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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府里的人看见绘歆,都跟见了鬼一样。当日里,她们明明看见世子妃虽然被世子夫人推出了火场,可是全身着火,明显活不成了的。——怎么又活过来了?
原来那日,绘懿使尽最后的力气,将绘歆推出了火场。火场外准备救火的人就把水泼到绘歆身上去。只是绘歆身上头上的火虽然扑熄了,可是全身焦黑的样子,实在没人相信,她还能活着
后来王爷带了人过来救治的时候,把绘歆和谢顺平一起抬走,分开救治。绘歆的脸上倒是没有大的伤痕,只是后颈处,因为头发多,烧着了火,燎伤比较重,身上也有好些火灼的伤痕。最重要的是,她的烧伤引起了高热,这样的情况下,就连王爷和王妃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活下去,因此把绘歆的消息一直都瞒着大家,只担心让谢顺平知道,反而更添麻烦。
由于当时绘歆的高热一直不退,大夫也不敢打包票。若是谢顺平知道她未死,未免会大喜过望。可是若是以后不治身亡,对谢顺平就是双重打击。所以听了大夫的嘱咐,王爷和王妃都嘱咐伺候的人要暂时瞒着外人。只等有了十足的把握,再告诉谢顺平知晓。
谁知谢顺平等不及了,一力要出家。
王爷没有办法,只好把绘歆抬了出来。
看见绘歆还活着,谢顺平当然不再想出家。他亲自在绘歆床前照顾她,给她换药擦洗,助她退热。
绘歆见了谢顺平,不再执意想死。有了求生的欲望,她的高热也慢慢退了下去。只是脑子里还是一时清醒,一时糊涂。清醒的时候,就独自垂泪,说自己害了妹妹。糊涂的时候,就回到了初嫁谢顺平的时候,只拉着他的手,絮絮叨叨地跟他讲她小时候的事情
绘歆这个样子,谁都知道她是有心病。
谢顺平的大姑姑,出家在外的惠能,听说谢家出了大事,也赶回了象州王府。她年轻时遭逢异人,习得异术。听了绘歆的症状,终于决定出手。在她的帮助下,绘歆遗忘了绘懿的惨事,只是她不能再见到那些熟悉的场景,若是还待在世子府,难免有一天,她会再想起往事。
谢顺平终于下了决心,说服了王爷和王妃,带着绘歆和两个儿子,飘然离开了谢家。一叶扁舟,一身青衫,一位佳人,两个稚子,相伴天涯。
谢顺平走了之后不久,谢顺才便接了世子位,做了象州王的世子。象州王妃思念儿子,又加上之前身子已经虚脱,不久也撒手归西
正文 第三百八十七章 灭门 上
南朝历庚子年腊月初一,这一日的农历上写着“日破大凶、诸事不宜”。
腊月初二早上寅时初的时候,外面的天空还乌漆抹黑,连平日里这个时辰应该有的一弯新月都不见踪影。
江南辉城承义坊宋宅的外门里,几个仆妇正叽叽喳喳挤在外厨房的洗菜屋里,一边摘菜,一边闲聊。
“刘婆子呢?谁见到刘婆子了?今日这笋干是由她负责清洗的。她要不在,你们谁替她洗洗?”主管外厨房洗菜事宜的管事妈妈一边分派各种菜样,一边清点人手。
“刘婆子从来没晚过点的。先等等吧,可能过一会儿就来了。”有跟她相熟的婆子为她说话。
管事也就罢了,横竖天色还早,再等一刻钟也无妨。
刘婆子在外厨房洗菜,洗了有几十年了,平日里到得最早。今日却是寅时过了一刻,才抹着睡眼进了厨房。一边走,一边打着哈欠,仍然十分困倦的样子。
“哟,瞧刘婆子的样儿,八成是昨晚跟她汉子做活做得过头了,看她那腿还打颤呢”一个平时跟她有过节的张婆子,不由恶意嘲笑起她来。
“混说你母亲的——我看你是寡妇动了春心,看谁都像是在床上做活有本事,你也找一个汉子,日日做活啊”刘婆子一口唾沫,当面啐到她脸上。
刘婆子在外厨房的人缘,比张婆子强多了。而且张婆子这人嘴碎,许是做寡妇时间做长了,有些心理变态,平日里特别热衷传男女之间的八卦。在外厨房不说是过街的老鼠,也是人人喊打的。
“好啦好啦——来了就赶紧干活,别吃饱了就胡噤你母亲的”管事妈妈天天早起,也是一肚子起床气,忙忙地把浸着笋干的小木盆塞到刘婆子手里。
刘婆子接过小木盆,给管事道了恼,就坐到自己一边的小凳子上,开始摘起笋干。
“刘婆子,你今儿怎么啦?脸色这么差?”曹婆子是她家邻居,两家人平日里就关系好。这时坐到她身边,两人一起洗起菜来。冬日里凉水寒气浸人,她们倒是都习惯了,只是一双手上都粗糙得裂开了口子。
刘婆子一边摘洗笋干,一边阴侧侧地开口说道:“人都说腊月里经常百鬼夜行,老娘昨晚一定是撞鬼了,被缠了一夜,早上我家的芦花鸡打鸣才把我惊醒。”
“什么?什么?——说来听听快说来听听”
旁边摘菜洗菜的婆子对这种话题最感兴趣,都端着自己的小板凳和小木盆过来围成一团。
刘婆子看了一眼周围的人群,有些阴冷的心里慢慢有了些热气。那些让她有些不寒而栗的画面老是在她心底盘旋,还是说出来的好。说出来,让大家都听听,打趣一番,兴许就忘了。——做恶梦的感觉真是不好。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我的亲家,就是隔壁安家二门里看门的许婆子,你们都认识的?——昨儿晚上,我做了一夜的梦,一直跟她说话来着。一会儿让我多看顾看顾她女儿。她女儿就是我家二小子的媳妇,如今在夫人房里当差。一会儿又跟我说,她家床底下的地里,藏有一个罐子的银子,让我有空去取出来,给我一半,她女儿一半。还让我逢年过节,去给她和她的家人上柱香”
“什么?”听着的人群这时候觉得有些意思了,都尖叫起来,“这可是不祥啊”
刘婆子一拍大腿,砸了砸嘴道:“不祥的还在后头呢后来,我们一说完话,她的脸色就变了,浑身突然流出血来,连头都咕噜一下,滚到地上去了吓得老娘一哆嗦醒过来,才知道是被鬼缠了,做了个恶梦而已。”
“啧啧,这怨气听上去可不小。刘婆子,看来你得去庙里上柱香才是。”
“不仅你要去上香,还得拉着你的亲家一起去才行。你这梦,听上去你的亲家也被沾染上脏东西了。”有个婆子神秘兮兮地道。
刘婆子点点头,这梦实在是太诡异了。她没有说出来的是,后来她又睡过去了,结果这个梦又重复了一遍。她就是这样在被惊吓中睡睡醒醒,早上就睡过头了。
刘婆子说完自己的梦,屋里安静了一会儿。
屋东头的宋婆子听了刘婆子的梦,迟疑了一下,也道:“我今儿早上也遇到奇怪的事儿了。”
“看来真是腊月到了,地底下的人,也都不安生啊。——说吧,你遇到啥啦?”
大清早听人讲讲奇闻轶事,就跟喝浓茶一样,让人有些混沌的头脑,一下子就清醒过来。
宋婆子听了人的怂恿,壮着胆子道:“我看见的,是隔壁安家赶车的老林头。你们知道,他跟我家老头子要好,他自己也没有家室,平日里经常过来我们家喝两盅。今儿早上我一开门,就见他站在我们院子里的南墙下面,问了我一声,说‘老弟还没起来呢?’。我就恍恍惚惚地答了一声,说我们当家的还在睡呢,让他晚点再过来。结果他说,来不及了,他要走了,他是专门过来给老弟辞行的。听了这话,我不过眨了眨眼的功夫,就发现他不见了。——吓得我一身冷汗。”
众人对这个故事不满意,都嘘宋婆子道:“切,这算什么怪事儿——不过是早上过来打个招呼而已。真是少见多怪”
宋婆子急了,道:“你们知道什么?那个时候,都不到寅时,有谁七早八早到别人家里的?更何况,我后来看了,我家的院门关得严严实实的,你们说,他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众人听了这话,才都“哦”了一声,道:“这还差不多。——听起来有那么点儿谱了。再编,还有啥?”
宋婆子被这群神经粗大的八婆气得快吐血,愤愤不平地一边把菜摘洗完了,自己起身,也不叫人,一个人把洗干净的菜送到炒菜的屋里去了。
炒菜的屋子在冬日里是人最多的屋子,因为暖和,大家有机会就会凑到那屋里的外间喝喝茶,聊聊天,御御寒。
来到这屋子里,宋婆子看见夫人屋里的几个大丫鬟也在那里扎堆儿,忙过去行了礼,满面堆笑地问好:“难得见几位姐姐到我们外厨房来。今儿可是夫人有吩咐?”
夫人屋里的一个大丫鬟叫素兰的,她家跟宋婆子是邻居,以前见面也是很熟络的。
素兰见是宋婆子过来说话,就招呼了她一声,道:“夫人让我们过来看看宴客的菜准备得怎样了。”
宋宅的主子宋远怀是仗义楼的楼主,如今也是辉城的城主。他们的习惯,每到腊月,整个帮派里的人都会一起吃一顿饭,算是过年关。
“姐姐们放心。我们寅时就过来准备了,保管误不了夫人和老爷的事儿。”宋婆子给素兰倒了一杯茶过来,放在在她手边。
素兰哪里喝这茶,不过放到嘴边略抿了抿,又偏过头,跟旁边的几个大丫鬟继续问道:“素依,你刚才真的见到五万了?——就在夫人的院子里?”
正文 第三百八十八章 灭门 中
素依一脸郁闷的样子,点点头道:“可不正是她。还是穿着她那件浅蓝小袄,白纱线裙子,外面罩着她们夫人赏的带貂毛的比甲。只是满脸苍白,见到我开始也不说话,就在我们夫人的院子里看来看去,像是丢了什么东西,正在寻一样。我问了她半天,她才嘟哝了一句,说最后的脚印就是在这里了,她怎么就找不到呢?”
“啊?——”屋里的丫鬟们尖叫起来。她们都是辉城土生土长的姑娘,自然知道寻脚印是什么意思。听老人们说,人刚死的时候,会把自己以前活着时候走得路,再走一遍,把以前的脚印都找回来,才能真正上路,不然就会滞留阳间,成为孤魂野鬼。
另一个大丫鬟素梅向来跟素依不合,寻着机会就要跟素依抬杠。等大家的尖叫声停息了,素梅才撇撇嘴道:“我看你就吹吧。——五万和六万昨儿跟着她们夫人过来,找我们夫人说话,在院子里待了一会儿,在你嘴里,就变了样儿。我可跟你说,咱们夫人跟安夫人交好,你要这样红口白牙地咒人家,让夫人听见了,管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宋婆子听了这话,浑身一个激灵。她看了这些大姐一眼,想了想,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忙忙地跟她们道了别,回洗菜屋里去了。
刘婆子因为来得晚,还在摘洗那满满一盆子笋干。
宋婆子见刘婆子周围没了别人,就偷偷凑到她身边,低声问道:“刘婆子,我跟你说过个事儿。”
刘婆子吓了一跳,抬头看见是宋婆子,忍不住道:“你鬼鬼祟祟地做什么?还嫌老娘今天不够倒霉啊?”
宋婆子赶紧捂了她的嘴,又躲躲闪闪地看了一眼左右,才压低声音道:“刘婆子,我是好心提醒你。刚才我去炒菜的屋子里,正好看见夫人屋里的几个姐姐,在那里说话。你知道她们说什么来着?”
刘婆子把宋婆子的手掰开,往旁边地上吐了一口唾沫,道:“谁管这些大姐说什么?——左不是看见谁家公子长得俊,春心动了呗。”
宋婆子也啐了一口,道:“你再这样,我看你跟张婆子都差不离了。”张婆子便是那最爱传男女艳事的寡妇,平日里跟刘婆子最不对盘。
刘婆子听了,这才疑惑地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宋婆子俯到她耳边,轻声道:“夫人身边的素依说,她今儿一大早,看见隔壁安家的大丫鬟五万,过来这边夫人的院子里,捡脚印儿”
刘婆子浑身打了个哆嗦,脸色一下子变得雪白起来,她有些颤抖地问道:“你说得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若是我有半句谎话,叫我被‘好兄弟’缠上”宋婆子赌咒发誓。“好兄弟”就是辉城里的人对那些怪力乱神的统称。
“我看,你是不是让你家二媳妇,回去她娘家看看?左右就是在这隔壁,也不远。”宋婆子建议道。
今儿这些事,实在是太奇怪了。不说都是这样见到不该见到的景象,而且都是同隔壁安家的人有关
两个婆子都知道,安家的老爷和自己家的老爷如今都带了大军去了宜城,正同江南王秦东的军队打得不可开交。她们宋家还好,夫人是仁兴堂的堂主,家里面,还是有很多男护院和下人。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