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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日本驻华代理公使,约同英国、俄国驻华公使,在北京拜会中国外交总长,提出三国共同的劝告:“中国近所进行改变国体之计划,今似已猛进……反对暗潮之烈,远出人臆料之外,不靖之情,刻方蔓延全国……甚望中华民国大总统听此忠告,顾念大局,而行此展缓改变国体之良计,以防不幸乱事之发作,而巩固远东之和平!”②
日本不相信中国政府能够平息反帝制的运动,日本军方和大陆浪人的倒袁声浪,也日益高涨。然而,袁世凯深信只要造成既成事实,各国的态度实不足虑。帝制的步伐并没有停止,也没有减慢。
1915年12月12日,袁世凯申令接受帝位。次日,在怀仁堂接受百官朝贺。所有政府局长以上官员、军队师长以上各员,依次分批晋宫朝贺。
袁世凯宣布洪宪帝制之后,黎元洪称病不奉朝请,闭门不出。袁世凯的第一道诏令,便是封黎元洪为武义亲王,取消他的副总统名号。但黎元洪辞爵不受,和袁世凯见面时,还是行副总统和总统的相见礼。
12月25日,一声霹雳,轰开满天顽云,云南宣告独立,三千滇军将士,在湖南人蔡锷的率领下,揭起“护国”旗号,向数十万北洋军宣战。
蔡锷
南方人的反叛性格,再一次改变了历史的进程。当北洋军和护国军的川南苦战时,广西又宣布独立,成了护国战争的转折点。袁世凯在南方人如火如荼的攻势面前,手忙脚乱、焦头烂额。
和袁世凯宣布更改国体之前相比,那时每天灌到他耳朵里的,尽是拥护帝制的声浪,使他对恢复帝制的成功深信不疑。现在,仅仅隔了几十天时间,竟然百川沸腾,山冢猝崩,高岸为谷,深谷为陵,举国上下掀天揭地,几乎全是讨伐帝制的浪潮。袁世凯终于明白,帝制失败了。但他始终不明白,为什么在恢复帝制之前,人人都赞成帝制,可一旦付诸实行,却变成了四面楚歌。
袁氏家族的上两辈人都没有活过59岁。这是一个迷信的关口,今年他已经58岁了,恐怕也迈不过这道坎。
1916年3月20日,由坐镇江苏的北洋大将、宣武上将军冯国璋领衔,与山东将军靳云鹏、江西将军李纯、浙江将军朱瑞和长江巡阅使张勋联署,劝袁世凯“迅速取消帝制,以安人心”。这便是轰动一时的“北洋五将军密电”,对袁世凯是沉重一击。冯国璋原本就是君主立宪派的,后来为了服从袁世凯,才放弃自己的立场;张勋更是赫赫有名的复辟派中坚,至今还留着一条象征忠于清室的大辫子。
南方讨袁打的是“护国”旗号;而前清保皇派则要“护清”,为替隆裕、宣统出一口恶气,南北两个对头,竟结成了奇特的讨袁联盟。代表南方的李根源,在上海与保皇派康有为等人见面,共商反袁大计。当时一位保皇派问李根源,倒袁之后,国政是否请宣统皇帝出来?李回答:“倒袁为一事,复辟又为一事。我们革命党人,复辟未敢苟同。”一向立场坚定的康有为,为了打倒袁世凯,也和稀泥说:“我们戮力倒袁,后事再说。”李根源《雪生年录》。文海出版社有限公司,1966年版。
在南北夹击,双管齐下的压力下,袁世凯再也招架不住了,3月22日,被迫向全国发出申令,宣布撤销承认帝位案。
但南方的攻势并没有停止,广东、浙江等省份相继独立。袁世凯仍然举棋不定,他抱着最后一线希望,虽然做不成皇帝,还想继续做总统。他问湖北籍的老官僚张国淦:“你看西南打得倒我吗?”
张国淦一针见血地说:“时局的关键不在西南,而在东南。”
东南也就是冯国璋。4月1日,冯国璋致电袁世凯,劝他早作退计。一切变化得太快了。北洋派已经出现了裂痕,他的老部下已经出现反叛的迹象。分裂的原因,并不是北洋派反对帝制,而是他们反对袁世凯从清室手中夺取了皇位。段祺瑞甚至公然照搬当年袁氏“优待清室”的那一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把北洋派拟就的对袁氏“优待条件”送给袁世凯审阅。其中包括:一、往事不追;二、公权不褫夺;三、私产不没收;四、住居自由;五、全国人民予以适当之优礼;六、民国政府每年给以岁费10万元。
大局全盘瓦解。袁世凯已彻底绝望了,他的健康也随之“全盘瓦解”,沉疴暴发,政躬违和,乃至一病不起。6月6日,袁世凯在打过强心针后,气息奄奄,强支病体,对徐世昌、段祺瑞等几位顾命大臣说了一句:“他害了我……”这个“他”是谁,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了。袁氏到死也没有醒悟到,历史把一个做华盛顿的机会给了他,可是他自己没有好好把握,只会做王莽、曹操,与人何尤?一世枭雄,最后在众叛亲离、舟中敌国的凄惨境况下,忧愤而死。
【叁】昙花一现的北洋实业,是南方人所发动最大规模的经济北伐——洋务新政的遗产。即使在袁世凯时代,北洋实业仍然操纵在来自东南财阀手里。
事大如天死亦休。袁世凯做了83天皇帝之后,一死了之。北洋历史,亦从此揭开新的一页。
提起北洋集团,人们会马上联想起一群耀武扬威的军阀。无疑,军事集团是北洋的轴心和灵魂,但非唯一成分。它的势力伸展到财政经济部门,如果没有财政的支持,为官僚集团补液输血,它们一天也生存不下去。
人们常说,在腐败政府和列强的压迫下,中国的民族工商业不可能成长起来。然而,事实上当时中国虽然政局风雨飘摇,国家内外交困,政府也像一部生了锈的老机器,但在城市绅商的不懈努力下,大部分官营企业,依然逐步以官督商办、官商合办的形式,向完全商办转化。政治上的原因并没有能够改变这个过渡方向。反过来说,工业化的完成,最终将在政治、社会、文化等方面产生骨牌式的连锁反应。
北洋实业的发端,可以追溯到清末的“洋务新政”(亦称洋务运动、自强运动)。洋务新政是由节制浙苏皖赣四省军务的曾国藩(湖南人),淮军首领、当过两广总督的李鸿章(安徽人),两江总督的左宗棠(湖南人),两江总督刘坤一(湖南人),两江总督沈葆桢(福建人),两广总督林则徐(福建人),湖广总督张之洞(虽是河北人,但长期在南方任职,当过两广总督),兼理各国事务大臣丁日昌(广东人),驻英公使郭嵩焘(湖南人)这样一批有东南部背景的官僚所推动的。
清康熙时代,中国的对外贸易,集中在粤、闽、浙、江四个海关。后来乾隆封闭闽、浙、江三个海关,仅保留粤海关“一口通商”。粤人与海外各大商行来往密切,搞洋务时间最长,经验丰富,轻车熟路。朝廷要了解西方国家,也往往依靠南方官员的奏报和南方人所撰写的书籍,林则徐更被后世史家誉为“开眼看世界的第一人”。
鸦片战争后,中国的外贸重心,由广东移到上海,当时在上海从事外贸的买办、通事,乃至跟班、仆役等人,几乎清一色是老广班底。李鸿章创办上海招商局,在里面主持大局的,也全是珠江三角洲的买办商人。
中国的近代工业,从军火生产起步。曾国藩组建湘军后,即在长沙、南昌等地设立制造鸟枪、抬枪、劈山炮及弹药的局所,后来又在安庆设立“内军械所”,专门研制洋枪、洋炮和轮船。可惜人才奇缺,原料不足,搞了半天,成绩乏善可陈,不得不和李鸿章的金陵机器局合并了。然而,中国近代工业的第一波浪潮,就从这里开始,由南向北,席卷而来了。
尽管那次新政没有取得预期成果,但这一时期创办的江南机器制造总局、金陵机器局、福建船政局、广东机器局等一系列机器制造局,为现代工业播下了种子。采矿、冶炼、铁路、轮船、电报、银行……一时比肩并起,盍兴乎来。
清末民初,与洋务新政一脉相承的北洋实业,实际上仍然掌握在一批来自东部和南部的人物手里。
北洋历届政府执掌农商(工商、实业)总长的王正廷(浙江)、刘揆一(湖南)、张謇(江苏)、金邦平(安徽)、张国淦(湖北)、李盛铎(江西)、田文烈(湖北)、李根源(云南);执掌交通总长的施肇基(浙江)、朱启钤(贵州)、梁敦彦(广东)、曹汝霖(上海)、汪大燮(浙江)、许世英(安徽)、龙建章(广东)、曾毓隽(福建)、叶恭绰(广东);执掌财政总长的熊希龄(江西)、周学熙(安徽)、陈锦涛(广东)、李经羲(安徽)、梁启超(广东)、王克敏(浙江)、曹汝霖(上海)、龚心湛(安徽)、张弧(浙江)、董康(江苏)、罗文干(广东)、汪大燮(浙江)等,都是来自东南部的人,十占八九,又岂偶然哉。
袁世凯时代,执财政、金融、交通、实业等牛耳者,东部以皖系为台柱,北四先生周学熙是旗手;南部以粤系为核心,大老板是财神梁士诒。但见台前幕后,来来去去都是一班东南人,西北人几无置喙余地。
周学熙
周学熙,安徽省建德县人,豪门之后,1893年中举人。与大名鼎鼎的南通张謇并称“南张北周”,两人都是排行第四,张称南四先生,周称北四先生,二人都是实业界的翘楚。梁士诒则是广东人,1903年,在北京应考经济特科,名列前茅。他向袁世凯条陈时政,指出铁路事业是当前至关重要的大问题。他建议成立全国性的铁路管理机构。日后证明,这个建议,对维持北洋经济,意义殊为深远。
把梁士诒与周学熙的家庭背景与文化背景,作一比较,也很有意思。周学熙出身在北方的阀阅世家,在安徽拥有4000多亩土地,他的家庭与农村的旧势力,唇齿相依。而梁士诒的父亲不过是南方乡下的一名教书先生。由于地理关系,在南方对世界大势了解得比较清楚,必然对梁士诒的思想产生巨大影响。
交通系控制着中国主要的铁路干线。这些铁路几乎全是外资兴建,因此,交通系和外国财团的关系,必然十分密切。而以“利权回收”为理想的周学熙,比较完整地继承了洋务新政时代“以中国之伦常名教为源本,辅以诸国富强之术”的思想原则,对外国资本采取排斥态度,显示了强烈的民族意识。
周学熙是办银钱局,鼓铸铜元起家的。1903年袁世凯委派周为“直隶工艺总局”总办。直隶工艺总局为北洋官营实业中心,初设天津的草厂庵,后迁至城东北的玉皇阁。工艺总局的宗旨,归纳为三点:“保护商利”、“打开风气”和“奖励实业”。总局还创办了一所工艺学堂,是中国第一所培养工业技术人才的学校,设置了化学、机器、化学制造、绘图等专业。在周北四的努力下,天津迅速成为北方工业的重镇。
各种新办工厂,有如雨后春笋般,在海河两岸生长起来,1905年,直隶工艺总局从官银号贷款银20万两,开办了北洋官造纸厂。一个官府投资实业的高潮,随之而来。著名的北洋劝业铁工厂、北洋烟草厂、万益织呢厂、天津造胰公司、北洋火柴厂等,大股东都是权倾一时的大官僚。作为近代工业楷模的启新洋灰公司,主要投资者包括袁世凯、周学熙这些官僚集团的核心人物。
1915年,担任财政总长的周学熙雄心勃勃,要在华北建立一家神话般的“华新纺织有限公司”。它将在天津、郑州、石家庄、青岛设厂,并将触角伸向了山西和陕西。号称拥有10万枚纱锭,规模之大,实属空前。它还向政府申请在直隶、山东、河南三省,赋予30年专利权。如有其它商人在上述地区经营同一事业,应由该公司合并。
中央政府对周学熙大开绿灯,很快就批准了华新公司的要求。以梁士诒、周自齐为首的交通系,亦不甘后人。周自齐利用担任农商总长之便,否决了华新公司的专利申请,同时自己则酝酿创办资金为150万元的裕亨公司和资金为250万元的裕元公司,与北四先生争利。在现代社会,工商业竞争本属平常事,但在中国,却渗杂了太多的政治因素,往往演变成权力派系斗争。两系人马,勾心斗角,互争雄长,闹出诸多插曲。
周学熙和袁世凯有亲戚关系,又占据着财政总长的有利位置,他和政府中的文治派徐世昌、武力派段祺瑞,关系千丝万缕。就在华新公司出台前后,负责纠弹官吏的肃政史,忽向平政院弹劾津浦路局长贪污舞弊。袁世凯下令该局长停职候审。讵料案件扩大,牵涉到交通部次长叶恭绰和京汉、京绥、沪宁、正太四路,全是交通系的地盘,闹得满天星斗,梁财神阵脚大乱,匆匆称病躲到北京西郊翠微山。
轰动一时的“五路大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