鸡还未到他的肩膀高呢.玩忘年之交?哈哈,笑死我。”
我看见力姬丰满苗条的身材,嫉恨得无法自已,整杯柠檬茶朝她的头淋下去。
力姬尖叫:“你疯了……”
我调头就走。
呵!我终于知道家平疏远我的原因.为他着想,我决定接受父亲的安排,到澳大利亚念女校。
我的想法很简单,我认为人他会等我回来,而我也将会成长成为一个能配得起他的女子。
等到我由丑小鸭变成白天鹅,家平一定会眼都不眨地爱上我.我们一直相处得那么愉快,除了有谣言的日子,等到我成年,谣言一定都会消失的。
出发前我看了一部外国电影“LEON”,译作“这个杀手不太冷”,一个四十岁的杀手爱上一个十二岁的女孩,愿意为她献出生命.啊!多麽浪漫凄美的爱情故事.我爱上家平那年正是十二岁。
我对我们的爱情充满信心。
在澳大利亚,我疯狂地念书,疯狂地思念家平,疯狂地写信.家平的字不漂亮,但句子很美丽3,象“想象中澳大利亚有很可爱的动物,象树熊和袋鼠,冬天的时候会下雪,衬着灯光应该很美丽和温馨,可惜我这里永远不会下雪,不过想象中的雪景一定会最美。”淡淡的惆怅,象他平时的语气,散在淡灰的信纸上。
经过几年的沉淀,我终于明白他吸引我的地方:那股你想要就要,不想要就拉倒的淡淡气质。
二
四年之后,我女筱毕业,衣锦还乡。
我回到那条拥挤的街道找家平。
他已经是楼面经理,全面指挥,比以前忙十倍.他背对我,正指挥一队侍应把一堆旧台布换下来.一别四年,他姿态依然潇洒,他声音依旧温文。
这条街有四分之一已经改建,就连这间得云居也在去年装修过,只有家平,他超越时间,是唯一不变的。
我感动如斯,竟舍不得叫他,自己走到休息室静静地等。
就连休息室都装修过,改成一整套的黑皮沙发,只有那扇窗没变。
四年前,他每天都到这里休息,点一支烟,在窗前等他的朋友。
有人推门进来,见到窗前的少女,有点迷惑:“小姐,你找谁?”
呵,家平他不认得我。
我轻唤:“家平,宋家平。”
他诧异:“你知道我的名字?”
“你曾经打赌我转眼就会忘了你的名字,你看,我记得这么多年。”
他有点不知所措:“你是小茜?”
我点头,感动得热泪盈眶,他终于认得我。
他有点唏嘘:“你都长这么大了,那时你还没有我肩膀高。”
是,但今天的我已到他的耳际.我想到他曾经牵我的手游闹市的那些日子,忍不住扑上去,拥住他:“家平,我好想好想你,我要你再陪我逛街。”
家平被我吓一跳:“小茜,别这样,我陪你去就是了。”他神色尴尬。
我有点失望,放开他,走到窗前,无话找话说:“你的朋友回来没有?那间咖啡厅好旧,招牌都褪色了。”
家平幽幽的:“也许他永远都不会回来了,这间咖啡厅下个月也会结束营业了……”
我觉得他言尤未尽,问他:“结束营业?那又怎么样?”
他答:“会改建或装修成一间的士高。”
答得很完整,但我直觉他原来想说的并不是这句话。
家平与我上街,我俩很引人注目.他是风度翩翩的美男子,衣着打扮无懈可击.而我在他身旁,一身连卡佛的花季少女。
这条街的人依旧那么多,但家平始终没有牵我的手。
回到家我马上找镜子照,乌黑的长发,水汪汪的大眼睛,白皙的皮肤,丰满红润的嘴唇,还有发育得很好的身材,一切都比十二岁的我好十倍,我想不出家平不喜欢我的理由。
但家平始终待我淡淡的,客气,具距离感。
我已非当年十二岁,我开始懂得耍手腕.我约了家平最要好的同事小扬出来饮茶,问了他好些家平喜欢的东西,象灰色,黑咖啡,贴耳短发的女孩子,桑菲尔的“寂寞的牧羊人”。
我约家平在玫瑰咖啡厅见面,我剪了贴耳短发,穿珠灰露肩长裙,脖子上系一条浅紫的缎带,我叫了纯黑咖啡。
现在的咖啡厅不流行演奏钢琴,而是流行小提琴.我请穿燕尾服的小提琴手过来,给了小费,请他在八点钟的时候拉奏“寂寞的牧羊人”。
一切都准备好,我要一击即中。
八点正,家平准时出现在咖啡在厅门口.我站起来等他.恰好有风吹过,我的裙子飘扬起来,“寂寞的牧羊人”也在此刻响起,飘荡在整个大堂中.周围突然静了下来,除了乐声,每个人都静了下来,似乎都在留意我们的相会。
他一眼看到我,整个怔住,神情竟有点痴迷。
我也痴迷,突然开口:“家平,我爱上你。”
四周一静,突然有人鼓掌。
我刚才情不自禁,现在一下子明白过来,脸立刻胀红,但有人为我的爱情鼓掌,我高兴。
家平被掌声惊醒,冲过来,拉着我坐下,他的脸也红了,有点温怒:“你有什么问题?”
“是的,我有问题,因为我爱上你,”我痴痴的:“从十二岁那年起。”
“天!你开什么玩笑?”家平以手覆额,“你才十七岁。”
“可是我已经拿了身份证。”
“你把好端端的长发剪掉,还穿这样子的衣服……”
“我以为你喜欢我以为你喜欢。”我赌气,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没想过他会这样。
家平心软,叹口气,转移话题:“这次你回来多久?”
我答:“我念完书了,不想再一个人回去看雪。”
“你应该继续念下去,读大学,读学位。”
“家平,你要我念书我便念。”
“你应该有自己的决定。”
“可是我想跟你在一起。”
“不要发傻。”
这是他当年哄我的语调,我生气:“家平,不要把我当成小孩子,我想嫁给你。”
家平震惊:“你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
我突然害怕:“家平,你是不是不爱我。”
家平不回答,拿起我面前的杯子喝了一口,他的手有点抖,喝罢一震:“是黑咖啡?”
我追问:“家平,你是不是不爱我?请你,请你告诉我。”声音里带着哭意。
那小提琴手还在奏着那曲“寂寞的牧羊人”,这曲子怎么那么冗长,那么沉闷得令人透不过气来。
家平突然站起来,一言不发往外走。
我也站起来,想追上去,但移不动脚步,我的裙角绊住了凳子,我追不上他了.我扑倒桌面,咖啡全打翻在我的新裙子上,我凄厉地叫:“家平,可是我爱上你。”
这次没有掌声,全世界的人都目睹我是这场爱情的失败者。
我泣不成声。
有人扶我起来,竟是家平去而复返,我乍惊还喜。
他拖住我,勇敢往外走.我恍惚如梦,是四年前的手吗?
他开车送我回家,温柔地对我说:“我要回去想一想,你乖乖在家等我电话。”
他肯想一想,我已经有机会。
但三天过去,他仍然没有电话给我。
我开始不安,但又不想他把我看作死缠烂打的女人,而且他从不对我失约,我只有等待。
等了一星期,我的耐性用光.打电话给他,只有答录机的声音:“机主外出,请在信号之后留下你的口讯.毕……”我打他的手机,还是答录机:“对不起,你所拨的号码暂未能接通……”
我有不祥的预感,跑去酒楼找他,伙计告诉我:“宋经理已经辞职。”我不相信自己双耳。
我冲去休息室,没有人,我找遍整间酒楼,没有他的身影.我见人就问,每个人的回答都一样“宋经理已经辞职。”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家平也许还在家中,只不过不听电话,我的心只剩下最后一线希望。
我问了地址,马上找去.居然是老城区的一间旧洋房,二楼有个阳台,种着万年青与富贵竹.是这里了.我拍门,又扬声大叫:“宋家平,我知道你还没有走.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
对面窗户推开,一个老女人探头出来骂我:“找谁?大清早在这里鬼嚷.这条街又不是给你一个人买下来。”
我沉住气:“我找宋家平,请问他可是住在这里?”
老女人没好气:“搬了,搬了,前天就搬了。”
我不相信:“你说他搬了?他搬去哪里?”
老女人用鄙夷的眼光看我:“三天两日就有你这样的十七八的女孩子找上来,一点矜持也没有,死缠烂打,通街嚷,没家教,换了我也得搬,他没有告诉你搬去哪里?啧啧啧……”
她啧得我哭了出来,是,他不辞而别,待我与那些追求他追到送上门的女孩子并没有什么不同。
留在那个地方额真自卑.额逃回休息室,颓然坐下,难以相信一个人竟可以消失得如此彻底。
我痴痴地从早晨坐到黄昏,想不出还可以做什么,有人推门想进来休息,见到我,“对不起”,又转身出去,又留下我一个。
我忽然想到什么,冲到窗前,那间咖啡厅果然已经结束营业,几个装修工人正在涂墙料,是鲜艳的黄色,家平说:“这间咖啡厅将改成的士高。
我终于明白他真正想说的下半句话,那是“那时我也会消失掉。”
我又去找小扬,小扬见到我憔悴的样子很吃惊:“想不到你真的爱上他。”
他的话另有玄机.我问他什么意思。
小扬奇道:“宋家平一直在等他的女朋友,你居然不知道?全部同事都知道。”
我又不是他的同事.我一直只是以为他不爱我.老天,我受不住这样意外的打击。
我的伤口痛得麻木,听见自己在问:“他的女朋友是否在咖啡厅弹钢琴?”
小扬一拍大腿:“你不是知道了吗.我原想家平不是这样的人。”
我凄然说:“他只是说那是他的朋友。”
小扬叹息:“真是执迷不悟,所有的男女分手之后都会说对方是朋友.也难怪,你太小,还不明白,不会有一个男人会为另一个男人等足五年。”
是,我太小,我不明白,但我已经懂得爱上他。
小扬还在说:“我告诉你他喜欢女孩子穿灰色裙子剪短发听桑菲尔,那是他女朋友的习惯呀……刚来那时,他每天讲他的女朋友讲几百次,女孩子们都笑他扮情圣,后来才不说的。”
够了.全世界都知道他爱他的女朋友,只有我以为他爱我。
我忍无可忍。
但是,他曾那么温柔地待我,我以为我是在认识他那短短期间内迅速长成个小女子的.他对我,难道没有一点点特别的感情吗?
但一切都太迟了。
我居然苯到模仿他旧女友的习惯去讨好他,任何一个男人都受不了.可怜的家平!可怜的我!
我跌跌撞撞回到家,意外地接到家平的电话,他说:“对不起。”
我早已知道这个结局,但我不要这个结局。
我哭了起来,问他在哪里。
他沉默了许久,说:“一个叫'风帆'的地方,很远,你永远找不到的。”
对我,他始终没有隐瞒,与对其它人始终有点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