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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剪离去,他折身回到屋子里,端出了一盘棋,置于石椅之上,独自斜坐上头,纤指摸过一颗白棋。
棋是下了一半的。慕澜思索良久,慢慢的落子。原本敌我不分的棋局只因这一步便柳暗花明,展转生机。
少刻,门外游走着鬼鬼祟祟的影子。慕澜眼角瞧见那抹来不及掖藏的玄色,头也不回的笑道:“大哥来了,不妨来陪小弟下一盘吧。”
慕容笑了笑,旋即大步走到长椅边坐下。
一深一浅两个身影对坐在树荫里。慕澜显得从容淡定,手中把玩着一颗黑子,笑意盈盈的瞧着对面的人。
“大哥今日似乎心神不宁?”
慕容澄澈的眼睛此刻正缠绵于外面的那片紫竹,指尖悬在半空,就连棋子何时滚落在地也未发觉。
“嫂嫂已经走远了。”慕澜的目光随着他飘向远方,那儿正是方才明月所站之处,“才几天功夫,看来嫂嫂竟然是要把哥哥抢走了。”
慕容回过头,无邪的展出一个笑颜:“不,爹爹说娘子是生孩子用的。我只陪慕澜一个人玩儿。”
“如此便好。”温暖的低笑,慕澜盯着片刻间又被对手逆转了的棋盘,沉思道,“大哥不会是在装傻吧?”
对面的人脸色一暗,半晌没有说话。
慕澜若有所思的瞧着他。
“胡说!”只见慕容拍桌而起,掌间一震,扫落数枚棋子,“谁说我傻了!不准说我傻!”
正是因为举家上下只有弟弟从未取笑过他,所以他才愿意陪着弟弟玩。慕容起身,顺便折回来将那矮桌上的棋盘打翻在地,这才跑出西苑。
“二爷。”隐在竹林里的红剪走了出来,“我来捡。”
“不。”慕澜抬手,朝她微微一笑,“我来吧。”
那笑靥恍似五月里的风,吹刮得竹林瑟瑟作响。可惜了,上一番的棋局他花了一夜才琢磨出对策,可如今这一局,却是怎么也不能再探究了。
红剪只在一边默默的看着他。
“对了。红剪。”慕澜忽的回头,好奇的问道,“你说嫂嫂是怎么活过来的?”
“回二爷,听红蕊姐姐说,是大爷哭的太伤心了,把夫人的魂魄给招了回来。”
“噗”慕澜忍不住笑出声来。
“阿嚏!”稳坐闺房的唐明月不觉打了个喷嚏。手里的毛笔一颤,墨汁顿时将她的小脸变成了满天星。
谁在想她?她在现代爹不疼娘不爱的,肯定是催账单的在念叨!
唐明月环顾四周,红蕊正忙着铺床铺,春巧则是坐在一旁闭着眼打盹。她转转眼珠,瞧着笔砚旁的两只蝌蚪,顺手投了几粒草籽进去。
“多吃点儿。等养肥把你们红烧吃。”说罢,她支着笔,苦恼的望天。
俗话说的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可是唐明月发现自己的情况有点特殊。因为她嫁的不是普通人,而是一具百年古尸。
想要穿越回去这种简单的想法其实她并非没考虑过。要从古代找一口不锈钢电饭锅等着被触电吗?除非那口锅一起穿越过来。
所以随遇而安的她决定要打起精神学习古人的知识。这首先要学的便是算数问题。
明月从腰间的荷包里抖出里头的事物,按顺序将银子从大到小排列整齐。
随后她笔尖一点圆不溜秋的那枚铜钱,念道:“一文。三个一文能买一个大肉包。那么一文约等于二毛钱。一千个一文是一两,一两也便是两百块钱。十个一两为一金,一金为两千元钱。”
算清楚之后明月顿时就震惊了!从前看小说主角总是喝个小酒就很拉风的一甩银子,豪气冲天的说:“不用找了。”看来古时的小二光是收小费就能发家致富。
而从春巧口中得知当年下聘礼的时候公公很爽快的抬了千两黄金送到他老爹面前。
她热泪盈眶,身价百万啊!想着唐明月挺了挺胸膛。
“大爷。您怎么了。”她正喜滋滋的把钱收进口袋,只闻红蕊恐慌的迎上了外面的伐子。
慕容气冲冲的一甩衣袖,横眉冷竖,整张脸憋得通红。
明月回身,但见他站在珠帘下,也没搭理红蕊,一双眼闪着可怜的光芒,迫切的瞧着她,彷如在说:“快问我发生了什么事啊!”
好吧。瞧在两千块零花钱的份儿上,明月面露关切之色问道:“发生什么了?”
“你们都下去!下去!”慕容挥着衣袖,大发脾气。
屋内只剩下他们二人。慕容才娇弱的往明月肩上一靠,委屈的说:“娘子,我是不是傻瓜?”
“傻瓜,你怎么可能是傻瓜呢?”话才出口,忽觉有不对的地方。明月只好以含情脉脉之眼神来分散他的注意力。
“娘子”慕容久久的盯着她的鼻子。神色认真专注。
明月算算时间,好像快到点了,瞪大眼道:“今天是月圆之日,不适合生孩子!”
慕容惊呼一声,喜笑颜开:“原来娘子也想和我生孩子吗?可是我想说的是,娘子的脸儿变成了小麻雀。”
明月回首照着铜镜,只见鼻尖和唇角不知何时染上了墨水。
脸上微红,她嗔怒道:“慕容你又捉弄我。”
“我”字尚未出口,唇角微热,那边的手已经伸了过来,一手捧着她的脸,食指轻轻的替她磨砂着嘴边的污渍。
他的神情柔和而温润,漆黑的眸子如同一方上好的黑玉,带着一丝满足的笑意,弯成两道月牙。
唐明月的心很有节操的跳得厉害。
“对,这是唐明月的心,不是唐姗的心。”她咬着唇念道。所以哪怕一会儿他要强吻她,那吻的也是唐明月的嘴!
“可是。”慕容的眼神从她的嘴角慢慢的上移,紧紧的禁锢住她碧波泛滥的大眼,“娘子为什么不叫我相公?”
“这”明月手足无措。
“这不公平!”慕容薄唇一嘟,“从前我和红薏假成亲的时候,红薏都会喊我相公的!”
☆、娇夫养成之三
相公你大爷!
三下五除二的扫开慕容的手,明月忍无可忍的一字一句道:“今晚你和阿青阿绿睡!”
于是当月轮升起的时候,东苑的某间房子里,慕容只裹着亵衣,完美的身形惹得人口水直流。不过明月只是淡定的瞅了他一眼,抽出一床棉被递给他。
“娘子。”他接住棉被,岂料不堪重负,衣裳的扣子滑了出来,胸口风光乍泄,慕容蜷着手臂,目光潺潺,“娘子,我冷。”
三十六度的夏天冷什么冷!明月隐忍着,身子一滚,已经钻入被窝。
方躺下有些睡意。忽觉背后紧贴着一具温热的身躯。而她交缠着的双臂上,也多了两只手。
这手自然不可能是自己的!
明月大震。曾学过反扒术的她当即将慕容的手一拧,屈膝向后踢去。
没想到这招丝毫不管用,慕容就像个铁人般纹丝不动。几番下来,她欲哭无泪的抽出枕头,艰难的塞到自己的背后用来划清界限。
慕容睡得很安稳,恬淡的呼吸洋洒在她的耳根。竟有些像是暖气吹拂而过的感觉。
渐渐的明月也进入了梦乡。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的脑袋下枕着一只手臂。而她的睡姿不知何时从对着墙壁转了个方向,视野里出现一大片雪白的肌肤。
慕容正用手指在她的眉间画着圈圈,瞧见她睁眼,眼中的笑意顿时跌荡开来。
“!!!”方要挣扎,但闻耳边的人温柔的说。
“娘子,不要动。否则会压死阿青和阿绿的。”
明月只觉手肘顶到一口冰凉的碗自己赛的枕头变成了阿青阿绿的老巢。这不科学难道她昨晚在做梦?
“他们怎么上来的?!”她恶狠狠的瞪着他。
他咧嘴一笑,半是委屈半是自豪:“是娘子说让我和阿青阿绿睡的。”
明月心中暗叫苍天:“我是让你睡到书桌上!”发觉他的手指依旧不听话的在绕着她的眉梢,又道,“再这样下去我要变无眉道长了”
那边没有松开手。
高照的艳阳倾洒在他宽厚的背部,脊背烫的受不了。可是,慕容想着又笑了笑。他就是不想起床。
最终在明月的连踢带踹之下,才把慕容给撵下去。
这样下去迟早不妙!吃完早饭,无所事事的明月开始对着银子和窗外发呆。头三日因为她刚还生,所以婆婆不让她和慕容有肢体接触。怕是有什么邪气侵体。
可是事情的发展趋势让明月深觉,很快婆婆一年抱俩的目标就能实现了。虽然她来自开放的二十一世纪,可是让她每晚抱着陌生的男子入睡,却也是件一时难以接受的事情。
既然她的智商在敌方之上,那么总有法子治他。
明月掂了掂银子,决定上街去实践实践。也享受一下“不用找了”的快感!
今日的明月穿了身堇色的薄蝉轻纱,透气又飘逸,手中再添置一把香扇,已活脱脱是个标准的古代小美人儿。
每走三步,她便停下来。身后的人也乖乖的停下来。
“真奇怪。”红蕊收起伞。因为夫人不愿意打伞,大爷也执意陪着她一起晒太阳。她喃喃的说了一句,兀自摇头。
“奇怪什么?”春巧好奇的从旁侧钻出来。
红蕊望了望走在前头的明月,又指着负着手学明月走路的慕容,悄悄的说:“这些年来,大爷从来不主动出府。更不爱上街。上一回老夫人要带大爷上京去见一位神医,大爷死活不愿出门。”
“为什么?”春巧是陪嫁丫头,很多事还不了解。
“你不晓得吗?大爷就是在这条街上出了事的。而且,这里的街坊大多都瞧不起大爷。”红蕊道。
“他们那是有眼无珠。”春巧愤愤然。
“一,二,三。停。”明月一边走,一边振振有词的数着数。明明是来逛街的,倒更像是来溜圈子。
她停在一个卖小玩意儿的摊子前。蓦地回首。
慕容不见了。红蕊和春巧也不见了。
糟糕,都怪她三心二意。看来是不小心跟他们走丢了。更忧伤的是,她一路走来只顾着数数,哪儿还记得回去的路啊?
她揉着太阳穴。
忽然,耳畔响起一道清亮低哑的声音,犹如那高山之泉,将夏季的烦躁瞬间洗涤而净:“冒昧的叨扰姑娘。”
说话的是一位年约二十的少年。身形玉立,妖娆的脸上带着一丝清浅不染尘意的微笑。他的左手和右手分别握着两块手绢,眼睛眨啊眨,静静的看着她。似乎已经注意她很久了,所以那过于漂亮的笑颜叫她心虚的退后一步。
“这位公子有何事?”觉得安全了,她才清清嗓子问。
“我想给我的嫂嫂送一样礼物,却不知这两款哪一件更贴她的心意。”他笑道,“在下眼拙,脑子也蠢笨,所以想请教姑娘。”
茫茫红尘中,翩翩美少年。
路旁已经有人开始朝他们投来了然的目光。如此一对璧人,定是偷偷跑出来幽会的小情侣。
明月接过来仔细的瞧了瞧。手绢这玩意儿,横竖她是用不着的,但在美男面前,她佯装一副考虑得十分认真的样子,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看了一番道:“这个!”
“哦?白色的吗?”他说着,仔细的打量着明月。一边掏出银子,“老板,给我这个吧。不用找了。”
神一样的“不用找了”终于出现了!可是,她好奇的看着眼前的男子,分明是第一次相见,却总觉得莫名的眼熟,难道他是她的前世恋人?
那股淡淡的书香气息,浑然让她忘了眼下在苦恼的事情。
“多谢姑娘。”少年抱拳,一举一动如同行云流水,“我看姑娘呆立在此良久,不知有什么困顿在下可以替你解决的?”
“请问。”唐明月弱弱的开口,“慕府怎么走?”
“慕府?”少年微微一怔,怅然若失的将手绢塞入宽大的袖子中,才懒懒的抬眸看她,“你就是慕府刚过门的新夫人吗?”
明月极不情愿的点了点头。
那边的少年舒展剑眉,一时眉宇间堆积着她猜不透的神色。
“听闻慕家大夫人乃是江南一大才女。可惜今日在下有事在身,否则定要与夫人湖边对饮,畅快作诗才痛快。”
还是别了!明月苦笑。她这一肚子圆珠笔水早就消化殆尽。对付她那傻小子相公倒还能派上用场。
“慕府离这儿不远。只要往前走,路口处往右拐,便能看到。”
“多谢公子。”
待等明月离开之后,少年抿了抿唇,朝相反的方向疾步走去。走了约莫一刻钟,他停在一座庞大的宅邸之前。
高挂的门匾上提着两个金色的大字——慕府。
他并没有说谎,只是指给明月的那一条路,乃是远道。哪怕脚程再快也要半个时辰之久。
“二爷,您回来了。”门口很快有人接过他的青伞和披风,谦卑的尾随在他身后。
明月走啊走,走啊走。腿都快瘸了,却依然没瞧见慕府的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