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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仅是下棋赢过“天神”是不够的,帝乙又发挥了丰富的想像力,搞了一个皮制的袋子,里面装满了血,挂在高处,自己仰天而射,这项活动被帝乙取了个很酷的名字,叫“射天”。
可老天爷哪是好欺负的!帝乙才嚣张了没多久,就在一次打猎途中被雷劈死了。很多人都知道《隋唐演义》里的李元霸拿大锤砸过雷公,结果把自己给砸死了,却不知道李元霸还有帝乙这么一位老前辈呢。
三个故事讲完,我们会奇怪地发现:无论是“天作孽”还是“人作孽”,其实都和“天”脱不了干系,看其事件背后的思想内涵,简直就是《旧约》中国版。
这显然不是孔子式的儒家思想,是不是孟子式的儒家思想呢?也不好说。
从原文出发,抛开后儒的解释,其实我们很容易就会发现:孟子在这里所要表达的意思是和他的祖师爷孔子关于“尽人事”的观点一脉相承的,也只有这样理解,上下文才是连贯的。那么,“天”到底在哪里呢?孔孟认为这个问题大可存而不论,不少后儒却认为这个问题应该大论特论,于是不惜曲解经典。
但是,当曲解也成为经典的时候,那也是很值得我们去了解的历史啊。
抛开天,只谈人
好了,了解过孟子在这节里的种种引经据典之后,我们再翻回头来看看。那么,“天”在孟子的本意中如果不像后儒某些经典解释那般的话,孟子的着力点就应该是在“人”字上了。不错,人力的极至就是“仁”,所以孟子在这节当头便说:“仁则荣,不仁则辱”。
——这个论调照我们现代人看来好像并没什么大不了的,甚至还显得有些迂腐,殊不知这可实在是儒家知识分子的一个重量级命题,是孔孟之道的重中之重。这是老夫子们拍脑门想出来的么?未必,我们不妨看看汉朝初年让知识分子们大感兴趣的一个社会科学重点课题:秦朝为什么会亡国?
想秦始皇当年灭六国、称皇帝,何等威风,怎么眨眼间就完蛋了呢?以前的夏、商、周不管再怎么样也都是几百年的绵延基业,可秦朝怎么就这么短命呢?这可是史无前例的啊,值得大大研究!
这个问题我们现代人可能不觉得怎么重要,因为我们在两千多年的历史上已经看过了太多了短命王朝,不新鲜。可汉朝人当时可不这么想,在他们的历史里还只有夏、商、周这三大王朝,每一个王朝都有好几百年的历史,像秦朝这样只传了两代就亡国的事情还真是史无前例。这是为什么呢?
非常事件肯定有非常原因,如果找不到这个原因,我们汉朝会不会重蹈秦朝的覆辙?好家伙,真要这样可不得了!——汉初的知识分子们这样想着,纷纷加紧了对这一课题的研究工作。
年轻的贾谊博士写出了重量级的学术论文,为许多人熟悉的《古文观止》里选录的《过秦论》就是贾谊这一论文的节选。贾谊先是历数了战国时代里一连串秦国国君的变法图强,秦国的国力一代比一代强大,传到秦始皇这代,灭掉六国已经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及至秦始皇建立秦帝国之后,势力之大,谁也惹不起他,于是乎“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报怨”。秦始皇这套做法,套用孟子的观点,就是“以力服人”,完全靠严刑峻法来统治国家。我们要形容一个国家强盛,都知道一个常用词叫“国富民强”,可秦朝却是“国强民弱”——贾谊认为,“国强民弱”是秦始皇刻意营造的政治局面,所以,秦朝的老百姓虽然表面看上去是生活在一个强大的帝国之内,但这是驴粪蛋儿外面光,如果切开驴粪蛋儿仔细看看里面,会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秦政府的统治手段并不把老百姓当人:除各类计算机教材之外所有书籍一概烧光,交头接耳议论朝政的人一概杀光。秦始皇认为,这样一来,老百姓就全都老实听话了,秦朝政权也就稳如泰山了。
——我给贾谊补充两句:其实呢,秦始皇的这些做法对于原本属于“战国七雄”之一的秦国人民来说或许算不得什么,因为秦国从商鞅变法以来就致力于把国民变成动物。在官方心目中,最理想的人民群众脑子里应该只有两个字:一个是“耕”,一个是“战”,也就是说,秦国人除了吃喝拉撒、生儿育女之外,就只知道种田和打仗,既不会思考也不会闹事,政府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当然,政府对老百姓也不亏待:丰收有奖励,杀敌有提成。这就是秦国的社会传统。所以,等秦始皇灭掉六国之后,社会问题就潜伏下来了,因为秦国人有这种社会传统,而六国人却没有。
贾谊接着说:秦朝看上去国家富强、江山稳固,可谁知道没多少年就有陈胜带头造反了。回过头来想一想,秦灭六国的时候,六国之中有得是当时天下数一数二的人才,而且钱不算少,兵不算寡,就这都被秦国给灭了。可陈胜呢,只不过是个穷人家的苦孩子,又没钱、又没势,一伙人连像样的武器都没有。可就是他们这些人,这一造反,天下人无不闻风影从,没两年就把偌大的一个秦帝国给推翻了。哎呀呀,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贾谊为这个问题找原因,找来找去,发现这都是秦政府不行仁义闹的。
仁义不施,攻守易位。贾谊博士得出了这个结论以后继续阐发,数落完了秦始皇,又数落了一通秦二世,认为这二位都是“不仁则辱”的典型代表。
宁可自杀,不可坐牢
孟子是一层一层来推进的,说过了“仁则荣,不仁则辱”,那么,你要不想让自己被“辱”,那最好的办法就莫过于做到“仁”,具体的做法就是“贵德而尊士”。
什么叫“贵德而尊士”呢?
简单来说,就是“看重道德、尊重士人”,若要进一步解释,内容可就多了。
儒家注重这个“德”字,前面我们已经看得多了,而为什么要“尊士”,怎样才算“尊士”呢?
在“梁惠王篇”中,我解释过这个“士”的意思。什么是“士”?最早的意思是指各种贵族等级当中最低的那个等级,后来又不断在这个本意上衍生出一些新的涵义。“士”虽然只是最低等的贵族,但好歹也是贵族,既然是贵族,就和平民不同。孟子在“梁惠王篇”中讲过,“士”是有操守的,是在“无恒产”的情况下也能“有恒心”的。
儒家推崇礼制,希望营造出一个复古的“礼仪之邦”来(这个被我们现代人误解的概念我已经在上本书的一开始就澄清过了),社会从上到下有一套完整的等级秩序,所有人各安其位,安分守己,政府对贵族阶级、对执政阶层要给以足够的尊重,不能像对待老百姓一样对待他们。贾谊博士还说了:秦朝皇帝在这点上就做得很糟糕,没有“尊士”。
秦始皇和秦二世为什么不去“尊士”呢?贾谊认为,这是他们治国采取法制、抛弃礼制所造成的。儒家和法家是世仇,贾谊博士详细考察历史兴亡,觉得秦国之所以灭亡,都是法制惹的祸。贾谊在他《过秦论》之外的另一篇名文《治安策》里详细讨论了“尊士”的内涵及其对建立礼仪之邦的重要意义,他的这段文字恐怕是古人解释这个问题解释得最动听的了,值得我们仔细听听。
贾谊博士说:“打个比方,天子就像宫殿,老百姓就像平地,官员则是从平地通往宫殿的台阶。大家为什么都觉得天子很尊贵呢,这是因为天子高高在上,令人望而生畏。但是,大家想想,如果玉皇大帝住的天庭不是在彩云之上而是在四川盆地最底部,那恐怕大家就把他老人家当妖精了。我们求神拜佛,造的神像、佛像不都也是高高在上的么,其实都是一个道理。所以呢,通往天子宫殿的台阶是一级一级的,台阶越多,天子的位置就越高,老百姓就越得仰着脖子来崇拜他。如果台阶只有那么一两级,那就坏了,天子和老百姓就没有距离了,老百姓也就不会再拿天子当棵葱了。古代帝王深明此理,这才设立了等级制度——从爵位来说,有公、侯、伯、子、男五等爵;从官秩上说,有部级、厅级、局级等等,这些森严的等级形成了一个金字塔,天子高坐金字塔的最顶端,尊贵无比。”
有人读到这里可能会着急了:尊士和这些有什么关系呢?
大有关系。
贾谊接着说:“我们来想想,如果一位贵族,或者大臣,贪污受贿了,犯了大罪了,该怎么处置他呢?”
有人会回答:“这有什么可想的,法办呗!”
——可我们现在说的是古代社会。
“古代社会不是也有不少法办的么!”
——不错,但贾谊博士不是法家,而是儒家。
贾谊说:“乡下有句谚语,叫‘投鼠忌器’(现在成了我们的成语)。如果官员队伍里出了一只害群之鼠,我们的确应该打老鼠,但要小心别因为打老鼠而把贵重器皿给打坏了。”
什么是贾谊所谓的“贵重器皿”呢?就是他在前面所讲的那个等级制度,也就是儒家一直追求的“礼制”。
贾谊接着引用了一句中国人都很熟悉的话:“刑不上大夫”,这句话的意思是说:伤残身体的刑罚是不能加在统治阶级身上的,好比说,即便同样是被处死刑,统治阶级的人是被注射死,毫无痛苦和创伤,而被统治阶级里的人却是被枪毙。但很多人不了解的是,这样做的目的倒不一定是当官的利用职权为本阶级捞取好处和逃避处罚,其深层意义在于:贵族官僚阶级是上通天子、下达庶民的“台阶”,尤其高级官员是离天子很近的,如果他们犯了罪所受到的刑罚和普通百姓一样,那就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台阶”的意义。老百姓会发现:噢,我杀了人会被绑赴刑场砍脑袋,你们这些达官显贵杀了人也一样被绑赴刑场砍脑袋;我犯了错会挨板子,你们这些达官显贵犯了错也一样要挨板子——嘿嘿,看你们平日里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的,我还以为你们多了不起呢,敢情挨板子的时候也一样呲哇乱叫啊!
贾谊认为,这就好比让一个局里的小科员们和局长在一个澡堂里洗澡,衣服一脱,大池子一泡,平日里的等级标志突然通通消失了,小科员们难免会因此而产生出一些微妙的心理变化。古代儒家认为:这类事情,这类心理变化会使老百姓对统治者产生轻慢之心,对社会的稳定是非常不利的。
那么,难道贾谊认为官员犯了罪就不该打、不该杀么?当然不是,他的意思是:投鼠是一定要投的,但在投的时候一定别忘了忌器——秦朝两位皇帝就是犯了这个错误,投鼠不忌器,结果导致了下民对上层统治者消失了敬畏之心。
那么,该如何做到既投鼠又忌器呢?这也容易,对犯罪的官员该杀就杀,该灭族就灭族,但是,千万不要折辱他们——比如,从政府角度来说,不要让小小的狱吏都能对收监的高官呼来喝去的,还有,尤其要注意的是,惩治官员的过程千万不能让老百姓看见。而且,对犯了罪的官员还不可指名道姓地斥责他。从官员角度来说,官员犯了罪,自觉一点儿,赶紧自杀,别等着皇帝派人来杀你。皇帝对犯罪的官员只要说一句:“你小子不对啊,竟敢贪污这么多钱,该死!可我尊敬你,给你留面子,我不抓你,你自己看着办吧。”然后等他自杀就可以了。皇帝对贵族臣僚要有这般尊敬之心,等级制度才不会遭到破坏。
——大家读汉朝历史,会发现汉朝的官员自杀率很高,出处就在这里呢。
到这里我们就了解了,儒家所谓的“尊士”,不仅仅是现代人从字面上理解的那样等同于“尊重人才”、“尊重知识分子”,不是说刘备三顾茅庐才叫“尊士”,它背后的意义依然是儒家一贯的对礼制社会的追求、对等级制度的维护。
明清易代之际的大儒王船山推演贾谊的这一论述,说父母对孩子可以宠,也可以骂,但不能杀孩子;但君主对于臣子,可以给他富贵,也可以剥夺他的富贵,可以让他生,也可以让他死,但也有不可以的,那就是:不可以对他加以侮辱。——说的都是一样的事,得出的都是一样的结论,但话到了王船山这里,出发点好像和贾谊不大一样了,他是站在士大夫的立场上来看这个问题的,也有当时具体的历史背景,这就给了“尊士”以另一层解释。其中曲折,容后再表。
孟子的乌托邦
孟子曰:“尊贤使能,俊杰在位,则天下之士皆悦而愿立于其朝矣。市,廛而不征,法而不廛,则天下之商皆悦而愿藏于其市矣。关,讥而不征,则天下之旅皆悦而愿出于其路矣。耕者助而不税,则天下之农皆悦而愿耕于其野矣。廛无夫里之布,则天下之民皆悦而愿为之氓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