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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屋门,目送这只钢铁大鸟掠过屋顶,掠过庄园,摇着翅膀在空中翱翔一周,然后迎着
残破的夕阳朝西北天边飞去。马达渐渐消失,大地重归宁静,天空一片空旷。黑暗的潮
水从森林和房屋四周渐渐渗出来,慢慢挤压着人的心脏。史迪威感到一丝淡淡的孤独和
惆怅。他深恐感伤情绪会影响自己的信心和意志力,就深深地吸进一口潮湿的夜空气,
然后回到屋子里继续写日记。
夜幕降临,庄园里到处燃起篝火。值日军官传达将军命令:准备转移,半夜登车出
发。现在史迪威指挥的队伍一共还剩四十个人,包括十八名美国军官六名美国士兵,一
个中国警卫班,一名传教士和一名美国新闻记者。
这天晚上,史迪威给华盛顿马歇尔总参谋长发去一份急电,报告自己的去向和方位。
电报首次提到在印度建立基地训练中国军和反攻缅甸的设想。这个设想后来经过进一步
补充完善,正式定为“X-Y计划”(即“人猿泰山”计划)呈报白宫。美国总统批准
于当年执行。于是后来才有了著名的科学家兰姆伽训练基地,有了十万学生大从军和气
壮山河的缅甸大反攻。
这份计划就是后来被人斥为“一纸废文”的东西。
2
缅北温佐。
两天后,史迪威又见到因铁路中断而终于没能逃远的中国总司令罗卓英。这头衣冠
不整的“脏猪”正在大发雷霆,责令部下弄几辆汽车,并忠告史迪威跟他们一道去密支
那乘飞机回国。孰料两小时后史迪威再去车站找他,这位总司令已经不知去向。
在从温佐到英多的公路上,沿途都能看见中国军队乱糟糟溃败的景象:丢弃的汽车,
武器,笨重的大炮翻倒在路旁,还有许多损坏的坦克和装甲车。一群群绝望的伤兵坐在
路边上强行拦车,互相火并。在那些掉队的卡车上,连车头引擎盖上都爬满了中国士兵,
好像一只只摇摇欲坠的马蜂窝。中国人全都用惊慌和仇恨的目光盯着坐在汽车里的美国
大官。
史迪威扭过头去,他为此内疚。
尽管史迪威一行拼命追赶,但是始终没能赶上杜聿明和他的大部队。电台同他们联
系不上,坏消息却不断传来:遮放失陷,八莫失守;日军第五十六师团主力已经渡过依
洛瓦底江上游,密支那危在旦夕。再往前将无路可走。密支那以北是一片荒无人烟的沼
泽地,沼泽被夹峙在耸入云霄的野人山脉和无边无际的原始森林中间,北端则横亘着另
一堵不可逾越的高墙……-“世界屋脊”喜马拉雅山。
五月六日,史迪威赶到英多,然而杜聿明的大队人马已经离去整整一天。
英多是缅北山区公路上一个小镇。它距密支那还有三天路程,与印度英帕尔隔着两
架大山,中间有条赶马人小道可通。现在,摆在史迪威和他那一小队人马面前的选择只
有两个:向北,继续追赶杜聿明;或者向西,赶在雨季到来和日本人封锁边境之前翻过
大山,撤退到印度去。
向北是条可怕的死胡同,日本人一旦抢占密支那,中国人不仅无法回国,那时候想
撤退到印度也为时已晚。
杜聿明为什么看不到这个危险呢?
史迪威仰望天空中翻滚的浓云,百思不得其解。
美国将军在英多小镇上盘桓了四十分钟,最终决定放弃继续追赶中国人的徒劳举动。
关于美国将军丢下大军只身逃到印度的非议便从这里开始。其实这正是美国人的明智之
处。
当天,小队伍得到命令补偿给养,然后转向西进的小路。
早晨起来,史迪威清点人数,意外发现队伍里增加了许多陌生的面孔:有丢盔卸甲
的英军突击队员,有疲惫不堪的基督教医院护士,也有一些歪歪倒倒的逃难者和他们的
家属。其中还有人挺着大肚子,竟是个缅甸孕妇!
上帝!他心里嘀咕道:这不是成了难民收容队了吗?!清点人数的结果,他的队伍
整整扩大了两倍半,一共一百一十五人,包括那个即将出世的小战士。
史迪威皱起眉头。
首先是粮食将出现恐慌。原先准备的半个月干粮只够维持五天,药品早已没有补充,
更重要的是,他们必须赶在雨季到来前翻过大山。敌人一旦封锁边境,他们就会被洪水、
饥饿和疾病困死在原始森林中。
一名中尉提议,将干粮分一半给那些平民,让他们各自逃命。另一名英国军官则坚
持:应当让所有的缅甸人离开,跟缅甸人同行是危险的和有害的。
史迪威把队伍集合起来,自己站在一块大石头上训话。
“你们听着,谁要是想走,就领上一份干粮给我滚蛋!”将军生气地环视人群,粗
大的喉结上下滚动,“谁要是想跟着队伍,就跟我闭上你的臭嘴!”
队伍鸦雀无声,只有美国将军怒气冲冲的声音在训斥那些垂头丧气的下级军官。
“你们想抛弃妇女吗?还有这个快要做母亲的孕妇?!你们想扔下平民不管,只顾
自私自利地逃跑吗?嘿,你们这些当兵的真不害臊!你们想到过犹大没有?抛弃妇女和
儿童的人不是同犹大一样可耻吗?!”
他面色灰白,威胁地朝人群挥动拳头咆哮。
“这里还有陆军中将没有?举起手来——大概没有了。有六十岁的老头儿吗?举起
手来——大概没有了。好吧,这里只有一个陆军中将和一个老头子说话算数,那就是我。
我宣布,从今天起,你们中间每个人都是这支队伍中的一员,不管军人还是平民,全都
一样,除非他自动要求离开。
“告诉你们,我们已经是个整体。只要我这个老头子走得动,你们都该走得动;我
能走到印度,你们都能走到印度。你们只有一个权利,就是一直往前走。不许掉队!不
许躺下!不许说长道短三心二意,更不许违抗命令!对我来说,不管你是白种人还是黄
种人,军官还是平民,你们的身份都一样,都是我的士兵。如果谁违抗命令,我就枪毙
他。
“不同意的人可以马上离开——好,没有人离开,你们都同意了。要是我再听到哪
个混蛋敢在背后嘀咕,我就把他赶出去,让他尝尝在森林里跟野兽过夜的滋味……”
过了好一阵,将军的怒气才渐渐平息下来。
“别怪我脾气不好,先生们。”他摇摇头,感慨地说,“困难当然会有的,但是我
们不会屈服。粮食不够,我们总会想到办法,我已经给印度拍了电报,叫他们到边境来
接应。如果有人生病或者掉队,我们要帮助他,就像帮助自己的兄弟姐妹。你们知道,
并不是每个掉队的人都愿意成为别人的负担的。
“军人们,你们干嘛不打起精神来?难道我们已经无路可走了吗?你们的任务是帮
助每一个人战胜死亡,妇女,平民,儿童,还有你们自己。将来,等我们全都走出森林。
你们中间一定会有人记恨我今天或者以後还会有的无礼。坦白地说,我的确不是个招人
喜欢的好老头,脾气暴躁,并且非常固执,不过我可以起誓,我会是个好军官,好上司,
只要我不倒下,那么我一定会把大家带出这片森林。这就是我今天要告诉大家的话。”
将军用他的权威和意志力量统一了这支四分五裂的行军队伍。粮食被统一分配,行
军序列重新安排,每个人除了行军还兼任其他职责。牧师梅里尔走出对列,带领缅甸护
士唱起《赞美上主歌》。
庄严神圣的颂歌伴随队伍缓慢沉重的脚步在阴暗潮湿的大森林边缘回荡。从男人到
女人,从军人到平民,每个人的灵魂渐渐都被这歌声感动了,人们自动加入了牧师的合
唱。
史迪威心中猛然划过一道亮光。他先前的急躁和不安统统消失了,代之以一片净土
般广袤恬静的宇宙之声。这个来自上天的冥冥无声感动着他,净化他的心灵。
这天晚上,史迪威给马歇尔将军发去离开缅甸之前的最后一份电报。
“我的位置在英多西北八十英里的班毛。有武器和地图,只有少量食物和药品。我
将沿运盐小道前往霍马林,再从那里到英帕尔。请转告印度方面,立即派人往英帕尔以
东接应,最要紧的是想法救济粮食和药品。相信我能克服一切困难……电池用完,这是
短期内我的最后一份电报。胜利等待我们。史迪威。”
发报毕,报务员砸毁电台,烧掉密码本,背起冲锋枪加入警卫队的行列。
从这天起,这支由六种国籍,五种语言和三种肤色的人们组成的小队伍便与外界失
去联系,消失在那加山脉的黛黑色林海中。走在队伍前面的始终是个老头儿,头戴老式
战斗帽,身背冲锋枪和行军背囊。他身体瘦弱,走得吃力,但是很坚定,没有什么困难
能够阻挡他的步伐。他的军衔是美国三星中将,名字叫约瑟夫·W·史迪威。
3
史迪威拄着一根木棍,挪动长腿吃力地在树林里行走。腐烂潮湿的落叶在脚下发出
嘎吱的响声,密密的树枝,藤蔓和野草不时挡住去路,他几乎每走一段路就要停下来歇
一歇。肝区疼痛和胃溃疡折磨着这位老人,使他本来就不大强壮的身体更加虚弱,体力
快要消耗殆尽。
他们在这片遮天敝日的大森林里已经走过了整整十二天。
对史迪威来说,这不单单是一次艰苦的越野行军,这更是一次胜利的逃亡,一次失
败的体验。
他们正被日本人不光彩地赶出缅甸。
队伍的行进速度越来越慢,伤员和病号与日俱增。干粮快要吃完,人们主要靠采掘
植物块茎和猎取动物充饥。由于山路崎岖难行和常常迷路,队伍有时一天只能前进五公
里。
史迪威喘息着。他内心无比焦急:如果照此下去,雨季前赶出森林的希望将越来越
渺茫。
森林里不时响起凌乱的枪声,那是士兵在射击树上的猴群。有时饥饿的人们为了猎
取一支松鸡或者灰鼠,往往不惜消耗许多弹药。史迪威愠怒地停下来,他决心再次告诫
军人物必节省子弹。
平民队伍跚跚走过来。平民们互相搀扶,虽然走得艰难,却毫无怨言。担架队也走
过来。担架兵个个累得好像喝醉酒,头重脚轻,站立不稳。将军规定只有重伤员和重病
号才能坐担架。参谋长赫思少将患了回归热,昏迷不醒,史迪威摸摸他滚烫的手,轻轻
叹了一口气。
两个年轻的护士努力帮助那个叫金玛果的缅甸孕妇在山道上挪动,孕妇满脸菜色,
挺着沉重的大肚子,走的前仰后合气喘吁吁。
“雅普罗(长官),我能走到印度去吗?”孕妇愁容满面地队史迪威说。
“你放心,我们会把你和孩子一起抬到印度去,”将军满怀信心地安慰她。
孕妇困难地走远了,将军的心情更加沉重。他仰起头来望望头顶。虽然天空中洒下
许多阳光的破碎光斑,但是空气里分明也有浓重的腥湿气息在悄悄弥漫,南方天际时时
有隐隐的雷声传来。
这一切预示雨季已经不远。
过了好一阵,那些担任后卫警戒和收容任务的军官们才乱糟糟地走过来。他们全都
空着手,吹着口哨,走得步履轻松自在。在他们身后,倒霉的士兵好像囚犯一样光着膀
子,背负着小山一样沉重的行军背囊。
史迪威挡在路上,鼻孔呼哧呼哧往外喘粗气,好像一头发怒的棕熊。军官们一看见
将军,立刻傻眼了。
“将、将军,”一个英军上尉结结巴巴地解释:“我是说,我们只不过想给队伍改
善一下生活……”
“所以你就有权利把自己那份行李加在他们身上对不对,上尉?”他的手指着士兵
说。受压迫着都是黄种人,有缅甸兵,也有中国兵,他们有的扛了双份,有的甚至扛了
三个行军背囊。
“你们听着,军官先生。”将军仰制住自己的愤怒,“鉴于你们的表现,我宣布,
从现在起你们已经被解除了军官职务。如果你们还想继续留在这支队伍里,你们就必须
去抬担架,否则我就把你们赶走。”
军官们垂头丧气地服从了命令。士兵得到解放,积极性高涨,于是这一天行军速度
加快了一倍。
宿营时,史迪威病倒了。助手弗兰克·多恩准将和医官曼尼少校赶到病人身边。
“请您明天一定要坐担架。”医官给病人服下最后一粒止痛药片。
“明天再看吧。我这个老头子,也许并不如你想象的那么糟糕。”将军疲倦地说。
他脸色腊黄,眼珠深陷,看上去十分苍老。
医官报告说,病号还在增加,有人已经出现危险。
“我们会得到援助的,一定会的!”将军用手按住腹部,声音坚定不移:“告诉他
们,必须坚持住,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