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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者 2006-第1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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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30。她又抿抿唇,怕我反悔,飞快地说,从现在,计时开始。

  何其张了张口想阻止,却发现已经来不及,无奈地轻轻叹了口气。

  3

  她叫马丽娜,16岁,回族女孩,读完中学就开始出来做个体导游,是个已经有两年经验的“老导游”了,所有导游知识,全是“自学”。

  马丽娜很爱笑,和所有的导游一样,有非常好的语言表达天赋。她带着我们在那条巷里买了所有我想要的东西,只是在最后买藏刀时,发生了一点小的意见分歧。她并非不让我买,而是在买之前很认真地说,姐姐,买完了,到邮局寄走行吗?邮局不远。坐火车是不能带刀子的。

  我笑,这样的刀子是艺术品,没关系的,我可以装在兜里过安检。

  不行的。她大声说,因为规定不允许。口气,少有的严肃。

  何其好像是要逗她,说,小姑娘,你做个体导游,规定允许吗?

  她的脸一下红了,又抿住了唇,怔了半天,低低地说,反正那样不行,哥哥姐姐,你们都是大学生,读了好多书,这样的道理你们懂得的是吗?

  我和何其不由同时愣了一下,忽然就觉得惭愧起来,一把小小的刀子,她说得又没错,怎么可以这样和她争执。我攀住她的肩膀,好了丽娜,我们闹着玩的,我不喜欢刀子,咱们走吧。

  马丽娜的脸还红红的,也有些不好意思,手指缠绕着辫梢,笑起来。

  后来休息的时候,她才告诉我,她曾经有个很好的少年朋友在火车上贩卖藏刀,每次,也是把刀子带在身上通过安检,带好多把。后来,终于出了事,在和别人的一次争斗中,少年拿出了刀子》》是两年前的事了,现在,少年还在管教所里,说的时候,马丽娜的眼睛还是红了。

  一时,我无语,却对这个回族少女更加怜惜起来。

  4

  那天,马丽娜带我们去吃纯正的高原羊肉,喝街边自制的味道纯正的酸奶,它们用玻璃碗盛着,非常可口。而她给我们找的住处,便宜得超乎想象,却干净舒适。

  晚饭,我们坚持邀请她一起吃,她拒绝了,说家住在西宁郊区,很远的郊区,她要回去一趟,早上早早赶过来。我们便没有再留她。

  也许因为路途的疲劳,又没有休息,当晚,何其出现了轻微高原反应的症状,头疼,心跳快了许多。吃了两片药症状消失,为此原本计划第二天青海湖的行程,推迟到了第三天。

  第二天一大早,马丽娜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才知道她的家并不是她说的在郊区,而是在距离市区50公里外的湟中县的一个回藏村里。她回去,是因为弟弟过6岁生日,她有一个妹妹和两个弟弟,她是姐姐,也是半个妈妈。因为这样,她才早早辍学出来挣钱。为按时回来,她早上6点不到就起床了。而这个城市,要快8点钟,天才会亮起来。

  因为行程的改变,马丽娜决定带我们去看郁金香然后去西宁的新区,她给我当翻译,和街中那些做了喇嘛的年少的孩子聊天。他们那么小,那么虔诚,那么孤单。

  马丽娜有许多的小点子,让我们在那个小小的城市里穿梭了两天没有觉得枯燥。

  第三天,三个人搭了一辆旅行车朝着我和何其梦寐以求的青海湖进发。

  离开西宁,车子朝着越来越高的地势攀爬,途中经过的一个风景点日月山口,地势高达4000米。在快到达时,从小生活在平原地带的何其,再次出现高原反应,面色渐渐苍白,呼吸也急促起来,脸上布满了汗水。我慌了手脚,不知如何是好。马丽娜大声地喊着司机停车,然后央求司机把车开回西宁去。

  马丽娜的请求并没有得到答复,一个车上近40个游客,只有几个人同意返回,而司机却始终拒绝,不肯为了一个何其牺牲一车乘客的利益。

  我急得几乎要哭了起来。有人递了药和水过来,我手忙脚乱地扶着何其吃药,马丽娜似乎恨恨地骂了句什么,忽然推开车门冲下车去,站在路的中央张望起来。

  隔了好半天才有一辆黑色的轿车驶过来,隔着车窗,我看到马丽娜不躲不避地依旧在路的中央,拼命朝着那辆车挥手,拼命地挥。

  轿车在她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来,她跑过去拉开车门,一边比画着一边急急地跟车里人说着什么。漫长的几分钟后,她终于飞快地跑回来,说,快,姐姐,他们愿意带着哥哥回去。我的眼泪哗地落了下来。

  5

  医生说,幸亏送得及时,否则很危险。

  我后怕得不行,在医院一直握着何其的手不肯松开。两天后,何其的状况稳定下来,可以出院了。那两天,马丽娜一直沉默地陪着我们,黄昏时离开,早上又早早过来。而西宁之行的完整计划,也只得取消于中途。更让我为难的是,付过了医药费,所剩的钱只够我和何其买两张硬座车票回去,我不再有多余的钱来支付马丽娜的导游费了。

  丽娜,医院外,我为难地看着她,终于鼓起勇气对她说了实话。然后我飞快地说,如果你相信我,把地址留给我,我回到北京就给你寄钱,如果》》那我就让家人现在把钱寄过来。

  她半天不语,明显地,有一些失望,手指绕着辫梢,片刻,却又忽然抬起头来笑,说,行。然后在随身的小花布包包里拿出一张便笺,一支笔,边写边说,那你把钱寄到家里吧,刚好小弟快要上学了,可以给他交书费。再说,我还没有身份证呢。说着,她把写完的纸片递给我。

  马丽娜竟然写得一手漂亮的字,字体浑圆,工整,小巧,很像她的人。上面写:青海省湟中县上五庄镇纳卜藏村三组马文明。

  我仔细地把纸片放进包里,丽娜,谢谢你。说完,心忽然一酸。

  她摆摆手,又想起什么,低头在包里掏出50块钱递给我,给,路上买点吃的。

  我慌忙推拒,不用了真的不用了,我还有点钱。我不能再继续接受她对我的好,她给我的已经太多了。

  可是他需要。她指指何其,回北京太远了,穷家富路,我妈说的,你拿着吧。她把钱塞到我手里,又说,是借给你们的,到时候,要一起还的。现在我要去找新的游客了,再见。说完,转身离开了。

  我怔怔地站着,看着她小小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转弯的路口,转头,看到何其这个高高个子的大男孩,眼睛已经潮湿了。   

  6

  回到北京的第二天,我将欠马丽娜的钱寄还给她,另外多寄了300元,并给她和她的弟弟妹妹各寄了一身新衣服。对她的感谢,不是钱和东西可以表达的,我想聪明的她会明白。

  20天后,我收到马丽娜退回的300块钱,以及两把漂亮的藏刀和一件鲜艳的藏裙,还有她的信。马丽娜说,衣服,我收下了,阿爸阿妈要我谢谢姐姐。多余的钱寄回,不是我该得的,我不能要。署名,西宁的马丽娜。

  我看着那小小的三个字,心里就那样柔柔地暖暖地荡漾起来,似乎是高空一抹干净的蓝色,在心底动荡着。

  那天起,心,总有一种挥不去的牵盼。

  一个月后,我和何其离开北京再次一路朝西而去,作为志愿者,我们将在马丽娜的家乡教两年的书。

  走出站台,出站口,早已接到信的马丽娜竟然带着她的弟弟妹妹,还有好几个孩子,穿着节日的盛装一起来了。看到我们,孩子们呼啦啦地围了上来,几张小脸兴奋得通红。

  马丽娜缠住我连声地问,姐姐姐姐,你们真的会来?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还愿意再来呢?显然,她不能相信。

  我拥住她,不回答,抬起头来看向这个城市的天空。我想,如果我告诉她,我回来,是因为西宁有一抹透明的蓝让我想念,那她会相信吗?

  本文摘自《讀者》2006年第24期P48 
 

   
   

心灾 
孙荪

  中国人多数都有一个乳名,又叫小名。这是大人们给孩子作的一个永久性记号。它记载着人们各式各样的,简单的或者复杂的,明显的或者隐蔽的思想和情感。同时,也是孩子和大人进行沟通的一个通道。大人们的这个寄托和念想对孩子们来说伴随终生。

  我的乳名就是这样。出生在乡村的我,本来是不大会追问自己小名的意义的。小时候大人们叫来叫去,也就罢了;但上了学粗识文字以后,就对与自己相关的东西注意起来。特别是,乡村孩子的小名一般都比较浅显明白,可我的名字有些怪。大人们叫我“xinzai”,是什么意思呢?是哪两个字呢?按照通常的习惯, “xin”肯定是新旧的“新”了,农民总是喜欢新的;那“zai”呢,是栽树的“栽”?还是斋房的“斋”?是新栽了一棵树,还是新盖了一所房?还是别的什么意思?

  我求不出来这个解。与同学们讨论,也说不清楚。我问父母,他们说名是爷爷奶奶起的。一天放了学,我去问爷爷奶奶。爷爷神情严肃地说长大了再告诉你,现在说你也不懂。而正在卧病的奶奶心软了,她说已经是学生了,该知道了。

  “你的名字叫‘心灾’,”她说着用手指着自己胸口的地方,提高了声调说,“你是心里有灾,心灾!”

  “怎么能是这两个字呢?这两个字怎么能是名字呢?”我心里想着,没有说出口。

  奶奶把表情愕然的我拉到身边,轻轻抚摸着我的脑袋,眼里忽然射出一种少见的悲愤的光,牙齿像是咬着似的说:“这得从你的出生说起。鬼子进村了你出生。”

  “你出生的时辰,是壬午年的腊月初三(我后来查到是1943年1月8日)早晨太阳刚照到门楼角的时候。就是这一天,天刚亮,外头有人喊‘鬼子来了!鬼子快进村了!马庄据点的日本鬼子就要进村了!’

  “真是晴天霹雳啊!无恶不作的日本鬼子从据点里出来就是扫荡的啊!小鬼子是野兽,没有人性啊!他们端着上了刺刀的枪口,到哪儿都是‘三光’(抢光、杀光、烧光)啊!

  “该千刀杀的鬼子怎么这时候来了啊!正是你快要下生的时候。一听说他们要来,男人们都藏起来了。家里只剩下我和你娘。我怕你的小命要葬送到小鬼子的手里了,我更怕你娘月子里有了好歹。听说鬼子已经从村东头进来了,你娘紧张,害怕;我更紧张。我只好请东院的你大娘过来帮忙。就因为紧张,还没准备好,你哇哇地落地了。

  “这怎么办呢?日本鬼子是什么都能干得出来的啊!得跑啊。可是,月子里往哪里跑啊?亲戚家里不能去啊。远处也走不到啊。没有办法,只好去野坟地躲一躲。可十冬腊月,你娘俩受了风寒怎么办啊?这风寒怎么抵挡啊?真是左也怕右也怕。但思来想去,走一步说一步,先躲过鬼子的刺刀再说别的。也是急中生智,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我和你大娘急急忙忙烙了两个又厚又大的油饼,用蒸馍的笼布包起来,让你娘前胸贴一个,后背贴一个,然后用两根带子勒上。先用它抵御腊月里野地的风寒,也能用它来挡饥。

  “就是这样,我们抱着你,保护着你娘,在野地坟间,冻了一天一夜。直等到看见日本鬼子驮着粮食,赶着牲口,狼烟动地地出了村,知道那是扫荡完了,然后才回到家里。幸好你的命大,活了下来。可你娘从此落下了毛病。”

  奶奶说到这里,已是气喘得厉害,她用质问的口吻说:“我啥时候想起来啥时候心里打颤,嗓子眼儿里冒火:咱在自己的家过日子,日本人有日本人的地儿,他们凭什么来到咱们家门口横行霸道啊?世上咋兴这样的强盗恶魔啊?咋没人治治这些禽兽不如的东西呢?”

  奶奶缓过一口气以后对我说:“孩子,你真是有大灾啊!来到这个世界上开头就遇到强盗、恶鬼!差一点要了你的小命。你这是胎里带来的灾啊!我不知道怎样才能消掉这个灾。我听人说要消心里的灾就要把它说出来撂到明处。大家经常喊来喊去,灾就消了。我就给你起个小名叫‘心灾’!我孙子的这个灾,也是咱全家的灾,我这一辈子不会忘记,我也叫你永远不忘记。”

  我在襁褓时发生的惨烈的故事,不可能清晰地存留在我的记忆中。但是,奶奶对我乳名来历的诉说,已经并将永远成为我人生最深刻的记忆。我如今年逾花甲,知道我的乳名的人已经很少,知道我乳名含义的人更少。在六十多年后,我所以来告诉世人自己的一点近乎隐私的东西,一个重要的原因是那些企图淡化甚至涂改日本作为侵略者的历史罪责的人给我的刺激;同时,我也一直想记录并且传达这样一个令人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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