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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的观点:“种族必须有其商业性质。”赫米恩一本正经地说:“我认为这种激起竞争的精神是错误的。”杰拉尔德马上反驳说,竞争对生产和生活水平的提高是必要的刺激。赫米恩慢悠悠地说着“不对。”伯金插话说:“我憎恨竞争精神。”杰拉尔德不甘罢休,竭力反驳,赫米恩不知所措,但她又不甘失败。争论越来越激烈,最后涉及到国家与民族的问题,伯钦的情绪也被完全卷了进去。
宴席总算结束,大家到花园里溜达去了。伯钦情绪低落,在这种地方,与这群人相处,他感到压抑。杰拉尔德走过来责怪他为什么和新郎在婚礼上迟到,导致新郎跑去追新娘的丑剧,还说:“做事要就做好了,否则就别干。”伯钦讽刺杰拉尔德像是在说格言。杰拉尔德也瞧不上他的态度:“你根本就不信奉任何行为准则,是吗?”伯钦回答:“准则?你说对了,我恨准则。它们对普通人来说必不可少,不过任何一位稍微成器的人都可以自由放纵,自行其是。”他认为新娘甩开新郎跑向教堂,简直就是一个绝妙的仪式。“依冲动不假思索地自发行动,是世上最难达到的事,而且是唯一真正美好的事情,没什么不正常的。”杰拉尔德喜欢伯钦有独立的见解。如果人人都这样多好,他想,可惜他们只愿意人云亦云。不过他常常不明白伯钦的尖锐。伯钦一针见血的毫不客气的批评使他经常陷入难堪。他们俩个总是这佯,争得面红耳赤,再下去就气氛骤然紧张起来。但尽管如此,他们都做出不在乎的样子,他们想保持关系,但也正因为这,他们的友谊受到抑制,没有得到深入的发展。
一天下午快放学时,伯钦走进厄秀拉正在给学生上初级植物课的教室。课桌上摆着扬花、榛本和柳树枝。孩子们正聚精会神地听厄秀拉讲解杨花的植物结构和作用。天色已经开始暗下来,西边窗口射进来一束深铜色的光柱,给孩子们的头上抹了一层金红色的光辉,对面墙上映着瑰丽的霞光。伯钦走到墙根,扭开电灯,教室里一片明亮。伯钦转过身来,兴致勃勃地看着厄秀拉,厄秀拉惊喜地看着他,嘴唇微微地颤动,仿佛突然被从梦中唤醒,脸上有一种生机勃勃的、柔和的美。他们刚谈了几句,赫米恩·罗迪斯来了。“我看到你的车停在这里,所以就来了,你不介意吧?她亲昵、调皮地对伯钦说。厄秀拉和全体同学都注视着这个衣着打扮标新立异的女人。赫米恩问厄秀拉是否也介意她不期而至,并问她在讲什么给学生听。表面上她挺热情,而厄秀拉分明感到的是她的盛气凌人和鄙视。这时,伯钦过来向赫米恩介绍她没注意到过的雌性和雄性杨花如何授粉。
下课了,他们三个人留在教室里说话。赫米恩邀请厄秀拉带妹妹古德伦到她的住处布雷多尔比住几天。她跟厄秀拉说她很欣赏古德伦的小型木雕,认为小巧玲珑的东西似乎更微妙。厄秀拉则说:“一只老鼠就不比一头狮子更微妙。”赫米恩凝视她片刻,便拿腔拿调地把站在窗边观外景的伯钦叫过来,怪声怪气地笑着问:“你说小玩艺比大东西微妙吗?”她根本不把厄秀拉放在眼里。见伯钦没有吱声,她又拿孩子做比喻:“你真以为孩子们比大人更容易被触发意识?”伯钦见她如此无知和无理,随便谈论这么一个严肃的问题,不禁沉下脸来,心里憋着怒火,面颊塌陷下去,脸变得煞白,非常可怕。“不是触发他们的意识,他们会自然而然地产生意识。”他粗声粗气地说。赫米恩心不在焉地反驳:“刺激并加快他们意识的成熟,岂不更好?”不料伯钦声色俱厉地说:“你到底知道不知道?摆在那儿的小红花就是等着授粉的?”他一脸的轻蔑。赫米恩有些倦意了。她强打精神,坚持自已的思路。她以慢悠悠的、单调的声音问伯钦,是不是让孩子们保持童真、不学无术、做低等动物,才算得自然可爱。伯钦对她的这种自以为是的嘲讽大动肝火,他无情地指出,赫米恩追求知识是因为知识就是她的一切,她自己实际上没有本能的激情,她的本能是追求知识以满足自己的欲望,窥视自己的动物本能,这比墨守陈规的唯理智论还要颓废、卑鄙,因为她的意识产生于她的知识中,产生于她的头脑中(而不是激情和直觉中),她是在这种意识的指导下,追求所谓的激情。说到后面,他几乎是在猛烈进攻:“你的激情也不过是一派谎言,这根本不是什么激情,是你的意志,是你专横的意志。你不过是想抓住事物,置于你的控制之下。你是想控制。为什么呢?因为你没有一个真正的肉体,没有具有肉欲生活的躯体。你根本没有性欲,你仅有自己的意志、意识上的自负和追求权势上的贪婪,就想无所不知。”赫米恩被攻击得浑身乱颤,神不守舍,她迷迷糊糊地问:“你真的需要性欲?”伯钦回答:“在这个意义上,完全就是。它是一种实现,实现脑子里没有的伟大的隐密的知识,这种隐密是无意识的存在,它对人的自我是死亡,但对另一个自我却是新生。”“脑袋里怎么会没有这种知识?”赫米恩问。“它是在血液中……”伯钦再往下讲时,赫米恩已经听不进去了。她脸上露出不屑与嘲笑,转身去与听得入神的厄秀拉落实邀请她们姐妹俩去她家的事,伯钦则毫不理会,越说越来情绪,越自信,该道再见的时候,他仍一动不动,完全沉静在自己的情绪之中:实际存在的肉欲和我们精神上有意追求的荒淫之间有着天壤之别。……只要观察自己,就会发现,这种精神上的堕落就在脑子里面。只有发泄出来,进入未知世界,放弃意志,才能真正懂得什么是肉欲。必须这样做。只有学会去死,才会得到新生。”“然而我们竟如此自欺之人,这就是问题所在。我们自高自大,却又毫无自尊心,宁死也不肯放弃我们那些可怜的自负、伪善和固执。”伯钦像是在演讲。赫米恩根本没注意听,只是尴尬地站着,轻蔑地耸耸肩。厄秀拉偷偷地看伯钦,她觉得伯钦身上有一种自然的魅力,一种内在的奇特的魅力,这时,她心中有一种丰富、自由的感觉。
赫米恩自以为聪明地止住了伯钦的高谈阔论,伯钦眉宇间露出不快。他们告辞了,厄秀拉呆呆地朝门外看了一会儿,然后关上灯,一个人坐在椅子上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儿,不知道是因为痛苦还是因为高兴。她突然伤心地哭了起来。
星期六上午,古德伦和厄秀拉到威利湖边散步。雨后的大地一片生机,小鸟儿在清新的空气中站在嫩枝上啁啾,路边的花草湿漉漉地微微闪光,绿油油的树篱朝气蓬勃。两位姑娘很快来到了威利潮畔。初夏的湖面蒙蒙胧胧的,树林和草场与湖水相交辉映。突然,前面船台上闪出一个白色的人影,随即,那人影一跃而起,在空中划了一个白色的弧线,哗地一声在湖面溅起了水花。浪花激起的涟漪中浮出游泳者,姐妹俩认出来那是杰拉尔德。杰拉尔德也看见了她们,他兴奋地向她们招手,杰拉尔德内心有说不出的高兴和自豪:在这么冷的水里,他无所畏惧,无拘无束,他是这与世隔绝的水的天地里自由欢畅的主宰。古德伦对他羡慕得直感到难受,她太想自己也能脱了衣服跳下水中了。由于不能像他那样随心所欲,她有一种被罚入了地狱的感觉。“上帝,做个男人该有多好。”她感叹道。厄秀拉大为不解,而古德伦则越想越感到不公平,说女性在生活中比男人有更多的障碍,说着说着,脸都涨红了。
厄秀拉跟古德伦说杰拉尔德小时候枪杀了自己的弟弟。古德伦大为惊讶。原来,他和弟弟一起玩枪,让他弟弟看枪管,谁知枪膛里有子弹,他弟弟的脑壳被打飞了。厄秀拉认为这种意外的背后也有一种无意识的意图,她说人的本能不会在另一个人看枪管的时候扣板机。古德伦不同意姐姐的观点,她认为那完全是两孩子之间玩游戏时的意外事故。
伯钦没有固定的住所。除了在诺丁汉因工作原因有个住处,他还不定期地去伦敦或牛津。这天他来到火车站准备去伦敦,在月台上,遇见杰拉尔德,他正在读报。伯钦发现他身上有双重意识:一面在积极地思考报上的内容,一面用眼眼扫视周围的情况,而且巨细无遗。伯钦很讨厌他的这种习惯。杰拉尔德发现了他,走过来伸出了手。他也正要去伦敦。伯钦躲避不了,只好与他同行。
餐车里,两人相对而坐。伯钦浏览了一下报纸,就报上关于“必须诞生一个能赋予事物以价值的人物来赋予人们新的真理和世界观”的说法发表了自己肯定的观点。不过他认为要想事物出现,首先必须摆脱旧事物,或者说砸烂旧事物。在此之前,任何计划或建设都是让人讨厌的鬼把戏。杰拉尔德听着,脸上渐渐没了笑容,他开始用冰冷的目光看着伯钦:“所以你认为现实很糟?”伯钦回答说哪方面都不可救药,因为大家都在自我欺骗,人人的理想都是建立一个物质充足的世界,所以人人忙于劳动,忙于提高收人,矿工的目标是买一架钢琴放在客厅里,矿主的目标是保证现代化的公寓、男管家和汽车;作为一个民族,就是炫耀摆阔,建立帝国。“这真叫人乏味。”伯钦言辞激烈地说着。杰拉尔德陷入沉思:“难道矿工的钢琴不是追求更高层次物品的象征吗?”伯钦听了几乎叫起来,“更高层次?!”他尖锐地指出,追求这种高层次的人是根据周围的反应来衡量自己的价值的,他们为了自己在别人心目中的反应而活着。“你也一样,这也正是你在煤矿拼命工作原因。”伯钦对杰拉尔德说。杰拉尔德笑微微的不予否认,他说:“生活总是以物质为始的。而且,我们不得不为某种东西活着。”“你为什么活着?”伯钦问。“我为什么活着?”杰拉尔德重复一句,脸上流露出困惑,“就目前而言,我想我活着是为了工作,为了生产某种物质。除此之外,我活着就是因为我活着。”伯钦追问杰拉尔德,如果有了足够的物质生活,到那时,他还想干什么。杰拉尔德哈哈大笑,“我们还没有到那一步呢。”伯钦对杰拉尔德的麻木不仁和振振有词恨之入骨。他们之间出现了片刻的沉默。伯金双眉紧蹙,好像在思考什么难题,杰拉尔德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猜他到底想着什么。忽然,伯钦的目光以压倒一切的力量直射对方。“杰拉尔德,你认为你生活的目标和目的是什么?”杰拉尔德吃了一惊。“我一下子说不上来。”他说。伯钦的脸严肃得像浇铸出来的铁模子:“我发现,一个人需要某项真正纯粹单一的活动,我把爱情视为单一纯粹的活动,可是我并没有真正心爱上任何一个人,目前还没有。”伯钦说,他想做出决定,想去爱。“我渴望最后定局的爱。”伯钦说着,黄昏的目光照着他坚定、深邃的脸。杰拉尔德猜不透他在想什么。“我可从来没有这种感觉。”杰拉尔德说。他不承认伯钦所说的与一个女人的爱会成为生活的中心。伯钦间那么他生活的中心在哪里,杰拉尔德说:“我不知道。这正是我需要别人告诉我的。就我所知,生活根本就不会聚集到一点上。”伯钦说:“我知道生活不该聚集到一点上。但是,一切旧的理想已经变得僵硬,在我看来只剩下与一个女人的美满婚姻。“你的意思是如果没有这样一个女人,一切就都不存在了?”杰拉尔德问。“完全正确,连上帝也不存在了。”伯钦说。“那这就因难了,”杰拉尔德望着窗外飞逝的金色田野说,“我怀疑,照那样的话,我是否能建立我的生活。”伯钦几乎对他怒目而视。尽管杰拉尔德喜欢伯钦,但他喜欢的是伯钦丰富的语言和迅速交替的感情,至于语言的实在内容他从不认真考虑,他认为自己掌握的真理要比伯钦的更为牢靠,更有永久的意义。伯钦心中当然有数,正因为这,他的心此时变得又冷又硬。望着窗外的原野,他渐渐忘了杰拉尔德的存在。“即使人类毁灭了,至少这种美丽的夜晚和这片光辉的土地和树木还存在着,永远不会消灭。”他想道。
杰拉尔德打断了他的遐想。他问伯钦在伦敦住在哪里,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知道伯钦与一些看破红尘、愤世疾俗的青年的画家、音乐家、作家、模特儿等人混在一起,他十分感兴趣。伯钦就约了他去庞帕杜酒吧见识见识这类人。火车开到了伦敦车站,从火车站出来,俩人钻入出租车。伯钦望着丑陋黑暗的大街,问杰拉尔德:“你没感到自己像个被罚入地狱的人吗?”“没有。”杰拉尔德笑道。“这才是真正的死亡呢。”伯钦说。
杰拉尔德走进庞帕杜酒吧,恍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