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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人说,首长,我在师部当过警卫,你来下野地时,我给你站过岗。
老罗说,你是……
年轻人说,我是李山。
老罗一下子知道这个人是谁了,也知道这个人怎么会在劳改队了,老罗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李山正在卷莫合烟,卷好了,没有自己抽,给老罗,让老罗抽。
老罗说,他们怎么会听你的话?
李山说,这个地方,谁厉害谁就是老大,他们打不过我,还有,我也不怕死,他们没办法,只能听我的。首长,你怎么也会进到这里?
老罗说,天知道。
李山说,你不能在这里呆下去,得想办法离开。
老罗说,可我说了不算,已经没有人听我的了。
李山说,首长,我听你的。
老罗看着李山,这句多少年来不知听过了多少遍的话,有好久没有听到了,能在这里听到,让老罗的眼睛有些发潮。
有了李山的话,白麦放心了许多。
只要老罗不会有事,再有什么事,白麦都不那么怕了。
知道杨来顺对老罗不会罢休,同样对自己也不会罢休,果然,刚吃过晚饭,天还没有黑透,杨来顺就找上了门。
看到杨来顺进了门,白麦没问他来干什么,因为,不用问,白麦也知道他来会干什么。
杨来顺说,我这人心软,看不得别人受苦,尤其看不得女人受苦。
白麦说,我不苦。
杨来顺说,没有男人在身边,就是女人的苦。
白麦说,有时男人在身边,反而会更苦。
杨来顺说,我比老罗强,只会让你快乐。
白麦说,你不如老罗的一根汗毛。
杨来顺说,那是你不了解我。
白麦说,我对你太了解了。
杨来顺说,那怎么能算了解,只有成了一家子,才能了解。
白麦说,如果我说不呢?
杨来顺说,老罗在劳改队会命不保。
白麦说,就算老罗命不保,我也一样会说不。
杨来顺说,那么,可能连你一样也会命不保。
白麦说,你以为,别人都像你一样把自己的命看得那么重。
白麦让杨来顺走,杨来顺当然不会就这么走了。
杨来顺说,我不能就这么走了。
白麦说,你还想干什么?
杨来顺说,告诉你吧,在我心里边,你已经是我老婆了。
白麦说,这不能你说了算。
杨来顺说,我这不是正在和你商量吗?
白麦说,你凭什么这么说?
杨来顺说,我是真的喜欢你,是真心想娶你。
白麦说,不可能。
杨来顺说,有什么不可能的,睡过那么多次了,夫妻要做的事,全做了,也就是说,实际上,咱们已经是夫妻了。现在,你只要和老罗把婚离掉,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就用不着怕别人看见,怕别人说了,你也用不着再受罪了,多好啊。
白麦说,你就别做这个梦了,你快走吧,我要睡觉了。
杨来顺说,一个人睡觉多没意思,好了,结婚的事,以后再说吧,那咱们就睡觉吧。
说着,杨来顺一屁股坐到了屋子里的那个大床上,好不容易把那个走资派赶走了,他怎么也得慰劳一下自己,在柴火垛上和在大床上,一定会很不一样。
白麦说,你真的不走啊,你要不走,我就走。
杨来顺说,走什么走啊,你就别装了,像你这么年轻的女人,我就不信你不想,再说了,咱们又不是头一次。
白麦看了杨来顺一眼,看了以后,转过身往门外走。
这一眼,让杨来顺有些受不了了。活这么大,好像从没被人看得起过,正觉得这些日子,活得有点像个人样了,一个走资派的老婆却又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不是和一个女人睡觉不睡觉的问题了,这关系到了一个男人的尊严,准确一点说,还是关系到所有造反战士的尊严,看不起杨来顺,就是看不起造反派。并且居然是被一个走资派的老婆看不起,实在是太失败了。
这么一想,杨来顺再也没法克制了,杨来顺就是马上被送到劳改队,也不能放过白麦。
暴凸着满脸青筋,朝前跨了一步,抓住了白麦的衣领。
白麦说,你想干什么?
杨来顺说,我要和你现在做夫妻。
白麦说,夫妻可得两厢情愿。
杨来顺说,你不愿意也得愿意。
白麦说,我不愿意你怎么的?
杨来顺说,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白麦说,我就不信,你还能像对白豆那样,把我拖进玉米地。
正不知往下怎么干,白麦说到了白豆,一说到白豆,杨来顺知道该做什么了。为什么对白麦,不能像对白豆一样?白豆开始也硬得很,也不愿意,后来怎么样,不但让他那个了,还乖乖嫁给了他。女人全都一样贱,越对她客气,她越摆架子。女人就像马,要想骑上它,让她老实听话,就得用皮鞭子抽。
一下子有了胆子,扯过白麦往里间床上拉。这里没有玉米地,可这里有一张大木床。
想用对白豆的办法对白麦,可扯了几下,也没有把白麦扯进里边一间屋子。这才发现,方法上出问题了,对付白豆,是一下子让白豆啥都不知道了,昏了过去,想干啥就干啥,不用太费事。白麦却完全不一样,白麦手脚全能动。一个女人穿在身上的衣服,自己不想脱,别人来脱,是很难一下子脱掉的。
撕扯了好一阵子,杨来顺出了汗,直喘粗气,白麦身上的衣服,一件也没有脱下来。
杨来顺急了,拿出了手枪。看到手枪,白麦没有怕。白麦说,你有胆子,就开枪。杨来顺真把手枪举了起来。不过,手枪举起来,并没有扣动扳机,只是朝着白麦的头砸下去。杨来顺可不傻,这会儿,他只想让白麦不能反抗,却不想让白麦死。
手枪托砸到了白麦头上,真把白麦砸晕了。
白麦晕了,接下的事就好办了,杨来顺没有马上急着办。越是好吃的东西,越不要太急着吃,慢慢吃,才能吃出味道。再说了,刚才和白麦的一阵厮打,让他也有些累了,他想歇一会儿,再干他想干的事。杨来顺点着一根烟抽了起来。
抽着烟,看着晕过去的白麦,一张脸白里透红,圆鼓的胸脯,随着呼吸有节奏地起伏着。杨来顺想,我一定要非她不娶。
杨来顺脸上露出了笑,把抽了一半的烟扔了后,一双手伸向了白麦,去解白麦胸前的衣扣。就在这时,地窝子外面好像有人在喊叫,好像是在喊一个人的名字。按说,一个人听到别人喊另一个人的名字,只要这个名字不是自己的,就会不去理睬。
可杨来顺不知为什么,听到了别人喊出了另一个人的名字时,杨来顺的手一下子停在了白麦的胸前。
杨来顺不相信真的听到了那个人的名字,他想是不是听错了,就认真地听了一下。这一次,真听清了,果然是那个人的名字,杨来顺一下子站了起来,不再理会已经昏迷的白麦,转身朝屋外跑出去。
听到了什么一句喊叫,会让他肯放下手头的这样一件事,是谁这么厉害,会让杨来顺紧张成这样?
其实,这也不能怪杨来顺,把谁换成杨来顺,这个时候听到这个人的名字,都会和他差不多的。
因为,杨来顺听到的这个人的名字叫胡铁。
不但听到胡铁的名字,还听到许多人在叫喊,胡铁回来了,胡铁回来了。
走出了地窝子,一眼就看到了胡铁。
几十米远的一片空地上,胡铁正和一些人在说话。当铁匠时,胡铁帮过不少人的忙,和许多人的关系都不错,知道胡铁是个讲义气的男人,所以,看到了胡铁后,好多人并没有因为他犯了反革命罪,而不去理他。
看到了胡铁后,杨来顺的脑子有一会儿好像空白了,不知是不是该走上前去,给胡铁打个招呼,因为不管怎么说,他和胡铁才是真正的老朋友。可这个时候,他好像更应该选择的是转身逃跑,因为,如果说胡铁在这个世界上,有两个仇人的话,那么他一定是其中之一。
但实际他并没有选择的机会,就在他看到了胡铁的同时,胡铁也看见了他,看见了他后,胡铁就对周围的人说了一声,我还有别的事要办。这时大家也看到了杨来顺,一听胡铁这么说,马上就明白胡铁要办的是什么事了,大家马上就把两个人之间的路让开了。
胡铁朝杨来顺走去,杨来顺知道,这会儿他要是转身离开,那他在下野地就真的不会有人再把他当男人了,所以,尽管他的腿肚子在打颤,但他还是迎向了胡铁,不过,他的一只手,却不肯从裤子口袋里拿出来,因为,那只手这会儿,正握着一把上了膛的手枪。他想,就算胡铁刀子快,也不能快过子弹。
好像知道杨来顺在想什么,快走到杨来顺跟前时,胡铁把手朝上抬了一下,让杨来顺看到了他摊开的手掌。这个举动,让杨来顺明白了,胡铁并没有打算要他的命。
胡铁说,老杨,我想和你谈点事。
杨来顺说,什么事?
胡铁说,我不想在这儿谈。
杨来顺说,可以去我办公室。
胡铁说,我不习惯在屋子里谈话。
胡铁和杨来顺朝营地外走。
好多人看着他们朝外走,有几个拿了刀枪的,是杨来顺的手下,跟在了后面。走了一段,胡铁看了他们一眼,胡铁说,别让他们跟着了,用不着。杨来顺说,没有让他们跟。回过头,对几个人说,别跟着了,去忙别的事吧。
几个人不跟了,只剩了胡铁和杨来顺继续朝营地外走。
快走出营地了,还往外走,杨来顺说,行了吧,再走,就是野外了。
胡铁说,这几年,在野外呆惯了,就想呆在野外。
又走了一阵,走到了一片沙丘上。沙丘上有一棵胡杨,走到了胡杨树下,胡铁问杨来顺,还记不记得这棵树。胡铁一问,杨来顺想起来了,几年前一个月夜,就在这里,胡铁用刀子把一只蝙蝠扎死在树上,让杨来顺不要再娶白豆,看着胡铁的刀子,杨来顺没有办法,只好把白豆让给了胡铁。
想起了往事,杨来顺紧张了,握枪的手,在裤子口袋里抖了起来,想把枪掏出来,却怎么也掏不出来。
胡铁走过去,抓住了他的手腕,使劲一拉,把一只手和一把手枪一块拉了出来,胡铁一甩,手枪飞到了一边,接着,胡铁从口袋里掏出几把刀子。
杨来顺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喊了一声胡铁大哥,我对不起你,我不是人,是我害你受了那么多年的苦。你就看在我们一起同甘共苦过,出生入死过,放过我吧,我再也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了。
胡铁笑了起来,说老杨,你搞错了,我找你来,不是杀你,不是要和你算旧账,主要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杨来顺听说胡铁不杀他,马上不跪了,问胡铁商量什么事,说只要他能帮得上忙,不论干什么他都干。
胡铁说,你先告诉我,文化大革命是怎么回事?
杨来顺说,我也说不清楚,反正有一点我知道,以前那些当官的,不管多大的官,差不多全成了走资派,有的被打倒了,有的炮轰了,有的被火烧了。
胡铁说,是不是我们可以审判他们了?
杨来顺说,差不多吧。
胡铁说,这个文化大革命可真好。
杨来顺说,是的,没有文化大革命,我们这些人,怎么会有今天?不光我们这样想,全国人民都这样想,有一首歌,就是这么唱的。
说着,杨来顺真唱了起来,那歌的名字,就叫《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就是好》。
这首歌听起来像个儿歌,但那个时候,几乎是大人小孩都会唱。
胡铁说,这些年,我有家不能归,没有犯罪,却要坐牢,甚至还要杀头,是谁把我害成这样,不是老天,不是命。
杨来顺马上接着说,这不能全怪我。
胡铁说,当然不能全怪你,你还没有这么大能耐,我想来想去,就是那个走资派。
杨来顺一听,马上喊了起来,说,太对了,就是他们,那些当官的,没有一个好东西,要把罪恶全算到他们头上去。
杨来顺说,胡铁,那你加入我们的战斗组织吧,我让你当司令。
胡铁说,你们的战斗组织有什么用?
杨来顺说,可以收拾牛鬼蛇神,收拾走资派。
胡铁说,别的牛鬼蛇神和走资派,我不想管,也管不了,我只想收拾一个走资派。
杨来顺说,你说是谁?
胡铁说,还有谁,那个姓罗的家伙。
杨来顺说,他就在下野地。
胡铁说,我要开那个姓罗的批斗会。
杨来顺说,我全力支持你,需要我做什么,尽管说。
胡铁说,我什么都不要你做,只要你把那个姓罗的交给我就行了,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