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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给工人办医疗保险的布告贴出来了,可再过一天工人看到的是原来的布告被新布告盖住,上面写的是:不交暖气费的人不给办理医保。这一下工人被激怒了,他们感到自己被资方骗了。
愤怒的工人将这个带有威胁的布告撕了,他们自发组织的包头棉纺织厂国有资产护卫队,不但不让资方继续拆厂里的房子,而且阻止资方兴建为己所用的房子。他们的力量暂时挡住了资方拆除房子的行动。
资方还将没有用过的机器零件拆下来当废品晚上拿出去卖,被工人发觉后,他们将卖零件的人交到了公安局。经过查问,工人才知道资方将厂里原来几万元的机器以低价卖给他人从中牟利。
尖锐的矛盾始自2002年法院的一纸宣告,使不堪重负的包头棉纺织厂走向了破产。破产工作组调查发现,包棉欠债达6亿元,其中拖欠职工工资617万元,欠工人集资款900万元,住房公积金584万元,养老统筹金1135万元,住房集资款485万元,医疗费80万元等。工人们还发现,棉纺织厂下属的10多个子公司,都是由包棉出资成立的,它们不但没有赚钱而且处于亏损,至于资产流失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亏损,由谁来负责工人们并不清楚。他们与厂方之间信息极不对称。
破产之前大约有7000人每月拿到的收入只有400—500元,1999年停产时他们每月的收入降到了218元。
按破产协议,破产资产要先支付退休费、在岗员工的工资、养老费等,可破产后员工的要求没有得到满足。让退休员工更为忧虑的是,由于企业欠社保局养老金,他们的退休手续至今没有进入社保局,目前的退休费由政府暂时代发。
破产时协议评估每个员工补偿3。5万元,并将这笔资金打入社保局作为退休员工的退休金,可破产后资方只给了离开企业的员工2500元的补偿。对破产补偿感到不满意的员工找到了政府,官员也认为这个补偿太少,但员工没有得到最终的解答,他们对补偿标准几乎没有机会与资方进行谈判。
重组的资本方也答应按协议履行,但后来却以企业没有资金为由没有履行。一位姓刘的工人告诉我,过去工人交的医疗费、上岗费、住房公积金等都被新来的资方掌握。因此工人们认为资方不履行破产协议,他们与破产的棉纺织厂就没有脱离关系。只有在新的资本方彻底把拖欠的养老金交到了社保局后,工人的养老保险才能进入社保局。
退休工人去法院申请对新来的资方实施强制执行,以促使企业将资金打入社保局,但法院表示无能为力。
分流出来的工人本应得到9000元的补偿金,资方需要用工时再与工人签订合同,可新来的资本方却没有这样做。他以每月几百元的工资聘用工人在企业干活,忍受不了资方剥削的工人只得走人。而工人如果不干了,只能得到2500元的补偿金。
很显然,在资方与工人之间,资方处在优势地位,而工人却处于弱势无助之中。他们只能被动地接受资方的条件,仅从补偿金的扣除中资方就又能够赚上一笔。
资方既要有熟练的工人来给他干活,又不想支付相应的成本。以低工资使那些处于危困之中的工人不得不接受他制定的工资标准,以便占有工人更多的剩余劳动获取更多的利润。
休产假的妇女本应享受发工资的待遇,可资方一分钱也不付。刘师傅让自己的女儿继续到棉纺织厂上班,是想与资方斗争到底,把自己的补偿金夺回来。
记者走进棉纺织厂看见地上飘满了落叶,原来寄托着工人梦想的澡堂、托儿所、锅炉等建筑已经被拆除,很难想像这片废弃场地曾经是系着白围裙、脸上充满朝气和灿烂笑容的成群的纺织姑娘每天要经过的地方,她们为这个纺织厂献出了青春。
如今这一切随着新资本方的进入,成为了工人们遥远的回忆。一位老工人用手指着一栋被拆除的房了对我说,这上面曾是20世纪70年代建造的锅炉,它旁边高大烟囱冒出的烟雾曾显示纺织厂的机器在将布料源源不断地织出来。
可现在锅炉已经被拆除,房子被夷为平地,一段被烟熏黑还没有拆除的墙壁和披上了一层灰尘独自耸立的烟囱,仿佛是在悲哀地回忆它过去辉煌的岁月。
不履行协议的资方还将原来住宅区铭刻了老工人情感的电影院、食堂、单身宿舍和给女工带来方便的托儿所等,出租给别人变成娱乐场所,有的被拆除搞房产开发,资方还将原来那些凝聚工人劳动成果的纺织机器悄悄变卖。至于卖了多少钱,卖给了谁,工人一无所知。
很明显,资方要在由几代工人创造的财富以及计划体制留下的破落厂房里,以重组的方式或搞活企业的手段来获取最后的利润,而工人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巨大的推土机在资方的指挥下,将他们以低收入甚至义务劳动建立起来的这些设施推倒并无情地击碎他们寄托在国有企业身上的美好梦想。
退休费得不到保障,资方又以企业还处于亏损为由迟迟不将他们的养老金打入社保局。老工人们忍无可忍,只得挺身而出,他们愤怒地指责资方拆除厂内工人休息的设施,是发个人横财而置工人利益于不顾。
退休的杨师傅对我说,新来的管理者以企业亏损为由,向政府提出了要求。目的是使政府让步,不要让工人向他们施加压力,以图达到占有企业财产拖延向工人支付养老金的目的。
面对如此现状,杨师傅痛心地说,她们这些老工人大多在厂里干了三四十多年。当初进厂干活头脑非常单纯,一心只想着把事办好为企业多作贡献。没有想到的是,退休后竟要为退休费能否得到保障来回奔波。
她们悲哀地看到,由于棉纺织厂破产,企业被新的老板收购后,自己的孩子还是在这棉纺织厂上班,拿到的工资只有300多元,竟然还比不上她们过去拿的收入。她们的孩子在资方追求利润最大化的冲动中,已经没有什么劳保、法定休息日,生活的艰难比她们在计划经济时代还要严峻。
第五章告别国有身份的时代难道再也得不到保障(2) 如果说因生活所迫工人不得不接受资方提出的条件而使自己处于恶劣的劳动环境中,那么,为包头棉纺厂奉献了自己大半辈子时光病倒在家里的工人,她们的生活则陷入了极度危困之中。
我走进一个工人家里时发现,一间17平方米的房子里挤着两张床,床头边立着一个生火的炉子,一把生锈被烟熏得漆黑的铝壶放在上面;铁锅里放着半块发黄的馒头,看样子是没吃完放了好几天。一个碗里放着几个红薯,早晨没吃完留作午饭吃。
床上的被子已被炉内的烟熏得发黑,一些衣服杂乱地堆在一起。一口缸内用石头压着的白菜散发出一阵霉味,房内堆放着几块煤与木头,没有发现家里有油、米。
房子是20世纪70年代修建的,墙壁上的石灰已经脱落,整个房间让人感到压抑。在这间让人感到窒息、气味难闻的房子内住着在包头棉纺织厂干了20多年的王师傅,还有他的老伴和一个女儿。他拄着拐杖浑身哆嗦地站在房子内,病痛正折磨得他抬不起头来。那发黑布满皱纹的脸上已看不到一丝活力。
很难想像被病魔折磨得奄奄一息的王师傅以每月330元的退休费维持着一家三口人的生活。在他那无神的目光里看不到生活的欢乐,也似乎是在诉说一个没有让他积累财富却消耗了他青春的时代,留给他的只是被病痛包围的晚年,并一次次去追问那个时代到底给他带来了什么?
不一会,他老伴回来了,我看见她发白的头发如同寒冷的冬天里被霜冻结的几根树枝。一身灰色的布衣似乎是洗了又洗,那苍白的色调使人感觉到她仿佛还活在那个物质极为短缺、没有鲜艳色彩的时代。
她淡漠地对我说,上午到一家去要了一点饭吃,将剩下的饭带回让老伴吃。家里很少做饭,只是到外面乞求别人给一点。老伴那点退休费看病以后就没有多少钱用于生活,这使我明白了为什么没有看见她家里有大米、面粉、食油等食品。
说完话后,她神情显得消沉,变得茫然若失。不一会,她又带着悲伤的语调向我诉说她一家人的生活没有着落。她绝望的眼神使我感到生活的艰难犹如一股巨浪把她卷到了一个无人援助的荒凉岛屿上,仿佛她再也没有力量能与这个社会融到一起。
她面容憔悴、神情忧郁、眼光呆滞,好像这个都市中的高楼,吃不完的宴席,穿不尽的名贵时装,奔驰的轿车与她一家没有缘份!有谁能体验到她在寒冷中挣扎的悲凉?难道这个世界上的光明与温暖已经离她远去?
楼里还有一位与王师傅一样在病痛折磨中挣扎的董师傅,他因病已做了三次手术,但仍没摆脱病痛的阴影。因身体原因53岁就退休了,那时他已在棉纺织厂干了32年。32年的贡献除了得到每月470元的退休费以外,命运带给他的疾病使他再也不能过着正常人的生活。
三次手术他已经耗费了17000元,多方筹齐了资金后才使他走上手术台。前两次做手术医疗费厂里给他报了,第三次厂里说没有资金给他报销,原因是他的医疗开支超过了5000元。尽管没有钱但渴望摆脱病痛走向新生活的董师傅仍幻想做第四次手术。
董师傅撩起上衣向记者展示他肚子上鼓起来的一个肿瘤,就是这个肿瘤耗费了他一生的积蓄,将他推倒在床上失去了创造新生活的机会,也就是这个肿瘤使窗外明媚的阳光、奔腾的生活在他的眼里化为长长的悲哀与叹息。
他老伴曾在一家毛毯厂工作,破产后拿了几次失业救济金,后来就没有了。老伴一次性向社保局交了5000元养老金,要等到2005才能领取养老费,现在家里的生活只能靠他的退休费维持。
没有钱买棉纺织厂的福利房,董师傅现在住的一间房还是向厂里交了3100元以后才住进来的。这种结局是他当初进厂拿着几十元工资,将一腔热情和精力投入到棉纺厂时怎么也想不到的。
回首对棉纺织厂32年兢兢业业的奉献,他不禁发出了悲愤的疑问:自己到底得到了什么?为什么最终忍受着病痛,挤在一间17平方米没有暖气的屋子里,听窗外呼啸的北风而独自发出沉重的叹息?难道寄托着自己奋斗理想、充满真诚情感的棉纺织厂,已经再也不可能给自己一点回报而是无情地地将自己抛弃?
第五章告别国有身份的时代美好的幻想被彻底粉碎 比起董师傅的不幸遭遇,包头棉纺织厂那些退休的工人也在为收入维持不了一家人生活而叹息。住在一个楼里的王女士已是51岁,她在棉纺织厂的食堂干了28年,换来的是每月440元退休费。她与丈夫已离婚多年,带着一个女儿住在一间17平方米的房子里。生活的艰难使她在家里做面条拿出去卖,每斤卖1。2元,每天大约卖6斤赚2元。
她拿的退休费只够她和女儿生活,可女儿上中学一年得1000元。无奈,她只能借1万元,她不知这笔债什么时候才能还清。有时几个月她都不上街买肉,每天吃白菜、土豆。女儿已经吃得厌烦了,要求她买一斤肉包饺子吃,可她算计着一斤肉得5元钱,这相当于一家人两天的生活费。
她只得告诉女儿拿不出钱买肉,不幸的家庭使女儿总是对她发出抱怨并不断发脾气,也许受不了这种压抑女儿离开了学校。她悲哀地看到自己干了20多年,竟然不能给孩子一个有希望的未来。她曾到外面谋求职业,因为工作有时晚上不能回家,女儿见母亲不在家也到别人家里玩,甚至一个晚上也不回家。
她担心自己不在家万一女儿发生什么意外,那意味着一切希望都将破灭。一种害怕失去女儿的惶惶不安使她不得不辞退了工作。回到家里,这种沉闷、无奈的生活对她来说只是过一天混一天。
王女士住的楼是棉纺织厂过去给单身职工住的。现在,墙壁已破损不堪,地上扔满了各种垃圾。住在这里的人有的家庭破裂,有的是夫妻一方失业,有的是一家三口人挤在10多平方米的房里。他们在一种破裂、充满创伤、灰冷的生活中勉强度日熬月挨年。
一位老工人对我说,棉纺织厂一位前任领导获得劳动模范称号的第二年,企业就走向了破产。工人们不解的是:这奖章是靠什么获得?是否掩盖了企业的危机?为什么领导取得个人政治荣誉时工人们却在为最低生活费苦苦挣扎?
棉纺织厂破产两个月后工人就陷入拿不到工资无人管理的状态,新的资方也回避他们提出的退休养老金等问题。为生活所迫,工人不得不走上了包头一条主要道路,他们堵在路上神情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