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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江文艺 2005年第01期-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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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了想,折回头,把那本厚厚的影集重又放回在竹下先生的桌子上。我想,我为什么还要带着这些东西走呢?以及,我还有什么必要去弄清楚年轻的祖母后来是怎样死的呢?这些东西,我想,应该只属于他们自己。你看,我想了这么多,虽然什么也没想清楚,可还是在不停地想,这真是个毛病。我应该像竹下先生说的那样,仅仅把这里的一切,甚至还有他们所经历的一切都当成一场梦来看待。但问题是,梦到底是真是假?
  时间已不允许我再深思,我说过,我尽管身体好,年轻,可也不是铁打的,我也有累的时候,我想回东京的宾馆好好睡一觉。当然不能一睡不醒,不是说过,我还年轻嘛。况且,我再不走,川口也会来催我的。
  果然,我还没走到门口,就看到川口迎面向我走了过来。
  我真怕他会再次责备我。
  


迷楼之梦(评论)
■  张蔓蔓
  《个园Ⅱ》里的一切在我看来就像一场梦。它发生在诗意的扬州,发生在个园这座承载着兴衰荣辱的古典园林之中,但它又是那么真切,凄婉而凝重,一丝冰凉的温暖让我颤动。
  作者在开头引用了包何的一首诗,起初我并不解其意,但读罢全篇之后,感叹作者选的这首诗实在是太妙了!抑或是这首诗激发了他的灵感。而成就了这篇作品,我不得而知。它恰如其分地揭示了小说的梗概,以及萦绕其中的深层内涵。两个男主人公都来到扬州,经历了种种变故之后,这个中国人和他美丽的妻子双双英年早逝,而另一个日本人多年以后回忆着当年发生在扬州的旧事,讲述完毕,也安然离开了人间。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这让我们心生疑问:难道那里是一座迷楼,上去了就再也下不来了吗?
  作者开篇就让读者与“我”一起去探究父母死因的真相。于是,层层相扣的故事情节,夹杂着景色与心境的渲染,作者用流畅的笔调揭开了一个垂死老人淤积心中数十载的秘密——发生于20世纪40年代日军侵华期间的一个令人心酸而难忘的故事。
  也许人生本来就是一个荒谬的故事。小说讲述了两个男人,一个是“我”的祖父佩琨,一个是他的同窗挚友竹下先生,他们中间还夹杂着一个女人——我的祖母陈琪玉小姐。
  两个同样优秀的男人,却有了截然相反的对比。都是在东京帝国大学学医,一个中国人,一个日本人,读书时他们不分伯仲并且非常要好,毕业后一个主动回到中国行医,一个进入了一家日本的医学研究所从事医学研究。在硝烟弥漫的岁月里,一个尽力救治抗日者和患病民众,但他的义举却杀害了自己;一个从事医学研究并做出了成绩,但他的研究成果却被日本军方利用,而正是他的这个创造性的贡献间接杀害了自己的挚友。在那样一个痛苦的年代里,尽管每个人都在从事着自己的工作,有意无意地在为自己的国家服务,但却没有人能逃脱这个悲惨而血腥的对局。
  佩琨初到日本时学的是文学,但觉得中国多的是贫穷和疾病,与其学习不能解决实际问题的文学,不如当一名医生,为凋敝的祖国做一些踏踏实实的事。于是他主动从医并回国开西医诊所,悬壶济世,还常常奔走于乡间,无偿为贫苦农民治病开药。而竹下在本国无意识地从事了医学研究工作,刻苦钻研而佳绩渐出。可他对此并无多大兴趣,深感内心的惶惑和迷惘。觉得自己的工作远没有佩琨的工作有意义,便想通过冒险来改变按步就班的生活,于是借贸易公司招聘之机来到了中国。
  竹下先生万万没有想到,从前的研究成果对细菌武器试验的成功起了非常关键的作用。他在无意中成为他的国家侵略中国的一份子,虽然这绝对违背他的初衷。而佩琨执著于他的事业,救死扶伤,但是最终却救不了自己。
  不管有意或者无意,结果都远远出乎我们的意料。一个悲惨地死去,而另一个剖腹自尽未遂,后回到日本,让人按照个园的格局修了一座园林,在这个人间的地狱里痛苦地度过他的余生,他是在向挚友还有死于那场瘟疫的无辜的人们忏悔。
  竹下先生一直盼着“我”的到来,希望在他挚友的后代面前把一切都谈清楚,他认为有责任让“我”了解真相。其实,他也是无辜的。
  在这里不得不提到,《个园Ⅱ》里还住着一位冲破家长制的束缚,为爱而活的女性——陈琪玉。她勇敢、坚强,曾在上海受过西式教育,却未失东方女性的温柔和婉约。她不顾一切地支持丈夫的事业,帮助他实现人生的理想。但最终在生下“我”的父亲后一年也离开了人间。其实,竹下是一直暗恋着她的,也想娶一位她那样的江南女子为妻,乃至一生都对她魂牵梦萦。但他们频繁的相处只是朋友般的,没有任何越轨的行为,至于后来沸沸扬扬的传单事件,三人都泰然处之,因为信任是朋友间最好的默契。
  在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或许每一个善良的人都是无辜的,但却都不能幸免于难。在女人面前的君子风度可以表明:佩琨和竹下是一对真正的好朋友,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最终成为战争的牺牲品。要么是屠杀者,要么是慈善家;要么杀害了别人,要么杀害了自己。
  我们掌控不了特定的时代,就如同我们掌控不了在那个时代下自己的命运。时代和我们作用的结果是一个又一个的人生悖论,荒谬至极。
  再略谈一下佩琨。他在小说中用的笔墨并不太多,基本是一种间接式的笼统叙述。他个性鲜活,立场始终如一,他爱国重情、勤奋敬业,但是轮廓却较柔和平淡,没有激越的言行。他的朋友竹下是日本人,他并没有对日本人一视同仁,而是充满了仁慈与善良。
  故事本身的精彩是勿庸置疑的。作者开始设置了一个悬念:到底是什么恩怨使“我”与竹下先生联系起来?而解答者就是竹下本人,通过他的口述,读者可以逐步得到答案。而作者的叙事也是温和和节制的,就像一个不急不躁的老人。故事通过人为的打断,将整体分解成了若干片段,人物强烈的情感也由此消解了。而读者在读到小说最后一句的时候,依然有意犹未尽之感。这也许也是《个园Ⅱ》的妙处所在吧。
  


恰逢少年花开时
■  高 微
  一
  
  我见到苏第一眼的时候,我并不知道她是我记忆中永远无法遗忘的女人。那是一个夏天,我十二岁的那年。
  九月里一个寻常的傍晚,我和同学小军一成不变地走在回家的路上,那天的天空飘着小雨。学校距离我们家不远,但也要穿过两条胡同和一条马路。
  胡同口上坐着的老大爷,那时是我心目中永恒的风景,花白的胡子、深邃的眼睛、永远的青袍黑裤。因为他的手艺,给了童年的我一个崇拜的理由。
  今天的我,已经想不起营生的名字了,只是当时的场景还好像精确的瑞士表,这么久依然在记忆里不停地滴答。一块木板,好像棋盘,转圈是图案,正中立着一根铁针,上面是插着一截可以旋转的竹子、竹子的一头转到哪个图案,他就用红糖浇注一个同样的图案,沾在棍子上,拿在手里,可以吃。
  在八十年代,这样的吃食,对于我们已经是好东西了。
  “五分钱一次,别挤。”老头沙哑的声音在我每一个放学的路上浸润着我。成了我童年的一个标志,站在北京高高的立交桥上,望着车水马龙的繁华都市,现在的我常常想,那样的情景,是否只是昨日的一个梦呢?
  我把每月零用钱的三分之一都贡献了出来,另外三分之一,买了泡泡糖、冰棍和别的东西。
  现在,我就和小军站在转盘面前,我舔舔嘴,希望那条插着的精致立体的大长龙样品能是我的,如果我运气好的话。这成了我每天一个最强烈的愿望,在我没有看到苏以前。但是一切都在这个傍晚发生了质的变化,我甚至怀疑,就是那样一个充满了秋天味道的黄昏,我从一个孩童成长为少年。
  原因很简单,我看到了苏,她从胡同口轻轻走来,好像一只水妖,乳白的旗袍包裹着她轻盈的身体,她的腰肢扭得很厉害,感觉好像一个异国的女子。
  我想此刻只有我注意她,不知道为什么,其他所有人都正低头扎做一团,看一个男孩转动竹竿。女人是要往胡同里走,但是人太多了,她皱了皱眉,咳嗽了一声。没有人在意,她的声音被淹没在他们说话的声音里。
  她终于还是从我的身边经过,身上散发了一种淡淡的清香。路很窄,经过我的时候挤到了我的身体。那个时候我还不高,她的胸脯从我的嘴唇前擦过,这是我第一次和一个异性如此近距离地接触,我的心怦怦乱跳,我甚至感觉到她软绵绵的乳房。当然,这一切都只有几秒钟。
  应该没有人看见,我这样帮自己祷告。因为我曾经有过家门口的墙上被写了“李扬不要脸,和某某亲嘴”之类的劣迹。我曾经非常委屈、和非常愤怒,某某指的是我的同学兼邻居李小路,原因仅仅就是我借给她很多本《少年文艺》。
  现在,我就呆呆地站在胡同口,精神似乎有些恍惚,因为一个过路的女人,直到小军把我叫走。
  那个夜晚,爸爸和妈妈坐在院子里,北京的九月初还不是很凉爽。我和妹妹在一旁玩泥巴,把泥巴做成各种饼干、药和小鸭子之类的。我听见妈妈和爸爸小声地说:“那个女人真的下星期就搬过来么?我觉得她不像个正经女人,穿成那样。但管理处既然安排了,也没办法。”“你别瞎说,到时候可别让人家听见。”
  我有点好奇,听着他们的交谈,妹妹只顾给她玉米棒子做的洋娃娃喂药,还不停地自言自语。这让我感到非常地乏味,我开始有点讨厌她,女孩子真是小家子气,如果小军不是和他爸妈串门去了,打死我也不和李静玩。
  我还想听他们说话,我为有人要搬来感到一丝雀跃,毕竟我的生活太无聊了。可是他们显然已经转换了话题,改成讨论粮票和换鸡蛋的问题。
  夜晚,我躺在竹席上,从红色木头窗棱上面可以看见外面一个大圆盘似的月亮。几乎没有风,我难受得不停地翻身,天气闷热,木床在我身下不停地响。
  “小杨子,别动来动去,吵死人了。”我听见妈妈的声音。
  “我知道了,可是天气太热了,睡不着啊。”
  “是热,不过心静自然凉,你数数,一会就睡着了。”
  我开始数数,一直数,以前我有时候也用这个颇为灵验的办法。我从1开始,当我数到500的时候,我开始有了睡意,然后不知道过了多久,思路变得模糊起来,我进入梦乡。
  我走在一条窄路上,没有树。那条路很像去我爷爷家的一条,但不是。周围很荒凉,只有一大片干涸皴裂的泥土,好像张着的一张张嘴。我踯躅在这样一条路上,到处都空荡荡的,我感觉口渴。
  我不停地走,走得脚板生痛。前面终于出现了一个村庄,有一大片绿色。我来了劲头,几乎是飞奔着跑到了村子里,但是这个村子似乎是空的,没有看见人,甚至也没有一扇敞开的门。我绝望极了,没有水,自己就要死了。我蹲在一个院子门大声地哭起来。
  突然门被打开了,吱扭的声音吓了我一跳。一个女人走出来,她穿了水红色的连衣裙,是胡同口的那个女人!她微笑着看着我,声音很轻柔:“你进来吧。是不是口渴了。”我点点头,跟她进屋。
  屋子里空荡荡的,家具只有桌子和床,床和爷爷家的一样。她招呼我坐在床沿上,然后从桌上拿了一个碗,从水瓶里倒出水,递给我。我一口气喝光了。
  “你在这里睡一会吧。”
  我顺从地躺下,盖好被子,闭上眼睛。
  不知什么时候,我发现身边躺着那个女人,她光光地躺在我身旁,白不呲咧的身体就紧紧贴在我的身上。她的身子是一种耀眼的白色,很模糊,想要看,怎么也看不清楚,但是乳房却异常地清晰,软软的,很温暖的感觉,绛红色的乳晕,和妈妈的一样。它轻轻地擦过我的皮肤,让我有一种神经紧绷的感觉。全身热乎乎的。
  我想大叫,却怎么也叫不出来。
  “怎么了,做恶梦了么?”
  有一个声音在耳旁。
  我睁开眼睛,看见妈妈,站在我的身旁,我好好地躺在床上,身旁没有奇怪的女人,也没有白色的乳房。
  “嗯,我刚才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妈妈走了,我呆呆地躺在床上。我觉得自己的身下有点湿漉漉的,我吓了一跳,马上怀疑自己是尿床了,我的好朋友小军就是个爱尿床的家伙,他偷偷告诉过我,我嘴上没说,但心里对他从此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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