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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麦说的时候,很平静,很详细,同时,还有些生动。自己做过的事,用心做的事,每一个细节,在心里都很鲜活。
白麦像讲一个故事。老罗听着,也真的像听一个故事。他端着一杯茶,打算是边喝边听白麦说。可白麦一开口,老罗就忘记了手中的茶水,直到白麦讲完了,老罗的嘴也没有碰手中的茶杯一下。
老罗不再想喝茶。但老罗并没有把茶杯放到茶几上,他把茶杯举了起来,从高处摔下来,摔到了地板上。啪的一声,茶杯成了碎片,茶水四处飞溅,有几滴落到了白麦脸上。
老罗问白麦,你没有疯吧?
白麦说,没有。
老罗又问白麦,没有傻吧?
白麦说,没有。
老罗说,你知道这件事会是什么后果吗?
白麦说,不知道,你说,会怎么处理我?
老罗说,轻一点,开除干部队伍,下放基层劳动改造。
白麦说,重一点会怎么样?
老罗说,判刑劳改。
白麦说,那我不就成了人民的敌人了?
老罗说,你以为呢?
知道了会怎么样,白麦并没有去多想。早就想过了,还没有做那件事时,就想好了。做了这件事,不管是什么结果,白麦都不会后悔,都会高兴地接受。不后悔就不会怕,就不会去想那么多。
坐了一天车,车子颠得厉害,身子骨有些累,想早点睡。白麦说,我去睡了。说完,进了卫生间,洗了洗,就穿着睡衣,进了卧室。
路过客厅时,看到老罗还坐在沙发上,还在抽烟,白麦说,不早了,快睡吧。
白麦说话的口气,和平时没两样。
不知道什么时候,老罗进来了。老罗进来时,白麦早睡着了。可老罗上床时,把白麦弄醒了。白麦眼睛没有睁开,只把身子动了动,给老罗让了一点地方。眼睛没有睁开,心却有点醒了,知道老罗接下来会做什么。没有办法,不管是白麦出差,还是老罗出差,只要隔了一些日子,老罗到了床上,一定要和白麦那样。不管白麦想不想,只要老罗做,白麦从来不说不字,这次白麦也打算不说不字。
不过,这回,老罗没有像白麦想的那样,他躺了下来,还和白麦躺在一个床上,可他没有动白麦。白麦当然不会不高兴,只是觉得有点怪。可想了一下,也觉得不怪了,因为,白麦做了一件事,让老罗生气了,很生气。
两口子,只要有一个很生气了,一般来说,就不会那样了。
第二天,白麦要去单位上班,要出门了,老罗说,你不用去了。白麦说,不去上班怎么行?老罗说,你就在家呆着吧,等着把事搞清楚了再说。白麦说,这个事,有什么可搞的?我全给你说了,就是那么个事呀。
老罗说,你以为,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我不会光听你的,我要听组织的。
白麦说,我可以去对组织说。
老罗说,你不用急,组织会来找你的。
老罗不让白麦去上班,白麦就在家呆着。老罗说得很对,组织上很快就来了人,来找白麦了解事情的经过。
白麦把对老罗说的话,对来人说了一遍。
来的人,白麦不认识,全很严肃。在听白麦说话时,脸上几乎一点表情也没有,好像白麦说的事,是件枯燥无味的事。
说完了,来人站了起来,转身要走。白麦有点急了,喊住了来人。白麦问来的人,要不要她跟他们一块走。来人说,不用。白麦又问到底要怎么处理她。来人说,不知道。
说完了,来人不再理白麦,走了。
第八章 旗子像火一样飘
1
白麦不能去上班,要在家等着,等处理结果。
不管等什么,老等,就会着急。连着好几天晚上,白麦都问老罗。老罗也回答,极简单,老罗说,不知道。
想让老罗多说几句,老罗不说。老罗说,我累了。说完,老罗就睡了。
老罗睡了,白麦没有睡。整天呆在家里,不干什么事,白麦没有那么累,也就不想睡。睡不着,听着老罗打呼噜,又转过脸,看老罗打呼噜,看着看着,白麦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傻。
其实根本就用不着问了。老罗这几天对她的态度,已经说明了问题。
睡到一个床上,不愿和她干那个事,连话都不愿和她多说,因为在老罗心里,已经对白麦做了处理。也就是说,他已经至少把白麦下放了,下放到下野地,或者别的荒野上,或者已经把她送到了劳改队。
这么一想,白麦有些伤心了。
看看老罗的脸,那张只有一只眼的脸,虽然长得并不好看,还有点凶狠,可这几年,却对她并不坏。想一想,不管她做错什么,从来没有骂过她,更没有打过她。要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白麦长大的那个村子,差不多每个结婚的女人,都被男人打骂过,再说,老罗还救过她全家。
这么一想,白麦不由得要落下泪来。
天亮了,老罗走了。他这样的首长,每一分钟,都被安排好了,不知有多少大事,排着队,等着他去解决。
不过,老罗去忙了,白麦也没闲着。夜里,一下子想明白后,才知道,她有好多事要去做,要抓紧时间去做,不然的话,就没有机会去做了。
白麦把屋子里的东西,可以洗的东西,大大小小的衣服被褥,包括窗帘,全拿了下来。这些东西,堆满了半个卫生间。白麦蹲在地上,一件一件地搓洗着。
刘妈看见了,赶紧过来,让白麦不要洗了,快不要洗了。说这些东西,她会洗的,用不着白麦洗。这几年,白麦没有洗过这些东西,全是刘妈洗。看到白麦洗这么多东西,刘妈想是不是自己没做好,白麦故意做给她看。
白麦说,刘妈,你忙你的,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把这些东西洗一洗。
洗了整整一天,才洗完了。洗完了,又到厨房去,她不让刘妈做饭,她要来做饭。
一下子做了好多菜,还烙了山东煎饼。老罗和孩子坐到桌子前,看到这么一大桌子饭菜,吓了一跳。老罗吃了一口,问刘妈,怎么放了这么多盐?白麦赶紧说,不是刘妈做的,是我做的,是不是不好吃?
老罗看了白麦一眼,有点茫然。
又过了一天,是休息天。孩子没有去学堂念书。白麦带着两个孩子,去了天山百货大楼,给孩子买了好些穿的,还有玩的。
把两个孩子高兴得,一个劲地喊她妈妈。
白麦笑着答应着,可心里却有些难受。
干完了想干的,白麦走到了大柜子前,把柜子打开了。她开始收拾衣装,把所有的衣服放到了一个手提的木箱子里。这个木箱子,是从老家提过来的,是姥姥给她的。
白麦把箱子放到了客厅的一个角落,好随时提起来离开。
老罗回来了,这次老罗和前些日子有点不一样,脸上的气色好像好看了一些。
老罗看到了那个手提木箱,问谁把箱子放在这里了。白麦从里边的房子里走出来,说,我放的。老罗说放在这里干什么?白麦说,我想我会用得着的。老罗说,你要干什么用?白麦说,我想处理结果马上就会下来了,不管是下放,还是去劳改队,这个箱子,都会用得着。
白麦说这个话时,样子并不好看,声音还有点发颤,不用说,她的心里滋味不好受。
老罗听见了,看着白麦。白麦的话,没有让他难受。他不但不难受,反而在脸上,渐渐地露出了笑容,好像白麦说的话,听起来,十分有趣。
白麦说,你好像很高兴。
老罗说,我当然很高兴。
说完,老罗真的哈哈大笑起来。
老罗笑,白麦不笑,白麦问老罗为什么这样笑。
老罗说,我为什么不笑?
白麦说,你是不是很高兴我得到这样的处理结果?
老罗说,是的。
听到老罗这么说,白麦真想放声大哭。这个时候,换任何一个女人,看到自己的男人这样大笑,笑过了,还要这样说,肯定都想大哭。
不过,不等白麦哭出来,老罗就说了一句话。白麦听了,怎么也哭不出来了。
2
老罗说,你没事了。
白麦说,什么没事了?
老罗说,处理结果下来了,你没有事。
白麦说,为什么?
老罗说,组织上去调查了,查清了这件事,和你没关系。
白麦说,这怎么可能呢?
老罗说,好了,不说了,我高兴,真的很高兴。
老罗不让白麦再说什么,他真的高兴,吃饭时,拿出一瓶葡萄酒,说要高兴一下。倒了酒,让一家人喝。别人只喝了一点,他喝了好几杯。
喝过酒,老罗更高兴。一上到床上,就喊白麦快点睡。白麦过来了,坐到床边,还想把那个事继续说一下。白麦还没有想明白,不明白怎么一下子就没事了。可老罗一句话也不想再说,只想和白麦做那件事。
老罗想做,白麦不能不让做。
可白麦没法和老罗一起做,白麦心里有点事,像一团麻,缠着白麦,让白麦放不开。
好在这个事,只要男人想做,女人不想做,男人一样能做成。老罗激动得厉害,只要白麦的身子顺着,心里想什么,老罗就不管了。
处理结果有了,白麦没有事了,可以去上班了。
一上班,白麦没有做别的事,她去找那几个找过她了解情况的人。都在一个机关里,要找到他们很容易。
一看到白麦进来,几个人全站了起来。脸上的表情,也不像去她家时那么严肃。情况变了,表情当然也会变。没有那个事,白麦就和以前一样,还是首长夫人。对首长夫人的态度,就是对首长的态度,这个道理,傻瓜都懂。
白麦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几个人抢着说,我们调查清楚了,那个事是一个叫李山的小子干的。
白麦说,谁说是他干的?
他们说,是他自己说的,他的态度很好,全承认了。他说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他一个人干的,和别人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白麦说,他说是他干的,你们就当真了。我说是我干的,你们怎么不相信?
他们说,我们分析了你们两人说的,我们以为他说的更可信,因为他是看守所所长,只有他能打开脚镣,能让他逃走。他们还说,大姐,说真的,这个结果,让我们很高兴,许多干部和群众都很高兴。
白麦说,那你们怎么处理李山了?
他们说,这还用说,当然要把他关进劳改队呀。
白麦说,你们怎么可以这样?
白麦的脸色变了,话音也变了。几个人看着白麦,有点不明白,本来想着应该受到表扬,没想到还让首长夫人发了脾气。
尽管几个人都说把李山关进了劳改队,白麦还是有点不相信,因为这个事的前后经过,她心里最清楚。不管这个事怎么搞,也不至于让李山进劳改队,顶多说他没坚持原则,听了她的命令,给个处分算是到头了。
回到家里,等老罗回来,问老罗是不是真的把李山关进了劳改队,如果老罗说是真的,那就肯定是真的了。
如果是真的,那她一定要改变这个结果。
等到半夜,没有等到老罗,只等到了一个电话,是老罗的秘书打来的,说边境线上发生了一些情况,让老罗去处理。大约一个星期后回来。
一个星期时间并不长,但白麦等不了。
白麦决定去下野地,她要亲自去看。
3
眼看就要抓住胡铁了。
骑兵小分队的队长,用他的望远镜能够很清楚地看到他。队长笑了。他想起了一句俗话,坛子里捉乌龟,十拿九稳。队长看着跑动在荒野里的胡铁,觉得他真的和乌龟没有两样。
既然追的是乌龟,当然不用着急。马队跑一夜了,也需要休整一下了。于是队长放下了望远镜,让士兵停下,给马喂草。扎起锅灶做饭吃。他确实有点累,有点饿了,他想睡一会儿,等天再亮些,最好等到太阳出来,在太阳下,发动攻击。
想得挺好,却没能实现,不是胡铁本事太大,逃出了他的包围圈,也不是他的指挥失误,而是谁也没有料到的一个变故,改变了整个事情的进程。
就在太阳快要从地平线跳出来时,场部通讯员骑马送来了紧急通知,要队长带全部人马撤回,马上回,一分钟也不能耽误。队长是军人,明白命令这个东西有多厉害。没有办法,只好举起望远镜,再看了胡铁一眼。
一个男人的背影,正渐渐消失。
带着骑兵小分队赶回下野地,问有什么事。马场长说,开会,开大会。队长说,开什么大会?马场长说,传达中央文件。队长说,马上就要抓着胡铁了。马场长说,没有办法,上面说,要紧急传达中央文件,一个人也不能少。
这一天,下野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