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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隐约传来马蹄声,抬头朝传来马蹄声的方向望去,望到一股尘烟。
李山说,不好了,他们追上来了。
白麦说,我们藏起来,等白豆的船。
李山说,那可能会把白豆也一块抓走。他们主要是来抓我的,我得去把他们引开。
白麦说,他们会抓住你的。
李山说,大不了,再回劳改队。
白麦说,把你抓回去会怎么样?
李山说,会被戴上铁镣,还会加刑。
白麦说,为了我,你已经受多少罪了,不能再让你受罪了。
李山说,没事,为了你,我做什么都愿意。
白麦不知要说什么了,有时候,一种感觉,是没法用语言说出来的。
远处的马蹄声变得大了起来,伴随马蹄声,还有喊叫声。
李山转身跃上马背。白麦一把抓住马缰绳,说,李山,你可要小心点。
李山笑了一下,说,你放心吧,我不会让他们抓住的,更不会被他们打死。
白麦说,李山……
李山说,再遇到什么难处,要我帮忙,只要对着天上飞着的鹰喊一声我的名字,我就会来到你的面前。
说完,李山拍马,迎着一片杂乱的马蹄声飞奔而去。
一条小木船从芦苇丛中钻了出来。一个人站在船头上,手里拿着一支木桨。
划船的是个女人,头上戴着一顶苇子编的草帽,脸上有一块布遮着。从她划动船桨时扭动的腰肢来看,是个很年轻的女子。
白麦大声地喊叫起来。那女子并不回答,手中的桨不停地调整着木船的方向。
木船快要驶到湖边时,女子一下子摘掉了遮在脸上的布,露出一张正在微笑的脸。白麦看到了这张脸,一下子叫了起来。
白豆。
上了船,站在船上,白麦还在朝北望。
什么都望不到,望不到李山了,也望不到那股尘烟了。李山把他们引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不过,这时,传来了几声枪响。白麦的心不由得狠狠地疼了一下,好像子弹打在了她的心上。
泪水从眼眶里涌出。白麦知道,现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个男人,她将永远欠着他的情,永远牵挂着他。
木船在芦苇折出的水道上,不知转了多少个弯,才停在湖中心的一个很大的岛上。
岛边上站了一个男人,他不是老罗,也不是胡铁。不,说他是个男人,似乎有点不太合适,准确说,他还是小男孩。
船还没靠岸,白麦就喊了起来,胡豆。
胡豆也看到了白麦,拍着手喊白麦干妈。
白麦跳下了船,抱着胡豆,一个劲地亲着胡豆的脸。
胡豆说,干妈,你要是再不来,我妈都要急死了。
白麦说,你妈急死了,你呢?
胡豆说,我也急死了。
白豆问白麦,胡铁和老罗呢?
这也正是白麦想问白豆的话。
白麦说,胡铁三天前,就带着老罗跑了出来,按说,早就该到了这个地方。会不会出了别的什么事?
白豆说,不会的,不管有什么事,胡铁都能应付。
白麦说,那就怪了。
白豆让白麦别担心,白豆说胡铁一定会把老罗带到这里的。
5
真出事了。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那天,胡铁把老罗从批斗会上抢出来后,等马车跑到了荒野上,不再有什么危险时,胡铁就把马车停了下来。
胡铁说,刚才不是我救你,你就会死了。对于救命之恩,你是不是该有所报答?
老罗说,我现在没法报答你。
胡铁说,上有天,下有地,你只要大声说一句,胡铁没有犯反革命罪,就算你报答我了。
老罗没有吭声。
马车继续往前走,不过,坐在马车上的,只有胡铁一个人了。
胡铁把老罗赶下了马车。老罗有他的原则,胡铁也不能一点原则也没有。明明错了,却连一句认错的话都不肯说,这样的人不能不受到惩罚。
用一根绳子,一头把老罗的手绑住了,另一头拴在了马车上。
马四条腿,走得快,老罗跟不上,要想跟上,就得加快脚步,多用力气。老罗已经五十了,身上的力气,本来就不多,这些日子,又在劳改队被折腾去了不少。到了这会儿,和四条腿的马一块走路,怎么可能跟得上?
跟不上,就被马硬扯着走,走不了多远,就摔倒了。摔倒了,赶紧爬起来,不爬起来,会被马在地上拖。拖了几次,没有了力气,怎么也爬不起来了。
看到老罗实在爬不起来,胡铁让马停下来。走到老罗跟前,对老罗说,只要你认个错,就可以坐到马车上。
老罗说,我没有错。
秋天的太阳,虽然没有夏天毒,但厉害起来,也会像老虎一样。老罗出了许多汗,老罗的口渴起来。老罗说,给我点水喝。
胡铁说,认错才给你水喝。
老罗不说口渴了,继续往前走,没有走多远,就趴了下来。
胡铁这才把马车停了下来,拿出水壶给了老罗一点水。胡铁说,这不算个啥,我被逼到戈壁滩上,渴得不行了,连自己的尿都喝过。
只让老罗喝了一点水,没让老罗解渴。胡铁摇了摇水壶说,里边还有许多水,想再喝,就给我认个错。
老罗说,你这样对我,只能让你罪上加罪。
喝了一点水的老罗站了起来,再跟着马车走。
天黑下来,马车停在一片野树林里。
跟着马车跑了一天的老罗,像死了一样,躺在地上。
胡铁点着了一堆火,两只野鸡从草丛中飞了起来,胡铁的两把刀子,从手中飞了出去。
半个小时后,两只野鸡,被剥了个精光,放到了火上。闻到了野鸡的香味,老罗坐了起来,眼睛直盯着在火上嗞嗞冒油的野鸡。野鸡烤好了,胡铁拿起其中的一只,走到老罗跟前。
还没有走到老罗跟前,老罗就把手伸了出去。
胡铁却没有把整只鸡递给老罗,而是撕下了一个鸡翅膀,给了老罗。三五口,老罗就把鸡翅膀吃掉了,连骨头都一块吃了。胡铁站在旁边,看着老罗吃完,问老罗,还想不想再吃?
老罗又把手伸了出去。
胡铁说,还是那句话,给我认个错,这只鸡就是你的了。
老罗把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
胡铁把手中烤好的野鸡,往上一扔,扔到了一棵野胡杨树上,正好挂在了一根树枝上。
散发着香味的野鸡,就在老罗头顶的上方晃荡。
走走停停,本来两天可以走到的路,走了五天还没有走到。
胡铁故意在戈壁滩上绕着弯子走,是不想早点回到芦苇岛上去。不是不想见儿子和白豆,是想让老罗给他认错,把他的反革命分子的帽子给摘了。他所以救老罗,一是因为白豆所托,还因为想让老罗平反。
想到老罗会强硬,想不到老罗比一块铁还要强硬。
这种强硬,让人佩服,也让人恨。恨得想用刀子,把他身上的肉一块块割下来喂狗。
这一路上,胡铁不知多少次,忍无可忍地拔出了刀子。
等了两天,还不见两个男人出现,两个女人急了。白麦说,不能等了。白豆说,去找他们。白麦说,行,马上走。
让胡豆守在岛上,划了船离开了。到了湖边,没有了水,船不能朝前走了,只能把船藏在了芦苇丛里。上了岸,眼前是一片荒野,看不到路。两个男人这会儿在什么地方,两个女人不知道,只知道下野地农场在什么方向。
朝这个方向走,不管走多久,不管多难走,都要往前走,直到找到胡铁和老罗。
大戈壁滩上,地上跑的,天上飞的,不时闯入视线,不时掠过头顶,两个女人看见了,都不会停下多看几眼。不过,当一只鹰飞过头顶时,白麦抬起了头,看着看着,白麦停了下来,好像这只鹰,一下子叼走了她的魂。
白豆往前走了一会儿,发现白麦不在身边了,回过头喊了一声,白麦好像没有听到,白豆不得不转过身子,走回来用手扯白麦,说,一只鹰有什么好看的,快点走。
白麦这才不看那只鹰了,跟着白豆继续往前走。白麦问白豆,你说,一个人真喜欢上了一个人会怎么样?白豆说,就会变成一个傻子。白麦说,我怎么看你没有变傻?白豆说,谁说我不傻,我是个傻女人。白麦说,我也是个傻女人。白豆说,两个傻女人。听白豆这么说,白麦笑了,说女人还是傻点好。
两个傻女人,从早上走到了下午,走到了一片平坦的草原上时,她们看到了远处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两个蠕动的黑点。
尽管还什么都不能看清,但她们满脸惊喜。等近得能看清了,脸上的惊喜却没有了。
不是看错了,黑点真变成了人;变成的人,也正是胡铁和老罗。
明明是胡铁和老罗,为什么会不再惊喜?
也难怪,胡铁还是胡铁,可老罗不再是老罗,尘土和血污,把老罗的一张脸涂抹得像个怪物。老罗的手被绳子捆着,拴在了马鞍子上,就像是一头牲口。从见到老罗那一天起,包括把落难的这些日子也算上,白麦还从来没有看到老罗这个样子过。这个样子的老罗,真的不像是个人了。
面对这样两个男人,就算两个女人真的很傻,也不会傻到高兴。
6
草棚里,老罗躺了三天。三天里,老罗至少喝了二十碗鱼汤,吃了一百条鱼。鱼虽然不大,但全是那种营养丰富的野鲫鱼。
第四天的早上,太阳出来时,老罗从草屋走了出来。一直走到了水边。水面又净又平,老罗把它当镜子。
白麦知道这会儿老罗想要什么,白麦走过去,拿出了一把剪子。老罗仰起脸,让白麦给他剪胡子。
剪去了老罗那乱草一样的胡子,露出了一张恢复了气色的脸。
老罗跳到了水里,洗了个澡。从走进劳改队,他没有洗过澡,他像一条臭鱼,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洗掉了身上的泥垢,洗掉了臭味,老罗从水里再出来时,身上一阵轻松。
阳光照过来,照在他身上,使他看起来,像换了一个人。
岛上一共有两个窝棚,白豆和胡铁还有胡豆住了一个,白麦和老罗住一个。
做饭在另一个地方,湖边有一个锅台。到了快吃饭时间,白豆和白麦会去做饭。饭做好了,喊一声吃饭了,只有胡豆来了,另外两个男人好像没有听到。
白豆去喊胡铁,胡铁说,你把饭端来我吃吧,我不想见到那个走资派。
白麦去喊老罗,老罗也是同样的话,那是个杀人犯,是个罪犯,不想和他一块吃饭。
饭吃好了,要刷碗刷锅。拿到湖边去洗,边洗边说话,说到了胡铁和老罗。
白麦说,这两个男人有仇。
白豆说,不能让他们有仇。
白麦说,我回去说说老罗。
白豆说,我也回去说说胡铁。
白豆说胡铁,说那些事不能全怪老罗。
胡铁说,不怪他怪谁?他是当官的,他要讲公道,我不会进监狱,他要给我平反,我也不会用刀子伤人。他逼得我家破人亡,你说我不怪他我怪谁?
白豆说,要在根子上怪,还得怪杨来顺,不是杨来顺使坏,后来啥事都不会有。
胡铁说,杨来顺这个家伙有多坏,我知道,收拾他好收拾。老罗可不一样,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不发生这场大革命,我们怎么可能和他算这个账?
白豆说,要是没有白麦,你怎么收拾我都不管,有白麦在,你就不能对老罗怎么样。老罗不管犯多大错,你也不能收拾他。
胡铁说白豆真是一点儿原则都没有,只有儿女私情。胡铁说,我其实也不是非要把老罗怎么样,也就是想让老罗承认个错误,朝我赔个礼道个歉,把我的反革命分子的帽子摘掉。我就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和儿子,不把这顶帽子摘掉,儿子就永远也抬不起头。
听胡铁这么一说,白豆也觉得这个事是个大事。白豆说,我让白麦劝老罗。胡铁说,你去跟白麦说,别跟那个老罗过了,那个走资派真是一点人味都没有。白豆说,你以为我没有劝过?我劝了好多次了,白麦就是不听。胡铁说,真是让人想不通,这么个男人,白麦有啥舍不得的。
用不着白豆去,这些日子,白麦一直在说老罗,说胡铁恨他整他,是可以理解的。
老罗说,当然可以理解,因为他当过土匪,身上就有反动阶级的恶习,还没有完全改掉。所以他才敢冲击会场,用刀子杀人。这样的人,长期呆在革命队伍里,不知会给革命事业带来多大的祸害。
白麦说,他受杨来顺陷害,你们又没及时纠正了,他也是被逼无奈。
老罗说,一个真正的革命者,不管受多大的冤枉,哪怕是掉脑袋,也不能朝组织发难,更不能用暴力反抗领导。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