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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这已经实现了,不仅在俄罗斯,而且在全世界。但是,人们,你们必须保持警惕。
落英缤纷
■ 胡 翔
镇上有桥三座,一为大桥,一为小桥,另外一座名汽车桥。大桥大者二十余米,横跨小镇东西两岸,东岸有东街、南街、北街,东街曾名东风街;西岸的街叫西街,也曾称战斗街。小桥在西街的与大桥东西一线的十字街口,小桥无桥,十字街口也无水,过去是否曾有过桥,没有考证。汽车桥在距大桥四百余米远的北边,往下游去,就是梁子湖了。
我家在东街,门牌号码为东风街42号。坐在木板屋门口的凳子上,看从南街过来的独轮木车咿呀辗过门前的石板街,猜想车上载的是棠梨或山楂;或者在黄昏的暮色里,伏在大桥的栏杆上,以崇拜的眼神注视桥下那些矫健的划水和跳水的姿式,现在想起来,可能是我童年的主要工作。那些浣衣的女人们因戏水人情不自禁地将水花溅在她们身上而发出的责骂声,我就不大记得了,只有那些被水和衣服搓得油亮清冽的红砂浣衣石,似乎还是那么可触可感,嵌入脑际。
我们的那条清澈见底可见鱼虾摇头摆尾的小河有个很有点文化的名字——虬川,虬者,小龙也,弯曲貌。镇名金牛,河名虬川,多么吉祥有味,比起米老鼠唐老鸭来,不是更有些底蕴么。
不捉迷藏(主要游戏是“抓特务”)不捉萤火虫的夏夜,就搬上小竹床乘凉去。与其说是乘凉,还不如说是赶热闹。赶热闹的去处有两个,一个是桥头上,另一个是我家后院外的农机厂简易篮球场。到桥头去的以老者居多,辛苦了一天的老人们洗完澡,换上干净的短裤背心,拎上竹椅扛上竹床,早早地在桥头的斜坡上占一个当风口的位置。大蒲扇渐渐越摇越多,我夹在蒲扇之间听他们有一句没一句的神侃。那些谈资涉及的内容真是古今中外,街头巷尾,吃喝拉撤无所不包,当然以当天的《参考消息》(那时该报是限制发行范围的)记载的国际新闻最能抓人。这神聊的夜话大都是以面红耳赤的“抬杠”的形式连缀起来的,聊着聊着有时便戛然而止——其中有一老者愤而拂袖而去。有一郭姓种菜卖菜的老人,长得极是挺拔,声如洪钟,只要他一发话,其他的声音便被盖住了。……习习凉风吹来,夜在摇摆的蒲扇中渐深了。“噗嗵”一声巨响,啊,迷迷糊糊地在桥栏杆上作仙人睡的人翻身掉到河里去了——捞起来一看,原是绰号“马齿苋”炸米花的那人,马齿苋是一种野菜,以此喻人,谓此人颟顸,说话做事漫不经心。我们童年的主要点心,爆米花炸茧豆之类大都是他炮制的。那次落水后,马齿苋的背即成了虾背,这样倒方便他弯着身子,左手摇那卧在柴火上的米泡机,右手推拉连着炉火的风箱了。
我家后院农机厂简易篮球上纳凉的人,大都是住在附近的邻居们。我也有时去凑热闹。记得有一夜,傅克炳和胡燕怀两人碰到一起,那时二位先生已是我们小镇上颇有文名的人了,克炳在鄂城一家钢厂炼钢,燕怀则在山乡中学教书。他们说些什么,我已想不起来了,只是他们严肃的表情,和互不买账的样子还依稀记得。克炳是诗人,气宇轩昂,很容易激动,他是我们镇第一个在《长江文艺》发表诗歌的工人诗人;燕怀写小说亦写戏剧,朴实敦厚,话语藏锋,着急起来,一脸乌黑,月光照过来,煞是有趣,那时,他的小说也在《长江文艺》上刊登过。我躲在他们的竹床头,一脸懵懂与羡慕。据燕怀后来说,参加他们这样庄重的文学争论的,还有刘迎春先生。想起迎春兄,每每悲从中来,不敢不忍多想,他离我们到天国去已有十年光阴了,这些年来,常常在梦中见到他,还是那么双目如电风流倜傥。他在《诗刊》上发的组诗名《粉笔》,他自己亦如粉笔一样,在生活的黑板上书写了40年,已化作白色灰雾归于虚无了!迎春兄后来离开小镇到《黄石日报》做副刊编辑,于黄石诗坛是幸事。他以其天生浪漫爱人的才情激活了一些文学寻梦者,想起那些买醉买哭歌啸青春的优游岁月,许多人至今喟叹不已。迎春兄的存在,让那些日子摇曳生辉。然而,诗人离开故土,于他自己则是不幸的,假若他还是那样,在小镇宁静的小学,手执教鞭做代课老师,或者在镇上文化馆弹弹扬琴,拉拉二胡,做做他心爱的诗歌,不去那些城市的酒店狂饮那些伤肝伤心的鸟酒,该有多好!然而,这样的假设是没有意义的,事实是,他在那年新历的最后一天走了,缪斯女神带他走了,第二天第三天,天地皆白,漫天飞雪。柯尊解伤心至极,惟有恨恨地红着眼圈叹息:黑皮子(迎春乳名),不听话!尊解平素言辞不多,他的如玑如珠的话都在他正襟危坐写就的小说中说给大家听了,比如被上海《收获》收入丛书中的《望莲嫂》。面对迎春这位同乡老弟,尊解兄除了伤感、怜惜,还能说什么呢?
……时光悠悠,我相信在每个人的记忆中,关于家乡关于过去,都有一叶不沉的漂泊于灵魂深处的夜航船,它是成长的浮标,美好情愫的策源地,我们张望未来的芳草萋萋的高坡。
伦敦的叫卖声一辈子萦绕于毛姆的耳畔,我明白了,这是为什么。这些天来,关于小镇的记忆,总是在那些既遥远又亲近的声音中展开——
啪——啪——啪——,清脆的甩打棉布的声音自河边红砂石上幽幽传来,黎明的曙色随着这有节奏的声音越来越亮了,好梦也被它拍醒。每日早起的健壮的叶老五又开始豆腐坊滤豆浆的棉布的清洗工作,这每天湿漉漉的甩打需要多大的力气啊。走了不少地方,吃过不少的千张,还是觉得家乡的千张(我们称之为皮子)是世界上最薄最好吃的,皮子坨烧肉,皮子焖鳜鱼,办酒席时必不可少的那一碗端出来颤巍巍地冒着香气堆着的皮子丝,看看,也教人流口水。据说,镇上的师傅出外以同样的方法做千张,硬是出不了本土的那个味,无奈,那条加工千张时必用的河水不能随他们外出。啪——啪——,健硕的叶老五(对不起,我一直不知其名讳)如今安在?
而正午时分的瞎子走过家门口留下的二胡或京胡声却有些闹人,如泣如诉的琴声是在招徕“算命”、“算八字”的人们,老街的正午满街阳光,只有街两边的屋檐下有遮阴之处,琴声止住了,不知谁家喊盲者进屋卜算命运去了。有顷,弦声又起,远去,是《孟姜女哭长城》的曲调。叮——叮——,换糯米糖的来了,我手持牙膏皮飞快地跑出门,换上一小块白里透黄的硬硬的糯米糖。吃糯米糖要有好牙齿,咬一口,抿在口中细细地品咂,牙缝里残留的糖膏则以舌尖慢慢地舔干净,满口香甜之气将一天的心情也感染了。我喜欢听糯米糖货郎小铁锤敲击小钎子发出的甜甜脆脆的声音从小街飘过。
站在大桥靠南的栏杆沿,就可望见百余米开外河北岸沙滩上一架一架的纱线,如队列整齐的士兵肃立斜阳下。忽然,这些队列开始颤动抖动起来,嗖——嗖——的如唿哨一般的声响也从纱线丛中一阵紧一阵地传出,犹如战士的呐喊。一个身材不高的纺纱人娴熟地用搓板搓着系在纱线末端的小铁球,一个一个的铁球飞速地旋转着,闪耀着白色的光芒,有如精灵,发出嗖——嗖——的歌唱。这种歌唱伴着河水的流淌声,穿过河边夕照下的垂柳,越过岸上的黑布瓦屋顶,一直传到天边。纺纱人像指挥三军的将军,不苟言笑,默默地站在沙滩的舞台上,演奏着自己的劳动交响曲。他是我的同族长辈,人称“打线矮子”。他不知道自己是一位多么了不起的生活音乐演奏家和指挥家。
有说书先生胡大梓上街(由乡下至镇上称为上街)的夜晚,是快乐的夜晚。大梓的书说得好,他似乎时时刻刻与他书中的人物、时间活在一起,平素很少听他与人搭讪。他家住在距小镇不过五六里的胡家山下,可是他却只会走一条上街的路,几十年如此,换一条分岔的路,他就不会回家了,活脱脱的“书痴”一个。听说他早年在汉口戏班子唱汉剧小生,也是名角儿,遭人嫉妒,倒了嗓子,回到故里过起说书生涯。乡里一般的说书人是盲人,可大梓的眼睛是无疾的,未开场之前,目不斜视,似睡非睡,可是一登场,即顾盼有神。“咚咚咚”,随着小鼓敲起,“噼噼啪啪”,响板也随鼓点仰合起来,听书的人越来越多了,书场是文化馆的阅览室。“几年啦未把那红尘走,如今的世道是变了模样……”大梓的书引子唱起来了,那抑扬顿挫略带沙涩凄惶的演唱渐渐将人们带入到忘记了白天忘记了身边忘记了劳碌辛苦的另一个时代另一个世界,或唐之薛仁贵征东,或宋之岳飞抗金……后来我在大学时代,因不能忘怀这段听书的经历,写了一篇《我与大梓伯的一段书》的小说。是的,那咚咚的鼓点,绘声绘色的讲说,那些书场的欢笑声和唏嘘声,将平凡的日子演绎得多么不平凡呀!
我们古老的小镇听不到教堂的诵诗声,也不闻寺庙的晨钟暮鼓,我们日日听到的感受到的便是这些远离宗教却同样渗入血肉渗入灵魂的世俗生活的声响,几十年后,这些声音并没有随时间老去,却反而变得清晰且神圣起来——在我们这个众声喧哗,甚至声音也被数字化了的今天,这是为什么呢?
那些老宅子天井下池边青石上的苔藓,对门邻居吴家木楼梁上的燕子泥巢掉下的泥屑,还有西街老药材铺子飘出的草药醇香,那从我家斜对门传出的歌谣般的弹棉花的弦声以及从榨坊飘出弥漫了一街的芝麻香味,还有我的父亲的菜刀厂里熊熊的炉火和淬火时丝丝的声响,……它们如梦如风向我袭来,挟着挥之不去的怀乡幽情。我知道,每个人的故乡都是他一辈子也品读不完的大书,更遑论一篇因情绪浸染笔墨越来越漫漶的小文呢。我知道,我有些愧对我们的地方名宿查代文先生,他日前与几位乡友专程来汉,是约我们这些离开大冶的所谓文化人为大冶建市十周年写点庆贺文章的,可是我却信马由缰地写了这些随意怀旧文字,而小镇的今天,则未涉笔丝毫。是的,关于今天,我能说什么呢?那条通往梁子湖通向长江的小河已被污染了(听说本届镇政府正在大力治理),西山漫山的桃林不见了,曾经拥有不少的藏书和文学期刊的文化馆改作了录相放映厅,而给我们带来欢乐、梦幻的电影院,则破败不堪,好像很少很少放电影了。……只有我们通向县城的公路翻修拉直了,穿过桥东的南街和镇南边的夏家湾,一直向西,一路坦途。前年有一次回家,坐在车上,望着窗外,竟不知身在何处——那次,我是专程到位于小镇西南七八里处的鄂王城遗址去的,少时虽听说家乡有鄂王城,但从未去过,更不知此地是殷商时期鄂氏族的活动中心,是在铜绿山采炼铜矿,创造了青铜文明的鄂国都城。鄂国后为楚所灭,自称楚王的熊渠,以问鼎中原的霸气一次封其三个儿子为王,二子挚红为鄂王,都城为鄂(今鄂王城遗址),熊渠拥有了鄂王城,拥有了举世无双的铜绿山青铜冶炼场,为日后楚国的强盛奠定了雄厚的物质基础。岁月沧桑,如今我在家乡鄂王城遗址上看到的,只是满目杂树荒草,惟有一两处依稀可见当时黄土夯筑的古城墙残垣夯层,它们裸露在三千年后的现代文明的阳光下,似乎在无声地告白着什么。
何处是故乡
■ 王敦贤
我出生在巴中县城,这无疑是我的故乡了。但不满四岁的时候,一条溯水而上的木船便把我们全家搬到了南江下两河口。后来听说祖居已被大伯以三百元的价格卖给了别人,我们家在巴中已经是上无片瓦,下无寸土了。我工作后也不时路过巴中,在巴中停留。但都是住旅馆和招待所。巴中建立地区后(现在称市了),我回去的次数更多了。巴中的巨变令我欣喜,欣喜之余私心又觉怅然:祖居早已成为了百货公司,对面的武官衙门也早已成为了巴师附小,九井十八街安在哉?没有留下我童年记忆的一间屋,没有我幼年熟悉的一棵树,在故乡的街头漫步,却怎么也找不到,找不到故乡的感觉。
在下两河口,我读了幼儿班又读完了六年小学,虽然以后到了南江县城,我一度就是把下两河口当作故乡的。尽管我们家在下两河口从上街搬到中街再搬到饶家花园(其实是一座果园),一直赁屋而居,但我的父母住在那里,妹妹在那里读书,当知青,好些年我和二哥都是结伴回下两河口团年的。后来,妹妹离开下两河口到南江县城了。再后来父亲故世,我们兄妹把母亲接到了南江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