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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草·网络2009.5-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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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在白天无聊的时候才走出去。我看见我没有再贴广告,这个城市竟然就干净了许多,都少了好多的牛皮癣。我这时才发现,虽然这个城市是愧对我们的,但是我们也曾愧对过这个城市呀。我想,要是我们都不愧对,这又会有多么好啊!可是有这种可能么?我不知道。我在街边的报摊上买了一份报纸,这份报纸是这个城市当天出得最晚的一家报纸,早上和中午发生的新闻都会被登出来。今天这份报纸的头条是这样的,今早南市取缔一家传销公司。天还没有大亮,南市工商分局和南市公安分局就紧急出动,很多传销人员都还在睡梦中,一举抓获三百多人,当然,也还有约一百人趁乱逃跑,其中一部分还是公司骨干。目前,工商和公安正在进一步调查跟踪,争取能够把这些传销人员一网打尽。 
  我在读这篇报道的时候,一时间精神重度恍惚。我早就知道这家传销公司迟早会出事,而且一出就肯定会是大事。但是一旦真的出了事,我却又一时无法面对。倒不是我同情这些坑蒙拐骗者,他们出事确实就是咎由自取。但是我却无法面对华仔也在这家公司的现实。我不知道这被抓获的三百多人中是不是就有华仔,要是有华仔,那我、严冬生和齐巧儿,就没有办法回去向他那老父交代了。因为我们出来的时候,就曾向他老父保证过,我们既然一道出来,就还会一道回去。我折起报纸来也曾想到,但愿那约一百逃脱的人中就有华仔。我相信,以华仔处事的精明和干练,他肯定能够在工商和公安的突袭中脱逃。但是,在还没有得到有关华仔的准信儿之前,我的心却怎么也塌实不下来。 
  我回来把这个情况给严冬生和齐巧儿说了。严冬生除了感到震惊以外,余下的就只有叹气了。严冬生除力气比我们大一点以外,并没有其他特长,因此要指望他对华仔出事想出一点办法来,这也太难为他了。齐巧儿听说华仔的事以后,一时间竟没有什么表情。我想,她或许让最近才在她身上发生的事吓着了,因此一时半会还无法解脱出来。可是过了一会儿,齐巧儿忽然说,华仔所在的公司出事了,那我们还愣着干什么,我们应该出去找啊!我这时就想,齐巧儿说得还真在理,我们除了去找华仔以外,又还能够有什么办法吗?没有了。 
  不过话倒是可以这么说,可要真找起来,这又是容易的么?现在,严冬生的脚伤还没有好,行走起来还不方便。齐巧儿这段时间也都是秋风黑脸的,见到什么都不顺眼。还有就是这么大一个城市,我们又到哪里去找呢,这还不就是在大海里捞针,是那么容易的么? 
  但是,诚如齐巧儿所说,对于华仔,我们只有去找。找得到找不到,我们都只能去找。我想,我们只要去找了,就一定会有希望。我们要是不出去找,那就会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一大早,我们就在租住的这套房子里做了早饭吃了,然后出发了。 
  如果有人注意到了,没准就会看见这么三个人。一个男人走在前面,看上去已是满眼的忧郁,可他总是在用一双比较专业的眼睛东张西望。在这个男人的后面,走着的是一个女子,这个女子也是满眼忧郁,好像才遭受过很深的伤害,她同样也在用一双眼睛东张西望。走在这个男人和女子后面的,是另一个男人。这个男人走起路来腿脚还有些瘸,也同样是在东张西望,只是眼神就远不及走在前面的男人专业。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三个人是从乡下来到这个城市打工的农民工。只是他们总是这么不停地东张西望,这就很有些让人弄不明白了。他们这样东张西望,是为了要找寻到一些什么吗? 
  我和严冬生、齐巧儿,已顾不了这些城市人疑惑的眼光。我们就这么一路走,一路东张西望着,希望能够在某个地方看到华仔。在不知不觉中,我们很快就来到了这个已经被取缔了的传销公司的所在地。这个靠租用几间房子就开起来的传销公司,现在已是人去楼空,地上早已是一片狼藉。我记得我那次走到这个地方,这里可是热闹非凡,就像是在举行一个盛大的集会。我现在都还能够清楚地记得,当时华仔是怎么让我脱身的。那时的华仔又是多么地精明啊。可是现在,我们都不知道华仔在什么地方,要是他没有让工商和公安的抓去,那他就应该赶紧跑来找我们啊。难道他就不知道我们这会正在为他担心么!这么说,华仔肯定已经被抓去了。但是我还是不肯相信他就这样被抓去了。但是他又为什么没有回来呢?他是不是因为怕连累我们,所以才没有跑回来。但是我们又没有搞传销啊,这又怎么能够连累我们呢?莫非这城市的工商和公安就会这么不讲理?但是我突然想到华仔前几天才拿给我帮助保管的那一万块钱,我就想华仔肯定没有被工商和公安的抓到。他之所以没有跑回来,主要还是怕工商和公安跟着追来,怕弄不好这一万块钱会被工商和公安给拿去了。 
  

  我和严冬生、齐巧儿又来到了立交桥下。我记得我们刚来到这个城市的时候,就是在这座立交桥下守株待兔,等着有城市人来请我们帮助搬运东西的。我们后来就陆续离开了这个地方,去找其他的活儿干了。现在,我们又来到了这座立交桥下,禁不住百感交集。我们离开立交桥后,都去干了些什么,现在想起来,就好像是做了一场梦,而且还是一场噩梦。我做了什么,齐巧儿做了什么,还有我们正在寻找的华仔,又做了什么?真是往事不堪回首啊!此时,我发现在立交桥下,已经聚集了很多人,他们就像当初的我们那样,在等着能够有城市人过来请他们干活儿,然后挣到一份很微薄的工钱。但是这一份工钱又是那么好挣到的么?我看见这会就有不少的人在斗地主,一些人的脸也像当初我们的脸那样,已被揪得通红。我真希望在这些人中就有我们要找的华仔,这会正在和人斗地主,两个脸包儿被揪得通红,就像老家东山春天盛开的山桃花那样。 
  我、严东生和齐巧儿,就在这个地方站了好久,直到确信华仔没有在这里,没有等着城市人来让搬东西,也没有和这些人斗地主,并且都有人开始对我们指指戳戳了,我们才又继续往前走。我对严冬生和齐巧儿说,我们就这样找下去,我们就一直这样找下去吧!我们一定要找遍这个城市的大街小巷,直到找到了华仔为止。我看见严冬生和齐巧儿很认真地向我点了一下头,神态坚毅而果决。我说,那么,我们就一直这样找,就一直这样找下去吧! 
  我和严冬生、齐巧儿三个人,就这么一路东张西望着继续往前走。我想我们一定要找到华仔,也一定能够找到华仔。 
  (选自芳草网fangcao) 
  特约编辑:彭 新 
   
  网友评论: 
  黄代本:季风先生的中篇小说《东张西望》,描写一群从农村出来进城找事做的农村青年在城里的遭遇。这是一群贴在大地上的人,由于自身的单纯和善良,复杂的城市对他们来说到处都是陷阱,他们卑微的挣扎和受到的伤害让我们感同身受。读完季风先生的小说,一种物伤其类的悲哀在不经意间爬上心头。说到底,我们也是在城里东张西望的人。季风先生的感情是朴实的,叙述是从容的,他结构小说和制造悬念的能力,在我看来,已经进入化境。 
  张运涛:《东张西望》的主题特别鲜明,把四个来城市打工的年轻人的生活写得栩栩如生。他们通过〃东张西望〃开始了自己的城市生活。华仔先是被骗然后也开始骗人,〃我〃给城市上〃牛皮癣〃,齐巧儿终没能逃过城市的魔掌,严冬生骨折。他们都被这个城市污染了,就像小说一开始所写到的那样,城市生病了,其他人也因此受到了传染。 
  弦静:经过很多事,走过很多路,似乎又回到了原点。但早已物是人非……用艾春望的话来说,虽然这个城市是愧对我们的,但是我们也曾愧对过这个城市呀。我想,要是我们都不愧对,这又会有多么好啊!可是有这种可能么?我不知道。不只是艾春望不知道,咱们都不知道。很喜欢季风老师的这篇小说! 
   
  博士点评: 
  这篇书写农民工命运的小说,一定会深深震撼读者的心灵。小说构思之独到在于,作者以敏锐的视角沉潜于我们熟悉、却有些忽略的几个具有城市特征的能指,将其与四个乡下打工仔在城市所遭遇的悲惨经历维系起来,将批判的锋芒指向城市的〃丑〃,赤裸地揭示了城市的病痛与伤疤。〃东张西望〃作为贯穿小说的文眼,浸透着主人公谋生的艰难、友爱的真挚以及对城市的期冀与痛恨。小说以环境与心理描写见长,尤其是城市灰色的夜,一如主人公〃张望〃的心境,在作者笔下得到了生动的描摹,构成笼罩全篇的感伤基色。 
  点评人:复旦大学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博士 周辛  
  
搅局《芳草·网络小说月刊》2009年5期吉方君

  一读者来信 
  凭直觉,耿风感到了某种威胁。 
  今天的《常箭日报》刊登了一封署名“肖力”的读者来信,对普桐县“县域经济民营化”提出了批评。 
  《常箭日报》是市委机关报,怎么登出这种读者来信呢? 
  “县域经济民营化”,是常箭市委书记霍万年提出的口号。按市委要求,全市要在两年内采取“平稳破产、整体出售、剥离分立、无偿转让、先售后改”等形式,使常箭十一个县市区场的国有、集体企业整体消失。为了响应市委号召,普桐县委、县政府也随之出台了加快全县国有、集体企业民营化进程的两个“一号文件”,并且成立了有组织、人事、财政等部门一把手和乡镇企业局局长参加的“普桐县国有、集体企业民营化改革领导小组”。按分工惯例,这个领导小组的组长,应由县长南靖新担任。但县委书记耿风却打破常规,亲任组长。公开的理由是,“民营化”是“领导工程”,必须书记挂帅。而他真实的想法,是要以此表明他与市委一把手站在一条线上。 
  普桐是常箭市企业大县。全县国有、集体企业三百多家,是县级财政的支柱。早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普桐的国有、集体企业在全市就很有名。普桐因此成为常箭地区唯一的一个“全国百强县”。因为企业规模大、效益好,普桐财政被周边县市誉为“富农财政”。 
  耿风没有从事企业工作的经历。大学毕业后,分配到市政府机关工作,从办事员、秘书科副科长、科长,一直干到市委副秘书长的位置。市委书记霍万年上任后,他先是下到一个偏远山区的贫困县任副县长,接着又调到市医院任副书记。正当他感叹仕途坎坷、对个人前途心灰意冷时,霍万年因痔疮发作住院。在霍万年手术住院期间,他鞍前马后不离左右,比侍候亲娘老子还要孝顺。前后只不过几天时间,他与霍书记的感情距离就拉近了。这为他以后隔三差五地向霍书记“汇报工作”夯实了感情基础。半年后,他成了普桐县委书记。而在此之前,外界的传言是,这一职务由普桐县委副书记、县长南靖新接任。 
  耿风上任前,霍万年在自己的办公室单独找他谈话。一个成熟的领导与下级谈话,往往是一语双关,意在言外。在短短的谈话中,耿风就已准确地把握了霍万年谈话的真正内涵。因此,在霍万年收住话头,抬头注视他时,他恰到好处地作了表态:“霍书记,请您放心。我上任后,坚决与市委、特别是与您保持高度一致,做到普桐的发展与全市发展一盘棋;首要的任务是保普桐的稳定。在此基础上,全力以赴抓发展!” 
  “好!”霍万年站起来,握着耿风的手说,“你有这种思路,很好!把稳定摆在首位,这是对的!” 
  “霍书记,感谢您对我的信任和栽培!”耿风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 
  “先不言谢!”霍万年突然严肃起来。“小耿啊,好话我是说了不少,但我还有句不中听的话,你也要听。你任县委书记,完全是组织的意图,不是我霍某的个人意思!以后工作干好了,你不要只念着我;工作没干好呐,甚至丢了头上这顶乌纱帽,也不要怪我啊!” 
  谈话就这样结束了。这种结束谈话的方式,在耿风看来是绝顶的艺术。一个高明的领导者建立自己的人事小圈子,总是强调“组织”的意图。领导者越是这样强调,被提拔者越是敬畏三分。霍万年说“不中听”的话,就是要耿风“听中”,记在心坎上。尤其是末尾的一句,看似随便的扯谈,实则暗藏着玄机。那弦外之音是:别以为当上县委书记了就可以过河拆桥,我想什么时候动你,就什么时候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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