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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花厅本是一个四面都有大玻璃窗的八角亭,临湖而建。
夏日里,开着窗,可以赏荷听曲,加上微风送爽,自是不凡。
冬日里,关了窗,四角设了暖炉,就成了暖阁。可以在里面围炉赏雪,作诗连句,也甚是风雅。
烟雨阁因了有这个玻璃花厅,身价又暴涨过不少。
如今在这个花厅里举办海棠花会,自然是应者云集。
范朝风跟着宋远怀进了花厅,也只四处随意看了看,就坐到了宋远怀下方靠后的地方,暗暗打量今日到会的人群。
这些人也都分了职位高低坐下,便寒暄起来。
烟雨阁里伺候的丫鬟们又给各位大人上了香茶和糕点小食。
花厅一角,用一扇美人出浴图的八幅屏风围了起来。
众人落座未有多久,那屏风后便有琵琶声响起,铮铮综综,如大珠小珠落玉盘,听起来很是悦耳。紧接着,又听见一个柔媚的女声咿咿呀呀的唱起来。
范朝风听不懂这种缠绵悱恻的南曲,就有些心烦,又被这暖阁里的炭气熏得头疼,便对宋远怀低语了几句,要出去透透气。
宋远怀正同辉城的府尹谈得投机,就让范朝风自便。
范朝风便一个人出了花厅,站在花厅旁的湖边,望着湖上的断荷残梗出起神来。
这边烟雨阁的头牌莺莺姑娘,终于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打扮得如神仙妃子一样姗姗来迟。
只见她头上梳着望月髻。发髻正中,插着一支八宝攒珠累丝金凤钗,那凤钗口里衔着一串三挂帘的珍珠,从发髻上垂下额头,正好遮得她额头上用朱砂点的三瓣梅花若隐若现。肤色白腻,眉弯睫浓,细细的丹凤眼,小巧的悬胆鼻,艳红的樱桃唇。行走间香风细细,所过处粉脂点点。江南第一名ji的风情,自不是常人能比。
范朝风在湖边看见这群人走过来,不过略微扫了几眼,便又看向了湖面的残荷。
那莺莺姑娘乍一见一个无双公子站在湖边,如秋水落shen,那气派长相,将自己都比下去了。不由拿帕子掩了唇,来到范朝风身边,先福了一福。
范朝风便略微退后,也勉强点了点头。
莺莺姑娘就笑道:“这位公子也是来赴海棠花会的?为何不进到里面去?”说着,便对那玻璃花厅瞥了一眼。
范朝风忙躬身拱手道:“小人是沾了宋楼主的光,才能进来开开眼界。”
莺莺听说是跟着宋远怀进来的,才知这人不过是宋远怀新招揽的手下,就不再放在心上。言笑盈盈地起身道:“花会快开始了,公子请便。”便头也不回的去了。
范朝风在后面看见这女人披着白色大氅,身材高挑,只是肌肤微丰,比当年旧都的第一名ji红姑的风韵差远了,不由摇摇头。
莺莺带着侍女进了花厅,花厅里的人都站了起来,眼观着这江南第一名ji莺莺姑娘褪了大氅,里面却是别有洞天。
只见她上身只穿着桃红色半臂,露出内里柳黄色绣着绿鸳鸯的肚兜。又裸着半个雪臂,配着下面白色绸缎为底,绣满百花不落地的月华裙,确实不负这“第一”的称号。且在冬日里,大家都穿得鼓鼓囊囊,就她一幅夏日里的打扮,又是别出心裁。——幸好这花厅里暖炉摆得多,若是少一些,让莺莺姑娘打出几个喷嚏,未免不美。
而在场的人见了莺莺这幅打扮,已经有人即兴赋诗一首,博得众人夸赞。
莺莺更是高兴,就让人摆了笔墨纸砚,当场将那诗誉了下来。莺莺自小在烟雨阁妈**细心调教下,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比一般的大家闺秀都有过之而无不及。又极善一手草书,当如行云流水,笔走龙蛇,最爱就是在众人面前题诗造句。这辉城大大小小的名胜,几乎随处可见“莺莺题”的字样,也算是辉城一绝。
如今莺莺又当庭表演起来,众人自是赞不绝口。
一旁的侍女见莺莺姑娘写完了字,就赶紧捧了起来,交给外面候着的小厮,道:“让邢妈妈赶紧去找人裱起来。——姑娘一会儿还要送人呢。”
小厮领命而去。
屋里的人听说莺莺姑娘要将墨宝送人,都对着宋远怀恭贺起来,说他新年开门红,得莺莺姑娘青目,来年一定是财源广进。
宋远怀不由苦笑道:“未必未必过奖过奖”
范朝风正好进来,见到宋远怀的冏样儿,颇觉好笑,也没有放在心上,就坐到宋远怀旁边的位置上。
莺莺见外面的那位公子旁若无人的进来,居然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心里微有不虞。只是情郎在此,她当给情郎几分脸面,就压下了心头的不快,起身端了一杯酒,对屋里众人甜笑道:“前夕新霁,月色如洗。小妹燕燕,又得神助,催开海棠花两株。因思及我辉城雅客汇集,诗人辈出,不由起了兴致,远招近揖,投辖攀缘,请了诸位来此。虽是一时之雅兴,亦能成千古之佳谈。莺莺不才,窃与各位居于同城,饮青江之水,沐南地之风,兼慕各位之雅技,今日共襄盛举,同赏冬日海棠之奇景”
说完,莺莺便拍手示意,花厅的门帘被两位在门前侍立的侍女左右拉开,一位梳着双环髻,一身白色裙装打扮的稚龄弱女,捧着一盆艳粉的海棠花立在门前。邢妈妈更是一脸得色的站在她身后。
那女子脸上脂粉未施,清丽难言,又年齿稚嫩,十分引人。而海棠的娇粉色,映在她的白衣素脸上,反而添了几分冶艳的风情。
在场的众人不由都看呆了。
莺莺也袅袅地走了过去,站到了那女子身旁,对着众人笑道:“这就是舍妹燕燕。”
众人见莺莺袅娜,燕燕清丽,都道“好一对姐妹花”又都嗔着邢妈妈,将这样好的花娘留在后堂,不出来待人接客,真是暴殄天物
邢妈妈忙上前道:“各位大爷慎言啊——这位燕燕姑娘,可不是我们烟雨阁的姑娘。她只是我们请来的司花女,是靠手艺吃饭的。众位可要留些口德。”
众人明知此事,却也都不是傻子。——这莺莺此举,同将自己的妹子摆上台子卖第一夜,有何差别?不过是要卖个好身价罢了。至于是一次性批发,还是多次性零售,就要看哪一种,能将燕燕的价值最大化了。
莺莺见好几人看得眼睛都直了,心里得意,就拥了燕燕的肩,两人一起走到花厅里面。
花厅的上首摆着一个横条的红木长案。
燕燕缓步走过去,将那盆海棠花放在了长案上。
众人便围了过来,对着这盆冬日里盛开的海棠赞不绝口。
看了一会儿,辉城的府尹想起一事,便问道:“莺莺姑娘,不是说有两盆海棠花?——还有一盆,却在何处?不如拿出来,咱们一起观赏如何?”
莺莺就等着人来问她。听了那府尹的话,莺莺娇笑一声道:“众位不要心急啊。”又对着燕燕道:“燕燕,去将另外一盆海棠花捧过来,给各位大爷赏玩赏玩。”
燕燕抿嘴一笑,眼波流转之间,清丽之色尽去,却是艳如春日百花盛开,美不胜收。这一次,连宋远怀都看住了。
莺莺眼角瞥着宋远怀的样儿,心里又得意,又酸辛,就坐到了宋远怀身边,对众人抬手道:“诸位请坐。”
众人这才收回了自己的眼光,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燕燕一路摇曳前行,众人的眼光又不由粘在她身上。
莺莺更是得意,只举目望去,却只见宋远怀身边的那个青衫公子无动于衷,正低头品茶,似乎燕燕的美色,还不如他手里的茶盅好看。
莺莺甚是鄙夷这人,暗地里腹诽乡巴佬没见过世面,哪里知道燕燕的好处?只是这人看上去一幅落拓的样儿,说不定也是故作姿态而已。
想到此,莺莺便起身拿起酒壶,给在座的各位一一斟酒,却偏偏故意漏掉了范朝风。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七章 花会 下
※正文3114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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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远怀见莺莺斟酒,惟独漏下了范朝风,就对莺莺笑道:“莺莺姑娘可不能厚此薄彼,我这位安兄弟,还没有斟到呢”
莺莺却婉转笑道:“宋楼主,不是莺莺不给面子。而是这位安公子,对他手里的茶盅更是情有独钟。——莺莺可不敢扰了安公子饮茶的雅兴。”
宋远怀还要说话。
范朝风却抬手止住他,只笑道:“宋楼主不必挂怀。我如今新来此地,人生地不熟,不敢劳莺莺姑娘大驾。”又道:“我最近有些不适,暂时不能饮酒。”说着,就站起来,端了茶盅,对在座的各位道:“我安某,就以茶代酒,给诸位先敬一杯”
说完这话,范朝风就将那茶一饮而尽。
座下的各位辉城官员和贵人,个个都是火眼金睛,早看出范朝风不是一般人,都在心里暗骂*子狗眼看人低,有眼不识泰山,迟早有她好受的。却也无人提点于她,就都站起来,专门给范朝风面子,俱都饮了这杯酒。
莺莺这才诧异起来,不由瞥了范朝风几眼。她见机甚快,便也赶紧拎了酒壶,凑到范朝风身边,低首垂目道:“安公子,莺莺刚才多有得罪,还望公子海涵。”一边说,一边低身靠近范朝风,一对沉甸甸的胸乳似要从抹胸里破巾而出,若有若无地往范朝风肩上擦去。——莺莺这一招,乃是烟雨阁镇宅“凶器”,神挡杀神,佛挡弑佛,还没有遇到过她靠这招搞不定的男人。
范朝风却略微偏了身子,隔开莺莺的粉脸和**,又用手盖住自己的酒杯,浅笑道:“不用了。莺莺姑娘多礼了。”
莺莺吃了一惊:居然还真有男人不吃这一招?
宋远怀在一旁看见,未免觉得莺莺有些上不得台面,忙叫住她道:“莺莺,安公子身子不适,不能饮酒,就不要勉强他了。”
范朝风就冲宋远怀微微点了点头。
莺莺不敢造次,只好执了酒壶回到宋远怀身边,讪笑道:“安公子莫怪。等公子身子好了,莺莺一定置了酒席,专门给安公子斟酒认错。”
范朝风打了个哈哈道:“好说好说——莺莺姑娘不必客气。今日来得每一个人,都是莺莺姑娘的恩客。莺莺姑娘可不要舍本逐末哦”
莺莺咬一咬牙,还要说话,却听见邢妈妈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莺莺忙收敛了心神,往门口望去。却见门口的两个侍女正冲她使眼色,莺莺便知是燕燕带着第二盆海棠到了。
大事要紧,莺莺就将对安公子的怨念暂时放下,又起身对辉城府尹道:“府尹大人,这第二盆海棠到了。”说完,莺莺又拍了拍手。
那门口的两个侍女就又一次左右拉开了门帘。
这次的燕燕,又换了一身衣裙。将先前的白衣素衫,换成了玫瑰红短襦,下着黑色底遍绣玫瑰金的百褶长裙。脸上也重新描画了一番,红唇艳丽,眼若烟熏,头上斜斜地挽了堕马髻,稚嫩之中居然显出几分勾人的风情。更令人叫绝的是,她捧着的第二盆海棠,乃是一株罕见的白海棠
海棠素雅,佳人艳丽,又是一桩相得益彰的美事。
在场的人,都不由拍掌叫好,赞莺莺姑娘兰心慧质,匠心独运,将海棠与佳人,搭配得天衣无缝。今日的海棠花会,真是名副其实
莺莺听了,自是满面春风,双颊之上,更是红fen霏霏。有心人看了,不免色授魂与,就暗地里让人去同邢妈妈打招呼,要包了莺莺度夜。
邢妈妈自是心领神会。
开门做生意,当然谁出得钱多,谁是老大。就命人带着去前厅开价。——名ji的度夜资,当然不是十几两银子的事儿。没有个千儿八百的,别想一亲莺莺姑娘的芳泽。
虽然莺莺的身价高,可是趋之若骛的人反而更多。——物价就是这样被哄抬起来的。窑子里的老鸨子最懂市场心理学,且将“物以稀为贵”这一招玩得炉火纯青。
将这些人都安排好了,邢妈妈便命人上菜。
一时烟雨阁花厅里,就人声沸腾起来。
众人觥筹交错之余,又去围了那白海棠吟诗作赋,倒是风雅异常。
范朝风只在旁坐着,浅浅地笑,不发一言。
宋远怀同莺莺喝了几回酒,就划起拳来,说定输了的人要罚酒。
宋远怀是老手,莺莺也不是雏儿,两人就斗了个旗鼓相当。
范朝风偏头看着他们闹腾,觉得甚是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