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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汉语 (第一册)-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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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曲韵
  曲韵和词韵不同。词韵大致依照诗韵,曲韵则另有韵部。
  元曲作家是根据当时的实际语音用韵的。元人周德清根据当时的北曲写成了《中原音韵》一书。《中原音韵》的价值很高,因为它反映了当时北方的实际语音系统。现在我们拿元曲来比对,一般是和《中原音韵》相吻合的。
  《中原音韵》把〃平水韵〃的一百零六韵归并为十九个韵部:
  1。东钟 2。江阳 3。支思 4。齐微
  5。鱼模 6。皆来 7。真文 8。寒山
  9。桓欢 10。先天 11。萧豪 12。歌戈
  13。家麻 14。车遮 15。庚青 16。尤侯
  17。侵寻 18。监咸 19。廉织(注:各韵常用字见附录《中原音韵常用字表》。)
  北曲最显著的特点是没有入声,原来的入声字分别归到平上去三声去了;又因为曲韵是平上去三声通押的,所以不另立上去两声的韵目。这两点下文还要谈到。
  在本单元所选的作品中,张小山双调水仙子《讥时》用的是东钟韵,王实甫《西厢记》长亭折用的是齐微韵,张养浩中吕山坡羊《潼关怀古》用的是鱼模韵,睢景臣般涉调哨遍《高祖还乡》也是鱼模韵,钟嗣成南吕骂玉郎带感皇恩采茶歌《四时佳兴(春)》用的是真文韵,张可久中吕卖花声《怀古》用的是寒山韵,马致远越调天净沙《秋思》用的是家麻韵,张养浩双调雁儿落带得胜令《退隐》也是家麻韵,马致远双调夜行船《秋思》用的是车遮韵,白朴中吕阳春曲《题情》用的是廉纤韵。
  元代北方语音系统和今天普通话音系统已经相当接近,但是有些字的读音和今天普通话还是不同的,特别是某些古人声字(见下文)。试以马致远双调夜行船套数里的乔木查一曲为例:
  想秦宫汉阙
  都做了衰草牛羊野(注:加浪线的是衬字,后同。下文有专题讨论衬字。)
  不恁么渔樵无话说
  纵荒坟横断碑
  不辩龙蛇
  这首曲子以〃阙野说蛇〃四字为韵,其中的〃说〃字和〃蛇〃字,如果依今天普通话的读法,就不押韵了(注:当时〃说〃字读近xuě音,〃蛇〃字读近xié音,近似今天长沙话的读法。)
  关於曲的用韵,有几点需要提出来说一说。
  第一,曲韵以平仄通押为常规,平仄不通押反而比较少见。上文所引的乔木查就是平仄通押的例子。所谓平仄通押,实际上是平上去三声通押,因为入声已经归并到平上去三声去了。试看《西厢记》长亭折里的脱布衫:
  下西风黄叶纷飞
  染寒烟衰草萋迷
  酒席上斜签着坐的
  蹙愁眉死临侵地
  这里〃飞〃〃迷〃是平声,〃的〃是入声作上声,〃地〃是去声。平上去三声通押的情况是很明显的。
  第二,无论小令或套数,曲韵都是一韵到底,中间不换韵的。因此,在杂剧中,每一折就只押一个韵部。这一点很容易了解,不必举例。
  第三,诗(尤其是近体诗)和词都忌重韵,曲不忌重韵。所谓重韵,就是在一首曲子里出现相同的韵脚字。睢景臣哨遍叶〃故,俗,夫,付,舆,故,芦,户〃,《西厢记》长亭折里的快活三叶〃食,泥,泥,味〃,都是重韵的例子(注:重叠语不算重韵,例如〃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张养浩山坡羊)。)。
  第四,曲可以有赘韵的情况。所谓赘韵,是不必用韵的地方用韵。我们试比较《西厢记》长亭折借自般涉调的几首煞曲,这首用韵的地方,正是另几首不用韵的地方,这样,赘韵就容易看出来了。为节省篇幅,这里姑举五煞四煞来比较:
   五煞 四煞
  到京师服水土(不用韵) 这忧愁诉与谁(赘韵)
  趁程途节饮食 相思只自知
  顺时自保揣身体 老天不管人憔悴
  荒村雨露宜眠早(不用韵) 泪添九曲黄河溢(赘韵)
  野店风霜要起迟 恨压三峰华岳低
  鞍马秋风里 到晚来闷把西楼倚
  最难调护 见了些夕阳古道
  最要扶持 衰柳长堤
  (三)曲字的四声问题
  元代北方的声调是新的四声,即阴平声、阳平声、上声和去声。
  《中原音韵》把平声分为阴平和阳平,这和今天普通话是相一致的。
  《中原音韵》又把中古的一部分上声字如〃动,是,似,户,聚,在,倍,近,但,限,道,坐,静,并,后,右〃等等归并到去声,这和今天普通话也是相一致的。
  入声字的问题比较复杂。《中原音韵》虽把古代的入声字归并到平上去三声,但是具体的字归并到哪一声,和今天普通话并不完全一致。譬如说,〃入声作上声〃的字特别多,入声归阴平的却没有。试以马致远双调夜行船套数里的古人声韵脚字为例:
  蝶,穴,杰,折,别,竭,绝,是入声作平声;
  阙,说,铁,雪,拙,缺,贴,歇,彻,血,节,是入声作上声;
  灭,月,叶,是入声作去声。
  其中有些字和普通话的声调相同,有些字却不相同。因此我们如果要确切地知道某一入声字在元曲里作某声,还要查《中原音韵》,单凭普通话是不能推知的。
  曲字的平仄比诗词严。周德清《中原音韵》作词十法曾经讲到在某些情况下平声要分阴阳,仄声要分上去。但是,我们在曲谱里看不出阴平阳平有很大的差别,没有什么地方是规定必须用阴平或阳平的。上声去声的分别有时候的确很严,尤其是用於韵脚的时候。
  上文说过,曲韵以平仄通押为常规。这不是说每个韵脚都是可平可仄的,什么地方押平,什么地方押仄,取决於曲调的规定。值得注意的是上声和去声的对立。上声和去声虽然同属於仄声,但是在元曲里上声韵比较接近平声韵,所以该用上声韵的地方偶然可以用平声韵,该用平声韵的地方偶然可以用上声韵;去声韵的独立性很强,该用去声韵的地方不但不可以用平声韵,甚至不可以用上声韵。试比较下列两首山坡羊的用韵:
  张养浩山坡羊 张小山山坡羊
  峰峦如聚(去) 刘伶不戒(去)
  波涛如怒(去) 灵均休怪(去)
  山河表里潼关路(去) 沿村沽酒寻常债(去)
  望西都(平) 看梅开(平)
  意踟蹰(平) 过桥来(平)
  伤心秦汉经行处(去) 青旗正在疏篱外(去)
  宫阙万间都做了土(上) 醉和古人安在哉(平)
  兴(平) 窄(入声作上声)
  百姓苦(上) 不勾节(平)
  亡(平) 哎(平)
  百姓苦(上) 我再买(上)
  这两首曲子在该用去声韵的地方都用去声韵,而不用上声韵;在该用上声韵的地方偶然可以用平声韵,在该用平声韵的地方偶然可以用上声韵(注:当以张养浩的山坡羊为正轨。),但是不用去声韵。可见上声和去声的界限是很清楚的。
  周德清《中原音韵》作词十法指出,有些曲调,最后一句不但平仄是固定的,甚至其中某字该用上声,某字该用去声,也是有讲究的。举例来说,落梅风、上小楼、夜行船、卖花声等曲的末句是仄平平、仄平平去,正宫等调的尾声的末句是仄仄平平去平上,等等。周氏认为,像端正好、朝天子、快活三等曲的末句是仄仄平平去,如果最后一个字改用上声,就属第二着(次好)了;庆宣和的末句是去上,改用去平就属第二着,但是切不可用上平,诸如此类。
  周德清所讲的有的是格律,有的是技巧,不可一概而论。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如果一句最后两个字都是仄声,曲律则要求避免重复:句末是上声,则其上一字要求去声;句末是去声,则其上一字要求上声。下列各句最后两个仄声字是去上:
  古道西风瘦马。(马致远天净沙)
  想秦宫汉阙。(马致远乔木查)
  (阙,入声作上声。)
  不恁么渔樵无话说。(马致远乔木查)
  (说,入声作上声。)
  比司马青衫更湿。(王实甫西厢记长亭折耍孩儿)
  (湿,入声作上声。)
  下列两句最后两个仄声字是上去:
   众人施礼数。(睢景臣般涉调哨遍套数三煞)
   你与俺崔相国,做女婿。(王实甫西厢记长亭折上小楼么篇)
  有时候甚至句中连用的两个仄声字也回避声调上的重复,这里不细说了。
  但是,有些地方是只论平仄,仄声之中不细分上去的。例如水仙子、乔木查等曲的末句是仄仄平平,阳春曲(喜春来)、满庭芳、小梁州等曲的末句是仄仄仄平平,天净沙的末句是平平仄仄平平,采茶歌等曲的末句是平平仄仄仄平平,等等。
  曲句的平仄格式有的和律诗很不相同。下面举几种常见的七字句为例(加浪线的是衬字)。
  (1)仄平平、 仄平平。例如:
  下西风黄叶纷飞。(王实甫西厢记长亭折脱布衫)
  染寒烟衰草萋迷。(玉实甫西厢记长亭折脱布衫)
  (2)仄平平、仄平平去。例如:
  急罚盏夜阑灯灭。(马致远夜行船)
  (急,入声作上声;罚,入声作平声;盏,宜平(注:在元曲中,上声常常代替平声。);灭,入声作去声。)
  无多时好天良夜。(马致远落梅风)
  (无,宜仄。)
  却元来此别离情更增十倍。(王实甫西厢记长亭折上小楼)
  (别,入声作上声;十,入声作平声。)
  (3) 平仄平平去上(末字或作平)。例如:
  看钱奴硬将心似铁。(马致远落梅风)
  (铁,入声作上声。)
  古来丈夫天下多。(马谦齐寨儿令)
  (四)衬 字
  曲句可用衬字,这是曲律的特点。衬字是在规定的字数之外所加添的字,或者加在句首,或者加在句中,但是不能加在句尾。加在句首的,可以是实字,也可以是虚字;加在句中的,以虚字最为常见,但不限於虚字。衬字不拘平仄,不拘多少(注:一句之中,衬字可以多至一二十字,以六七字最为常见。),一般的情况是:小令衬字少,套数衬字多,散曲衬字少,剧曲衬字多。前面所引的张养浩山坡羊〃宫阙万间都做了土〃,是小令用衬字的例子。套数用衬字,现在只举睢景臣《高祖还乡》里的两支煞曲为例:
  二煞
  你须身姓刘,
  你妻须姓吕。
  把你两家儿根脚从头数。
  你本身做亭长耽几盏酒,
  你丈人教村学读几卷书。
  曾在俺庄东住
  也曾与我喂牛切草,
  拽坝扶锄。
  一煞
  春采了桑,
  冬借了俺粟。
  零支了米麦无重数。
  换田契强秤了麻三秤,
  还酒债偷量了豆几斛。
  有甚胡突处,
  明标着册历,
  见放着文书。
  显而易见,由於用衬字,元曲就更加口语化了,这是和宋词很不相同的一点。
  剧曲用衬字,现在只举王实甫《西厢记》长亭折里的叨叨令为例:
  叨叨令
  见安排着车儿马儿不由人熬熬煎煎的气,
  有甚么心情花儿靥儿打扮的娇娇滴滴的媚,
  准备着被儿枕儿则索昏昏沈沈的睡,
  从今后衫儿袖儿都揾湿重重叠叠的泪。
  兀的不闷杀人也么哥?
  久已后书儿信儿索与我恓恓惶惶的寄。
  这首曲子的衬字有两点值得注意:第一,有些衬字是叠字的第二个字,如熬煎娇滴等等;第二,在五六两句的末尾用〃也么哥〃(或作也波哥),这是叨叨令的定格,有人认为这也算一种衬字,但是它有音无义,只是由於唱腔上的需要才加上的,不能和一般的衬字相提并论。类似这样的衬字,元曲里还有〃也么天〃或〃也摩挲〃,此外还有〃也波〃〃也那〃之类,但不一定都用在句尾。
  有一种情况和衬字不同,就是不少曲调的句字可以增损。衬字是正字以外的字,句字增损则是曲句和正字本身的增损,这有如词的〃又一体〃,曲谱上称为不同的格。清人李玄玉编订的《北词广正谱》,罗列了同一曲调的各种变格,称为第一格、第二格,等等,可以参看。变格之多,可以说明古人作曲有一定的灵活性。
  区别正字和衬字,是研究曲律的课题之一,因为这关系到对元曲句读、句法和平仄的了解。基本的方法是就同一曲调的作品进行字句上的分析和比较。先选一首最单纯的曲子作为考察的对象,弄清它的句读、句法、平仄和衬字(如果有衬字的话)(注:可参看李玄玉的《北词广正谱》和近人吴梅的《南北词简谱》,其中衬字是用小字写的。),然后再以这首曲子的格律为标尺,去考察同一曲调的其他作品。但是这种方法不是绝对的,因为曲律不是刻板的东西,而用来作为标尺的曲子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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