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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种分派者忘记了他们自己也是一派。虽然他们只有三两个人,是少数,可是他们似乎也有一个立场,就是专门和人家唱反调。你说男女内恋爱应走正路,要慎重,他们就主张无条件,无界限的乱爱、“杂交”;你讲“礼”,他们竟高叫“我不知道这个‘礼’是他妈的什么?”你在广阔的人生中自由选择题材,他们却特在强调写黑暗面和特殊生活的重要意义,他们说在“苦工”、“死囚”、“小雏妓”,才是“新方向”……这样总是和人来抬杠、唱反调的人。无以名之,名之曰“反派”。而李某者,反派小生也。
接着他攻击“反派小生”的“使人‘不敢领教’”——
这一派有一点长处,就是会骂人。他们从《窗外》骂到窗内,从“鸳鸯蝴蝶”骂到“新闺秀”,从“之乎者也”,骂到“广播剧”……在他们看来,今日中国文坛,是一间“黑洞洞的暗室”,没有光,没有热,没有一篇文章,一部小说,一个剧,一首诗可看;照他们的说法,他们自己出版的东西也该包括在内。他们骂得很刻毒而下流,什么“狗屁”、“他妈的”这类话,常见其“文章”中。就这点看来,他们这一派,也可称为“王婆派”,王婆骂鸡,出语不凡。
唱反调、骂人,在今天是一种“媚世”的做法。因为今天有不少人不满现实,很苦闷,看看唱反调、骂人的“文章”是很过瘾,很痛快的。可是,连他们自己也说:“用媚世的写作来取得读者的共鸣,这是我们不敢领教的作法。”那么,他们这一派的立场和企图,就使人“不敢领教”了;而其前途也是可想而知的。
五天以后(七月二十六日)这位作者又在《中华日报》发表《先天性的毛病》,继续挞伐本小生——
有人认为“男女相悦,基于爱情,就没有一件事是不能做的,是有程度之分的。”拥抱接吻是爱的表现,“发生肉体关系”,也是爱的表现,没有区别,也不该受任何约束、限制。他说“杂交”是人类的“先天性”,没有什么“纯洁”或“不纯洁”的问题。这种论调,似乎很新,很进步,很“解放”。不幸所用的论证:“杂交”,开了倒车,那是未开化的原始人类的行为呀!
接着,他从他的“进化论”引申如下——
进化论告诉我们,人类是由兽进化来的,原始人类未开化,颇多兽性。“杂交”确是人类的“先天性”,也就是兽性,君不见兽类“杂交”,连父女、母子、兄妹都不分吗?但是,人类进化,兽性减少,“杂交”之类的“先天性”,普遍消除了。于是人和兽的区别就越来越多,人性发扬起。在这过程中,人类的生活不得不接受伦理道德的约束,恋爱生活亦然。这样扬弃“先天性”,不“杂交”,而建立人的恋爱关系,夫妻关系,发扬人性,才是进步,才是文明。饭之,在夫妇、男女关系分明的社会,发展原始的“先天性”,以“杂交”来做乱交的论据,则是倒退,野蛮!
至于“肉体关系”和拥抱,接吻等等,不仅有形式和程度上的区别,而且有实际的责任问题。因为男女相爱如果未结婚,或者竟不结婚,就“发生肉体关系”,因而怀孕,那就可能发生严重问题或悲剧。中外社会中都有,中外的小说、戏剧电影中常见,难道还不都教训吗?
我不相信裸体“杂交”,写“笑脸上床”或“杨贵妃脱裤子”,就是什么新观点;也不相信破坏伦理道德而大发兽性,就算“现代化”、“新境界”。实际上这些都是“先天性的毛病”,也是危险的毒素。
到了第二个月的八月三十日,《中华日报》还不罢休,又登出凤兮的《作家走出小世界》——
李敖叫琼瑶走出她的小世界,洗心革面,重新努力去做一个小外的写作者。他说:她应该知道,这个世界除了花草月亮和胆怯的爱情以外,还有煤矿中的苦工,有冤狱中的死囚,有整年没有床睡的三轮车夫,和整年睡在床上需要动手术才能接客的小雏妓。……她该知道,这些大众的生活与题材,是今日从事文艺写作者所应反站的新方向。
劝一个有读者的作家,走出他饮食男女的小世界,正眼看看广大的人生,改变一下无病呻吟的调门,发挥一点振聋发聩的作用——这种劝告应该是善意的,有益的。可是李敖却叫琼瑶从花草月亮的小世界,走入一个特殊病例的病房。对于特殊病例,不是不需要诊断,不是不值得注意,但要把它看做“大众的生活与题材”,这就可能导致一个更不正确的方向。为小雏妓一类的题材,琼瑶是不值得去“洗心革面”的。倒是为小雏妓而“洗心革面”的有志者,应该为小雏妓以外更扩大的人群,更普遍的灾难和痛苦,来个真真实实的洗心革面才对。
凤兮所谓的“洗心革面”原来如下——
我们的作家,要从小世界走向大世界,不能只察秋毫之末而不见兴薪,不能只看到癣疥之疾,而忽视了梅毒与癌症。
病床上的雏妓之类,往大处看,这只是癣疥之疾,只是秋毫之末,过去有这样的人这样的事,在可预见的将来,还会有这样的人这样的事;它是问题,但不是当前的重要问题。我们当前最大最重要的课题,是鼓励大家争取全面的自由。这才是大题目新方向。在这个“新方向”下,恋爱可写,矿工、死囚、雏妓也都可以写,但写恋爱而不止于男贪女爱,写雏妓而不止于呻吟接客。有思想有见解的作家,从小世界的一角可窥见大世界的庄严景象;思想贫乏见解卑下的作家,却只能从这个牛角尖钻到那个牛角尖。
十一月一日,《幼狮文艺》第二十三卷第五期上,又有隐地的《狂妄与偏激》——
总有些人目空一切。他们自己不一定拿得出比别人更好的作品,却往往主观的否定别人的作品,甚至于带者极端轻蔑的口气说道:“现在那些什么狗屁作家,没有一个拿得出象样的作品!”这些人多半比一般人多识湖个洋字,偶或也读过一两篇洋文,译过一、二洋句,于是不屑于再看国内由方块字组成的小说,且常以“你吃了一个坏了的蛋的时候,难道全吃下去,才知道它是坏蛋吗?”的陈腐理论来似是而非的欺骗人。怪的是,他们虽然不读对方作品,骂起人来倒是仿佛句句真理。并且常常以敢骂人而自抬身价。
接着,笔锋一转,结论扩大了——
文艺界的朋友们千万不要以为我写此文只是有意针对某一人;有些人至少肚里确实还有点货色,因而尽管他在骂人,我们仍然可以发现可爱的一面。只是误以为狂妄与偏激总是群众崇拜的对象(其实这是由于人们因特殊环境而欲寻求神经质的宣泄的一种暂时现象)。最使人不能忍耐和令人生厌的是那些“自己实在并不怎样”的人物,今天骂这个,明天骂那个,完全忘了“严以律己,宽以待人”的古训,更可羞的是:读者们晓得他们的名字,并不是因为他们的作品出色,而是任何一个可以照相的地方,他们都在替自己作“我是作家”的活动广告!
官方的态度以外,琼瑶本人,也有了平行的反应,十月五日《华报》有梁汝洲的《琼瑶种种——从三朵花上银幕谈起》,提到——
琼瑶对李敖对她的批评,不愿表示意见。她说:“李敖说我,既然没有窗哪里来的窗外?我对李敖这句批评,不愿做任何辩驳,因为中华民国,根本就是每个人都有批评、言论的自由,管他怎么去说。”
琼瑶说:“李敖说我写作的技术有问题,这点多少是对的,而且我愿意接受,因为,直到现在,我的写作生涯,还是处于学习的阶段。”
至于李敖批评她的作品的题材问题,琼瑶认为是有些不对的。她解释说:“李敖叫我去多发掘有关妓女、矿工、死囚一类的题材,这些问题,都是我生活环境范围里不可能有的题材,尤其是我认为中国的司法,是不会有冤狱的死囚。”
说到这里,琼瑶说:“在我没有看到李敖那篇文章以前,我还不知道当妓女是要先开刀的。”接着她笑了笑说:“这些题材,最好还是留给李敖自己去写吧!”
同一天的《台湾日报》,也登出了《琼瑶说李敖可爱又可怜》——
(台北讯)女作家琼瑶女士,昨(四)日下午三时在自由之家对青年李敖在《文星》杂志写文章批评她的作品表示意见说:“李敖很可爱,但也很可怜。”
琼瑶说:“李敖学识丰富,肯进取,看过很多书,文章写得很好,一个青年人有那样的才华和成就,令人可爱。”
但,李敖曾写文章批评琼瑶著的《窗外》说,就是琼瑶的自传,并且劝琼瑶应该去写妓女、矿工和冤狱中的死囚,这一点,使琼瑶觉得李敖又很可怜了,她说:“在我的生活中,无法去了解妓女、矿工的生活,至于冤狱的死囚,我根本就不相信会有那样的人和事,所以无法去写,而且也写不好,只好留岛李敖自己去写了,但李敖对一切都否定,连他自己在内,他真是太可怜了。”
当时有人问琼瑶,愿不愿意把她说的话,由她自己执笔写文章去答复李敖,她说:“无此必要。”
虽说“无此必要”,但是琼瑶的机关刊物《皇冠》上,五十五年五月第一四七期里,却有小凤的“一杯茶,一盏灯,一支笔”,宣称“恶意批评,一笑置之!”——
《文星》杂志曾披露过一篇李敖先生《没有窗,哪有?》。文中油腔滑调,嬉皮笑脸地把我国所有的文人分成十派,谈到许许多多小说以外的问题,最后建议琼瑶要“洗心革面”,改变她的协作路线,写些“终年没有床睡的三轮车夫,不开刀不能接客的雏妓……”许多人看了这篇怪论十分气恼,有人问琼瑶的意见,她表示说这篇文章牵涉的问题,早就超过了对《窗外》的评论,到底什么居心,大概只有李敖自己心里明白,至于写终年没有床睡的三轮车夫,她还没找到在安定的台湾有这样的典型人物,至于雏妓的生涯,她听都没有听到过,只能把这些题材留给李敖自己去充分发挥了。
这种宣传,其实早在八个月前,就由苏雪林大力推出了。苏雪林在五十四年八月三十日的《中华日报》上,发表《寄琼瑶女士》——
琼瑶乃名教授陈致平先生之女公子,凤凰其小名也,有夙慧,自幼即善属文。致平先生与余均任教新加坡南洋大学,夫人与余颇相得。岁初,琼瑶省亲来此邦,余始得遍读其著作,叹为一代奇才。乃忽闻有妄人故加摧毁,心甚不平,贼此二诗慰之。
绝代才华陈凤凰,宝刀出冶已如霜。白诗搜访来胡贾,左赋传钞遍洛阳。自古文章有真价,岂因群吠损毫芒?客窗快读三千犊,贮待新编再举畅。
喜摩老眼看奇才,海外相逢亦快哉。贤母即今常接席,云鸿他日盼重来。华年卓就人争羡,慧业前生世共猜。寰宇文坛无我份,愿君彩笔一争回!
看了苏雪林的大作,我才知道“私方”比“官方”骂我骂得更凶,至少官方好像没骂我是狗!
这种骂狗式的文字,不但在台湾有,在海外也有,海外的报刊我没特权引,只好转引有特权引的如下,据《文星与李敖》一书,有这样的文字——
香港有一份以“中立”做标记的报纸——《明报》。我把它的言论作为我的取证,该是很客观的吧!而这份报纸的主持人,是以罗素学生自夸的一位聪明人——查良镛。
《文星与李敖》作者接着说——
一九六五年八月二十七日,《明报》的专栏作家(也是“马经”权威)简而清先生,在他的专栏中如此说:
“上两月在大会堂举行的第三届‘书展’,被台湾‘文星书店’的摊位抢尽镜头,《文星丛刊》畅销的现象,使人颇领悟到甚至在这种地方,也未必单是四毫子小说之类才能吃香。可能受到那次良好反应的刺激,《文星杂志》最近开始在本地报摊上出现了。大体上说来,《文星》而字此时此地在一般人眼底下,已不完全陌生。
提到了《文星》,差不多难免兼提的,是李敖这位‘宝岛愤怒青年’。三十刚届的他,早已光芒四射了好几年,尽管反应不一,有人将他捧到半天高,也有人将他骂得半文不值。看过他文章的人仍对他印象毫无的,却着实少见。
《传统下的独白》、《历史与人像》、《胡适研究》、《胡适评传》、《为中国思想趋向求答案》、《文化论战丹火录》、《教育与脸谱》等书,我敢相信是‘文星周刊’中最畅销的几册,有人将李敖戏称为萧孟能手上第一张王牌,事实上不无道理。
上月份的《文星杂志》(第九十三期),刊有李敖的《没有窗,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