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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那块羊腿肉,珠阏氏又想起那家可怜的牧人。一路上冒顿拼命地赶路,有意回避与她谈话。现在冒顿把羊腿肉送给她,她的气又不打一处来。她推开冒顿的手,扭过头不理他。
冒顿王子又把肉往前送了送,说:“别怄气,快吃了,赶这样的长路,不吃东西还行?”
珠阏氏扭过头来尖声说:“怄气?谁跟你怄气?你不想想你干的好事!那一家牧人怎么啦?人家好心好意招待你吃招待你喝,你竟这么狠心!这么狠毒!他们死得太冤,他们太可怜了。你不想想,他们都是无辜的呀!你还吃得下这羊肉!”
冒顿王子被妻子的这一顿斥责惹火了,他猛地抓住珠阏氏的肩头激动地说:“可怜、无辜,是的,他们是可怜的、无辜的!可你想想你不可怜?我不可怜?你和我不是也是无辜的吗?你可怜他们,好,那谁可怜我们?谁?我们犯了什么错?我们犯了什么罪?要这样憋屈地生活,要这样没命地逃跑?我们才可怜,可怜得不像一个人,像一只兔子!一只被狗撵得走投无路的兔子!你说我狠、说我毒,我是狠毒,杀了这一家人,可我愿意这样吗?我不愿意、不愿意!我心里好受吗?我不好受、不好受!可是不好受又有什么用?屁用也没有!你想活命吗?想活命就得狠、就得毒!想活命,你就别再对我嚷嚷!”说着他猛地摇晃着珠阏氏的肩,脸色变得发青发白。
珠阏氏从未见丈夫对她这般凶、这般激动,她惊住了,呆呆地望着丈夫说不出一句话。丈夫的话开启了她另一条思路,是啊,她怎么没想到她与丈夫都是无辜的,却也在受这般罪,他们都是命运受人摆布的可怜虫,都是在为活命挣扎的可怜虫。还有,被他们遣散的几个男女仆从一个个也多可怜,他们不也是无辜的吗?还有那几个被他们斩杀的月氏城卒不是也死得不明不白吗?这些可怕的事都怪谁呢?丈夫的心地她该清楚,她刚才说他狠、说他毒,一定伤了他的心。他本不是这样的,他也是迫不得已。这半年多来丈夫承受的心理压力太大,肩上的担子太重,这些她心中最明白,她想,她不该再过多地责怪他,她得原谅他……
吃罢简单的午餐,冒顿王子找了块向阳的干燥地方,铺上珠阏氏的那袭轻裘,让珠儿快躺下休息,合一会儿眼。刚才他太激动,对珠儿太粗暴,心中也有些过意不去。好在珠儿后来也没怪他,还依从他吃了些肉,喝了些水。他端详着妻子,她是太疲倦了,人明显地消瘦了,眼窝也深了,得赶快让她歇一刻,好接着赶路。
他对几个侍从吩咐了一遍,又出胡杨林向四周瞭望了一阵,见没什么动静,便回来挨着珠儿躺了下去。
天气很好,一阵阵凉爽的风与暖烘烘的阳光让人十分舒服。他原本只想闭上眼睛养一会儿神,谁知一合上眼竟不知不觉地睡着了。珠阏氏蜷缩在他身边,听丈夫打起了呼噜,也合上眼安详地入睡了。
几个侍从吃完东西,拴好马,便各自找块地方,靠着粗壮的胡杨树,打起瞌睡,继而一个个呼呼大睡起来。他们太累了,两天两夜的紧张奔波,长途驰驱,现在紧张的神经稍一松弛,又吃饱喝足,便身不由己地眼皮发沉,不一会儿,一个个都进入了甜蜜的梦乡了。
这一觉睡得真沉、真香,小树林里一片鼾声。世界似乎消失了,消失在他们的梦乡里;时间似乎停滞了,都凝结在他们的睡梦中。
然而,世界并没消失,时间也没停滞,月氏骑兵在那个百骑长的催促下拼命在赶路,时间也在无情地一刻一刻过去……
睡梦中的人儿,该醒了,你们还没有脱离险境!
该醒了,危险在一步步迫近!
该醒了,月氏的追兵也都是剽悍善战的骑手!
该醒了,他们都是舍了命追来的!
但是,他们没醒,都睡得死死的。珠阏氏睡意可掬地鼓起红艳艳的嘴唇,呼呼地吹着气,躺在丈夫身边她连梦也很少,她从心底里有一种安全感。冒顿王子翻了个身又睡过去了,只是他不像刚才那样睡得死、睡得沉,头脑中出现了纷纷扰扰、杂乱无章的梦境:
一幕幕盗马的情景又在脑海中复现了……
草料场着起大火,到处是跑来赶去喊叫着的月氏人……
他在马厩里紧张地拉着那匹宝马“雪花豹”的缰绳,往外牵,谁知那匹宝马一反常态,竟不跟他走。他急了,死命地往外拽,“雪花豹”似乎也恼火了,它突然大声嘶鸣起来,又踢又咬,不驯服地仰起了脖子。
“雪花豹”的喊叫声让他急出一身汗。果然,救火的月氏人发现他们了。月氏人举着火把呐喊着扑了过来。他扔下了马赶快去找珠阏氏。珠阏氏在不远处也叫喊着他,但他俩就是够不着、走不近。啊,大火熊熊包围着他们。
火光中,驿馆令的胖脸出现了,他笑眯眯的脸变得凶狠、狰狞。他咆哮着、叱骂着,指挥着月氏士兵往上冲,大批月氏人拥了上来。
火光中,那牧民一家也出现了,那黑瘦的汉子阴沉着脸血淋淋地举起那把宰羊的利刃,满身血污的女人抱着、拉着孩子对着他嚷着、哭着,三个孩子见到他,双手乱抓地扑上来……
一阵恐惧猛袭上心头,他浑身颤抖地倒退着,艰难地拔出腰间的径路宝刀拼命地抵挡,奋力砍杀着猛扑上来的月氏人。
他砍倒了一个又一个……面前是杀不完的月氏兵。奇怪,那些被他砍杀的月氏兵怎么一个个又站了起来?怎么又长出一颗颗新的脑袋?他们竟然是杀不死的,他们龇着牙,淌着血,脸上有一种怪诞的诡笑,一个个又对他举起了刀剑……
他害怕了,他失去了信心,他抵挡不住了。他臂膀发麻,浑身无力,手中的刀怎么也举不起来。他乏力地倒下了,几把刀剑马上朝他劈来。他完了……
这时,火光中,珠儿叫喊着奋不顾身地扑了过来,她张开两条白皙的臂膀,挡在凶狠的月氏兵面前,紧紧地贴着他,护着他。奇怪,她怎么敞着怀?怎么露出那雪白的胸膛,露出那对高耸的乳房?她恐怖地叫喊着,发出一种撕心裂肺的声音。那些月氏人似乎有些发呆,举起的刀剑没有劈下来。珠儿突然转身,把他的脑袋紧紧抱在自己白嘟嘟的胸前。
凶狠的月氏兵一个个以淫邪的目光盯着珠儿那白皙的丰满的乳房与花蕾一样的乳头,他们狞笑着一步步逼过来,像一头头野兽张开了血盆大口;他们一个个端平了利剑,对着珠儿的胸膛慢慢地刺了过来……
珠儿喊叫着,双手乱挡着。
他窒息着,用不上力,喊不出声。
这时,一把利剑刺中了珠儿,那浑圆的乳房上出现了一个冒血的窟窿,两个冒血的窟窿,三个冒血的窟窿,许许多多冒血的窟窿,珠儿张开了双手,痛苦地扭曲着身子,可还是挣扎着挡在他的身前……
他吓坏了。他挥动双臂,拼力地大吼一声,终于喊出声来:“珠儿、珠儿……”他狂喊着,他要站起来去拉珠儿、救珠儿,要死也得他死。可珠儿突然不见了,他扑空了。他张开两臂喊叫着,他坐了起来,他终于醒了。他一身冷汗,大口喘气。他猛然睁开眼,周围是什么世界,他迷迷糊糊地一点也想不起来了,只知道,刚才是一场梦,一场噩梦,幸好是一场梦。
这时,一声声不安的嘶鸣声传入他的耳朵,是“雪花豹”在叫唤。听到这阵阵嘶鸣声,他顿时清醒,一下子全记起来了:他们在逃亡途中,在小憩……糟糕,他怎么睡过去了,又睡得这么死。他抬头一看,太阳已经偏西了,又看了一下周围,怎么都睡着了?他顿时紧张起来,一种直觉告诉他,不好,要坏事!
这时,“雪花豹”四蹄蹬踢着,又扬起脖子嘶鸣着。
草原上的骑手都明白,骏马是通人性的,它们的异常嘶鸣常常是在给主人报警。他马上趴下身子,把耳朵贴在地上仔细谛听:不好!果然有情况!他听到一阵杂乱的马蹄声像擂鼓一样敲击着大地,分明有一群骑兵在向他们逼近。他马上跳起来高声喊道:
“快起来,月氏人来了!快起来,月氏人来了!”
“月氏人”三字此刻是这批逃亡者大脑中的兴奋点,听到这三个字,大家猛地跳将起来。他们顾不上思考,也不询问,马上向各自的坐骑奔去。他们飞快地整理好行装,上马、起动。刚出小树林,只见西面旷野上泛起一股烟尘,顷刻间,他们经过的那道沙梁上出现了月氏骑兵的身影:一个、两个、五个、十几个、四五十个骑兵百来匹战马陆续地驰上了那个小沙冈。
冒顿王子心中十分懊丧,自己这般千辛万苦的赶路,还是被月氏人追赶上了。但此刻他又显得十分镇静。他回头对四个侍从说:
“我们往东突,逼急了,射退他们;再不行,分道突出去!”
说着,他踢了一下呼衍珠阏氏座下的白马,护着珠阏氏往东飞驰。
此刻,正在向四处瞭望的月氏人也发现了远处的目标,带队的百骑长十分兴奋,匈奴王子终于被他追上了。他鞭梢一指,一声呐喊,五十来个骑手便像一张扇面似的扑了下来。他们人多势众,呼喊着从沙冈冲下,像一只鹰拍打着双翅扑向它的猎物。
荒原上一场惊心动魄的追逐战开始了。远远望去,只见两股大小烟尘在荒原上翻腾。冒顿王子与珠阏氏跑在最前面,四个侍从跟在两侧,后面是大批月氏骑兵。
在逃亡者与追逐者的较量中,从心理上看,追逐者多一种兴奋、刺激的情绪。这种情绪常激发出一种超常的力量,加上月氏骑兵是一人双骑追赶上来的,脚力比匈奴逃亡者强,经过一番追逐,有十几匹快马已渐渐赶了上来。逃亡者与追逐者的距离在缩短,月氏人喊叫的神情、兴奋的脸庞都依稀可见。
那几个匈奴侍从见月氏人迫近了,距离够得上了,便探弓搭箭,一边飞驰,一边扭身向追兵急射。
“嗖、嗖、嗖”一支支利箭射向狂喊着追来的月氏骑兵。这几个侍从都是百里挑一的射手,箭如流星,跑在前面的月氏骑兵纷纷中箭落马。
但是,月氏骑士仍紧追不舍,他们也回击了,—支支利箭“嗖、嗖”地向匈奴人射来。本来他们想活擒这批逃亡者,现在也顾不上了,反正只要不让匈奴人跑掉,是死是活他们都能交差。
在这场激烈的对射中,月氏兵又死伤了五六人,但两个匈奴侍从也中箭落马了。那些月氏兵也都是骑射好手,他们射来的飞羽越来越密集,强劲的箭风擦耳而过。形势已十分危急。
冒顿王子骑在前面,他扭头看了看情势,往后打了个手势,高喊了一声:“分道!”说着,便与呼衍珠阏氏策马往北插了下去,另两个匈奴侍从仍拼命向东奔驰。
这突然的分道,使月氏人措手不及。不少骑手顺势跟着两个侍从往东追去。带兵的百骑长勒住了马,一转念,便挥手招呼身边的十五六骑向冒顿王子逃跑的方向追去。
冒顿王子马快,那匹白马却渐渐落后了。冒顿王子只得放慢速度护着妻子。呼衍珠阏氏伏身在马鞍上挥手让丈夫快走,不要管她。冒顿哪能听她,用弓背狠抽白马一下,让白马冲在前面。
后面的追兵又渐渐逼近了。冒顿王子弓箭在手,突然一声发喊,纵身一跃直立在那匹“雪花豹”的马背上,转身开弓,“嗖、嗖”地急速射出了一排连珠箭。他弓硬箭疾,赶在前头的月氏百骑长猝不及防,一箭射穿了他的前胸,他“啊”的一声口喷鲜血从马上跌了下来。他身边的骑士也应弦而倒,一个个翻滚在荒野上。
月氏兵被冒顿王子的气势与神箭震慑住了,尤其是头领落马身亡,使他们的凶焰灭了一半,他们慌乱地勒住了马,似乎不知所措。
但是,月氏人并没退走。这次的任务太特殊,他们没有退路,剩下的十来骑在一个小头领的率领下,又拍马追了上来。这次,他们更警惕了。不像刚才肆无忌惮地追杀,而是藏身在马腹一侧,紧紧地咬住前面的两个逃亡者,抓住时机,一支支地向逃亡者施放冷箭。对于冒顿和珠阏氏,这十来个追击者变得更危险了。
冒顿王子与珠阏氏仍亡命地奔驰着,但那匹白马的速度越来越慢。这匹小牝马已精疲力竭,它周身淌着汗水,脖子一仰一仰地喘息着,喷着一口口白气?步子也不怎么平稳了。珠阏氏猛地捶打它,它无奈地斜着那对美丽又可怜的眼睛,显出绝望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