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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教学说的思想体系
王恩洋
佛教的学说思想就其为一切经论所同。从一切宗派所同而自成的完整体系来说,约有以下各点:
第一,是它的无神论和它的业力论。如《杂集论》第八卷中说:“如世尊说如是有情皆由自业,业所乖诤,从业所生,依业出离,业能分判有情高下胜劣”。
此中如是有情皆由自业者,是说有情的生命和它的命运,以自己的业力为因,由自业创造,而不由自业以外的天神主宰创造。业所乖诤者,是说有情的命运是时时处在变动、矛盾、互相冲突之中,内心的烦恼,人事的纷纭,苦乐悲欢、离合、毁誉、得失、成败,常在乖诤中,推此乖诤的原因,既非出于天神的爱憎,不测的恩威,也不是无因无缘偶然而至,它都是由自业有其种种不同而自行乖诤以至于此。从业所生者,此说有情之流转世间受,诸苦恼是从自业所生。依业出离者,此说厌弃苦恼欲得解脱,不能求神庇护,依神救济,仍只有依自净业,自得出离。业能分判有情高下胜劣者,是说一切有情之升沉苦乐,得失圣凡,均由自业不同,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果决于因,分判在业。
至于直接破斥天神主宰创生人物之说,且如《瑜伽师地论》七卷、《显扬圣教论》十卷中破自在等作者论言:
自在等作者论者,谓有若沙门,若波罗门,起如是见,立如是论:凡诸世间,士夫所受,彼一切或“自在”变化为因,或余“丈夫”变化为因。诸如是等谓说自在等不平等,因论者作如是计。……世间诸物必应别有作者、受者及变化者,为彼物父,谓自在天,或复其余。今当问彼……汝何所欲,大自在天变化功能为用业方便为因,为无因耶?若用业方便为因者,唯此功能用业方便为因,非余世间,不应道理。若无因者,唯此功能无因,非世间物,不应道理。又汝何所欲?此大自在为堕世间摄不摄耶?若言摄者,此大自在天即同世法,而能遍生世间不应道理,若不摄者即是解脱,而言能生世间不应道理。又汝何所欲,为须用故变生世间,为不须用耶?若须用者,是则于彼世间无有自在,而言于世间有自在者,不应道理。若不需用者,无有所须而生世间,不应道理。……如是由功能故,摄不摄故,用无用故,为因性故,皆不应道理,是故此论非如理说。
佛教之否定天神,创造宇宙、化生万物,斥之为不平等因,驳之为非如理说,起见立论,妄计非有,斩决如此,真是鲜明卓犖的无神论者。论中要义,此不详释,诸经论中,此类说法到处皆是,亦不繁引。
或有问言,佛教虽不许有天神主宰,而许有佛,有诸菩萨,有阿罗汉,功德巍巍迥出尘俗,塔庙庄严,受人崇仰,此非神而何?
答言:佛教之佛,义谓觉者,即是有情中之得到大觉。自觉圆满更能觉悟众生之人,他从有情中来,人也都可以学他成佛。他但能教化度济众生,而不能创造变化众生,亦于众生不作主宰。这与天神无有丝毫共同之处。试问一般宗教,许神造人类,能许神人平等吗?能许人皆可作上帝吗?菩萨是愿成佛济度有情之人,罗汉是依佛教化修行解脱之士,亦均无丝毫神密色彩。至于尊崇礼敬,乃学佛者对于他心所向往学习的模范人物应有的心理,而不是要求福利。同时也要知道以佛菩萨作为天神崇拜、要求福利的人,也便不是真的佛教徒,并且全与佛教的学说思想不相干了。
在印度古代如象佛教具有无神论色彩的教派是有的。如象著名的数论、胜论都是。数论二十五谛中根本二谛为神我和自性,由神我欲求受用,自性便为他变生了余二十三谛,神我因受用而被缠缚,因厌患缠缚而求解脱,解脱即是从二十三谛解脱离自性而神我独存,所以它是无神论者。或问既然立有“神我”为何说为无神论呢?当知数论的神我是以我为神,名为神我,即等于一般宗教所说的灵魂。但他除对每一人的每一神我之外不更建立创造世界人类的天神,而说流转是神我之自求受用,解脱是神我之自求独存,均与我外天神无关,便以这样的理由而证明他具有无神论的色彩。胜论六句义中实句义有九种实,即地、水、火、风、空、时、方、我、意。德句义有二十四,业句义有五,以及大有句、同异句,和合句均不立神,因之也是无神论者,但执有我。所以无神论还不是佛教独有的特色。它更突出的应该是无我论。
佛说一切法无我。什么叫一切法?法的意义是轨持,持谓持守自性,轨谓轨生物解。它的对象有两种,一种是指能诠事物的名言。名言的用处一面在摄持事物的自性,一面在令人因名言的轨路而生起认识事物的了解。如像水火,水是持守一切“湿润”流下之自性的水。火是持守一切具有炽热炎上之自性的火。同时人们一闻水火之名便对于其所指的事物实水实火,而生起了解,而知其是水是火。这是能诠法的意义。一种是名言所诠的事和理也都同样名为法,因为一切事理是具有自性的,又是可了知的,倘非有自性而不可了知,那便是本不存在的东西了。根据此义,佛法便只承认有一切法而不承认有我。
所谓一切法者,本无量种。但佛类归起来说有十二处,十八界和五蕴。色、声、香、味、触、法六种境,名外六处;眼、耳、鼻、舌、身、意六根,名内六处,合十二处。更加眼识、耳识、鼻识、舌识、身识、意识六识,共为十八界。色蕴、受蕴、想蕴、行蕴、识蕴名五蕴。这一切法,都是各有自性,现量可得,比量可得,为任何人所共见共知、习见习知的,所以说之为有。至于我呢?便不然了。世人所谓我者,是常恒不变为一身主宰的东西。这常一主宰之自性的我,于蕴、界、处中求之既不可得,因为所谓蕴等诸有为法,皆是无常的、不一的、无有主宰的,均不是我。除蕴、界、处诸法以外,又找不到独立存在的我,所以说诸法无我。但是世间为什么说有我呢?那便只是错觉、幻觉、妄执五蕴、十二处、十八界诸法以为我而已。有多理论,此弗能详。
既然说一切法无我,那么又由谁来造业,谁来受果,而成为每一有情的生命命运呢?佛法对此总归之于缘起,亦称缘生。何谓缘?依托凭藉是为缘义。谁作缘?曰:一切法。缘何所起,何所生?曰:起一切法,生一切法。诸法为缘,生起诸法,其义如何?曰:此即说一切法互为依托,互相缘起而已。因为诸法本来是互相联系、互相影响、互相生起,而外不待于天神,内不待于实我,亦非出于无因的,故佛说言: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谓无明缘行,行缘识,识缘名色,名色缘六入,六入缘触,触缘受,受缘爱,爱缘取,取缘有,有缘生,生缘老死。《杂集论释》云:“此有故彼有者,显无作缘生义,唯由有缘故果法得有,非缘有实作用能生果法。此生故彼生者,显无常缘生义,非无生法为因,故少有所生法而得成立。无明缘行等,显势用缘生义;虽复诸法无作无常,然不随一法为缘,故一切果生。所以者何?以诸法功能差别故,如从无明力故,诸行得生,乃至生力故,得有老死。”此中义者,无作无常,是说世间不从天神实我主宰造作,不从无生常住之法不平等因,生起诸法,而是即由诸法品类势用各别功能对于其所适用顺益之法为缘生起。譬之日月出矣,无心照物,而色相自显。时雨降矣,无心润物,而百谷自生。非但别无造物者主宰于其间,即彼日月雨露,亦自无心于照物生物,但日月之光有助于色相显现,而色相自显。时雨甘露,有利于百谷生长,而百谷自生,此之谓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虽说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而彼此之间势用各有所适,顺益各有所宜,生起亦各有序。日光时雨,用各不同,所照所生,结果亦异。而从种生芽,芽生根茎,根茎生枝叶,开花结实,复成新种,次第引生,并不是从旧种直生新种,也不是从芽茎直生花实。诸法相生,有所适即有所不适,有所宜即有所不宜。鱼鳞优游于江海,鸿雁翱翱于九天,桂生高岭莲出汙泥,苟非所宜反相障碍。由此可知一法为缘,不生一切法。亦非一切法为缘,生彼一法。祸因恶积,福自善来,杂染清净,各自为类,这便是势用缘生的道理。其在有情则具体表现在十二缘起。此十二缘起中,无明爱取为惑,行及有支一分为业。识、名、色、六入、触、受、生及老死名苦,由惑故造业,由业故受苦。生命由此成,命运由此立,一切一切具摄归于诸法相互缘起,并不需有实我主宰作受于其间了。
佛法破斥天神,而主张自业,否定实我,而肯定缘生,因之它是:
“无神无我的业感缘起论者”。
“此无神无我的业感缘起论”含义极其具体,范畴极其明确,它表现了它自身的特殊性,也表现了佛教内部各宗派的共同思想和信念。如果执有神和我的便不是佛法。如果不承认业感缘生的也不是佛法。我对佛教根本思想的认识如此。
于此应当补说两义。
第一,业感缘起因果通三世义。所谓三世者,谓过去世、现在世、未来世。十二缘起的因果关系是异熟的因果关系,业是异熟因,果是异熟果,由因感果,必在异时,它是由前世造业到二世乃至多世才受果的。与士用因果、增上因果不同。士用因果,可以现作现受,增上因果可以同一时间,互为因果,都不定于异世始受。独异熟因果,它是生命的转变,是生死的大变,所以它前业既尽受报已完,然后新业始能引出后果,如此往复,生命于已不穷。设若否定三世,那便也没有异熟因果了,因之业感缘起是通于三世的。此中但说异熟因果必通三世,并不说等流、增上、士用因果不通三世,尤其是等流因果,是较之异熟因果,更无穷尽的。此非专论,不详。
第二,业感缘起系各个有情因果相续各自成流义。虽说诸法无我,而造业受果,每个有情各成系统,自作自受。非由自作而他受,他作而自受,一作共受,共作一受。如果那样,因果便成杂乱,也便没有真的业感缘起了。有情与有情间,只能互作增上,绝不能互相代替,尽可能由此一有情教导鼓励彼一有情造某种业,但彼之造业,仍是通过彼之思想言行而主动地自行造作,其应得的果,仍是彼造业者的果。至于教导鼓励,也是一种业。此业之果,则此人自受了。由业果相续,各自成流,各成系统,不相杂乱故。我们可以说在佛法中常一主宰之我不有,而自他差别之我不无。自他差别之我若无,即得失圣凡流转还灭,皆不可得,那便没有佛法了。
次应了知佛法对于有情世间的价值看法如何?在佛法看有情,它的生命是不常不断永无穷尽的长流。因为业感缘起是故故即灭,新新又生,业不断的造,果不断的受,以此相续,而无熄灭之期;并不是百年岁同,转瞬即逝,逝即无余,云散烟消,便成乌有。这样长流的生命,很可能增加人的愿力和加重人的责任感,这是有积极意义的一面。但是佛法就有情生命长流的价值来评判,它却得出极其相反的看法。因为它并不觉得有情世间的结果是快乐的,而终归是苦痛的,有情世间所造的业并不是清净的,而是杂染的。有情所以发动造业之因,并不是正确的,而是错误的。如前所说的十二缘起中,最初便是无明缘行,无明即是愚痴,由缘迷内异熟果愚故,造有漏行。行即是业,由行故缘起识、名、色、六入等。又由缘迷外增上果愚境界,受缘生爱生取。取故缘有,有故缘生,生故缘老死忧悲苦恼。由种种的烦恼和业才得到生,而生的结果只是老死忧悲苦恼,既有今日,何必当初,宁非惑乎?惑故造业,业故招苦,于苦不了,又复造业,如此往复,相续不穷。佛法称为三杂染,惑者烦恼杂染,业者业杂染,苦者生杂染,如此杂染相续,生生不息,三界五趣,轮转不息。佛法总称之为流转,曰流转,曰杂染,曰苦,均是贬责之辞,均示厌逆之意,这便是佛法对于业感缘起的评价,这便是佛法的流转观。
既知流转之应厌离,即应趋向还灭了。如何还灭呢?无他,停息缘起,即得还灭。佛言:无明灭则行灭。行灭则识灭。识灭则名色灭。名色灭则六入灭。六入灭则触灭。触灭则受灭。受灭则爱灭。爱灭则取灭。取灭则有灭。有灭则生灭。生灭则老死忧悲苦恼皆灭。
佛与世人有共同的情感,而有不同的智慧,情同者在同恶死,智异者在求不生。世人皆爱生而恶死,因之有长生久视之希求。然生之必死者乃必然之定理。长生不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