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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联英雄、苏联元帅
А·М·华西列夫斯基
1977年9月24日
再版说明
《回忆与思考》在苏联先后出过三版。苏联于1969年2月出第一版,我国于1972年9月曾翻译出版。苏联于1974和1978年又先后出了第二版和第三版。第一版全书共21章,近60万字。第三版全书共23章,并有А·М·华西列夫斯基写的序言,全书约65万字。新版增加了“最高统帅部’乙章,并把第一版的“从耶尔尼亚到列宁格勒”一章分成“肃清叶利尼亚突出部的敌人”和“列宁格勒保卫战”两章。其他章节也有增删。这次我们根据1978年第三版对全书重新进行了修订和补充。
《回忆与思考》一书是朱可夫的回忆录。作者在书中叙述了自己一生的主要经历,特别是卫国战争期间的经历,同时提供了苏联建军作战,特别是苏联最高统帅部战时活动方面的重要资料,对我们研究、了解苏联军事思想、战略统率经验,有一定的参考价值。
参加本书第一版翻译校订工作的有:苏英、刘善继、王方仁、杨成林、姚宏德和王羊;参加第三版翻译校订的有高岚、高尚清、杨蔼仪、罗庆云、鲍世修、王剑、陈学惠和谢红军;本书地图由军事科学院绘图组绘制。
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事科学院外国军事研究部
1983年8月
第一章 童年和少年时代
凡是上了年纪的人,都很难记清他一生中的一切。许多事情,特别是童年和少年时代的许多事情都记不得了,所能记住的只是那些不能忘掉的东西。
我于1896年11月19日(旧历)出生在卡卢加省斯特烈耳科夫卡村。我家住的房子座落在村子中央,房子很破旧,一个屋角已经陷进地面很深。墙壁和屋顶长满绿苔和青草。全家只有一间屋,开着两面窗户。
连我的父母也不知道,这所房子是什么人在什么年间盖的。听一些老年人说,那儿原来住着一位名叫安努什卡·朱可娃的寡妇。她无儿无女,为了弥补生活的孤寂,从孤儿院领回来一个两岁的男孩——我的父亲。我父亲的亲生父母到底是谁,没有人说得出来。我父亲自己后来也不想去打听自己的身世。只听说,他是在三个月的时候被妈妈丢在孤儿院门口,身上还夹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我儿子名叫康斯坦丁”。没有人知道这位可怜的妇女,为什么要把孩子丢给孤儿院,恐怕她走这条路,也不会是因为不爱自己的儿子,很可能是为生活所迫。
父亲刚满八岁的时候,他的养母就去世了。他便到乌戈德厂村跟一位皮匠学手艺。他后来同我们讲起过,他学徒期间主要是干家务活,替老板抱孩子、喂牛等等。就这样学了三年,“满师”以后便到别的地方去找活干。他步行到莫斯科,终于在那里的维义斯制鞋厂找到了工作。维义斯还开着一家时髦的鞋店。
我知道的不详细,只听父亲讲过,1905年事变后,他和许多工人一道由于参加示威游行被工厂开除了,并被驱逐出莫斯科。从那时候起,直到1921年去世止,他再也没有出过远门,就在奉村干皮匠活和农活。
我母亲叫乌斯季妮娅·阿尔捷米耶娜。她出生在邻村——黑泥庄一个很穷的人家。
父亲和母亲结婚那年,母亲三十五岁,父亲已经五十岁了。他们两人都是第二次结婚,都是在自己第一次结婚后不久就丧偶的。
母亲身体很强壮。她能不费劲地扛起五普特重一袋粮食走好远一段路。据说,她身强力壮,是因为她父亲——我外祖父阿尔乔姆的体力好。我外祖父能钻到马肚子下面一头把马顶起来,还能攥住马尾巴,一把把马拉得蹲坐在地上。
由于家里太穷,父亲的皮匠活挣钱又少,母亲不得不外出帮人运送货物。每年春、夏和早秋季节,她在地里干活;晚秋,她就到县城——马洛亚罗斯拉韦次,替人把食品杂货运送到乌戈德厂的商人那里。运一趟,可得一个卢布到一个卢布零二十个戈比。这是多么微薄的工资啊!扣除马料、店钱、饭钱、修鞋钱等等,已经剩不下几个钱了。我想,乞丐讨到的说不定比这还要多些。
但是,有什么办法呢?那个时候,贫农们就是这样的命啊。所以,妈妈毫无怨言地干。为了不挨饿,我们村的很多妇女都是这样干的。她们把很小的小孩丢给年迈的奶奶、爷爷照管,自己不顾道路泥泞,也不管天寒地冻,外出帮人从马洛亚罗斯拉韦次、谢尔普霍夫等地运货。
我们村大多数农民生活都很苦。他们的地又少又瘠薄。田间劳动主要是妇女、老人和孩子们来干。男人们则去莫斯科,彼得堡等大城市做零活。但他们也挣不了多少钱,很少有人口袋里装着许多钱回村来。
当然,我们村里也有富裕的农民——富农。他们生活得不坏:住的是宽敞舒适的房屋,院子里牛、羊、鸡、鸭成群,粮仓里堆满了米和面。这些人家的孩子穿得好,吃得好,进最好的学校。我们村的贫农基本上都是为这些人干活,但报酬极其微薄,有时给点粮食,有时给点饲料,有时只给点种子。
我们这些贫农家孩子,都看见过妈妈们日子过得多么困难。每当她们流泪时,我们心里也十分难过。而每当她们从马洛亚罗斯拉韦次给我们带点小面包圈或甜饼干时,我们又是何等地高兴啊!如果是在过圣诞节或者是过复活节时,能积点钱给我们买大馅饼,那我们更是高兴得不得了。
在我满五岁、姐姐玛莎七岁那年,妈妈又生了一个男孩,叫阿列克谢。他很瘦,大家部担心他活不长。妈妈一边哭一边说:
“孩子怎么长得胖呢?光靠水和面包行吗?”
妈妈产后几个月,又决定进城去挣钱。邻居们都劝她在家带孩子,因为孩子还很瘦弱,很需要吃妈妈的奶。但是,饥饿威胁着全家,妈妈不得不走,只好把阿列克谢交给我们照看。结果,他没有活多久,不到一岁就死了。他是秋天死的,我们把他葬在乌戈德厂公墓。我和姐姐都为阿列克谢的死感到悲痛,更不用说爸爸和妈妈了。我们常去看看他的墓。
那一年我们家还遭了另一场灾难:屋顶因年久失修倒塌下来。
父亲说:“必须离开这里,不然我们都会被砸死。现在天气暖和,我们住到草棚里去,至于以后,到时再说。说不定,能找到一个澡堂或者茅屋让我们住。”
记得母亲当时哭了。她对我们说:
“孩子们,没有法呀,搬吧,所有的破烂东西都往草棚里搬。”
父亲砌好了一眼小灶。我们想尽办法在草棚子里安好了家。
父亲的朋友们都到“新居”来看望他,同他开玩笑说:
“康斯坦丁,怎么,你没有把灶王爷供好吧,他怎么撵你了?”
父亲说:“怎么没供好?要是供得不好,他早就把我们砸死了。”
我们的邻居、父亲的好友纳扎雷奇问道:“打算怎么办?”
“还想不出办法来……”
母亲插嘴道:“有什么可想的。把母牛牵去卖了,再用这笔钱买木料。一眨眼工夫夏天就过去了,冬天怎么盖房子?”
大伙都嚷开了:“乌斯季妮娅说得对呀!”
父亲说:“对是对呀,但一头母牛是不够的。除它以外,我们家再就只有一匹老马了。”
但是,谁也没有接这个话茬。大伙都知道,这样一来,我们家往后的日子可就更加困难了。
过了些时候,父亲很便宜地,而且是用分期付款的办法买到一间小房架。邻居们帮忙把它运来,不到11月就把房子盖好了。是用干草盖的顶。
妈妈说:“没有什么,就这样住吧。等我们有了钱,再盖好的。”
这所房子从外表看,就比别人家的要差些。门是用旧木板钉的,窗户安的是破玻璃。但是,我们全家都很高兴,因为冬天我们总算有了一个暖和的藏身之地了。至于挤,俗话说:宁受挤,不受气呀!
1902年秋天,我已七岁了。这年冬天来得早,我们家的日子十分困难。年成不好,家里的粮食只够吃到12月中旬。父母亲挣来的钱只够买面包、盐和还债。谢谢邻居们,他们有时给我们送点菜汤和粥。农村中这样的互助是常有的,这确实是生活在艰难困苦中的俄罗斯人友好团结的传统。
开春了,情况有些好转,因为偶尔可以在奥古勃梁卡河和普罗特瓦河里捉到鱼。奥古勃梁卡是条小河,水很浅,水上长满了绿藻。这条河发源于科斯廷卡村上方靠近博罗斯基村的地方,由几条小溪汇合而成。这里有几个地方水很深,藏着大鱼。奥古勃粱卡河流经我们村和相邻的奥古勃村这一段,有很多鳊鱼、鲈鱼和冬穴鱼。我们主要是用篮子兜。碰上好运气,捉的鱼多,我就送些给邻居们,答谢他们的菜汤和粥。
我们这些孩子们特别喜欢到米哈列夫山间的普罗特瓦河去捉鱼。到那里去的路,要穿过一段茂密的椴树丛和一片奇异的桦树林。林子里长着不少的草莓和野杨梅,夏末季节,遍地都是蘑菇。附近的农民都到林子里来剥树皮做鞋,我们把这种鞋叫做“出门穿的方格鞋”。
现在,这些树林都不见了,被德国占领军砍光了。卫国战争以后,集体农庄把这块地开垦为耕地了。
夏季的一天,父亲对我说:
“呃,叶戈尔,你快七岁了,该干点活了。我象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顶一个大人干活了。明天我们去割草,你带上耙子,和玛莎一起摊草、晒草和垛草。”
我很喜欢割草,大人也常常带我去。但是,这一次可就不同了,不象从前那样只是为了玩。我很自豪,现在我已经参加劳动了,已经成了一个对家庭有用的人了。一路上见到我同年的小伙伴们,也都拿着耙子坐在大车上。
我干活很卖劲,听到大人们的夸奖就更高兴了。大概是用力过猛,两个手掌很快都起了血泡。我怕说出来丢脸,就一直坚持干下去。最后,血泡破了,我不能再耙了。
父亲对我说:“没关系,会好的。”他用破布把我两手包扎好。
好几天我都不能用耙子,只能帮姐姐抱草和垛草。孩子们都笑我。但过不了几天以后,我又参加了割草的行列,而且干得不比他们差。
割麦季节到了。妈妈对我说:
“孩子,你要学学割麦子。我在城里给你买了一把新镰刀。明天早晨我们就去割黑麦。”
割麦开头进展得不坏,但很快我又倒霉了。为了想眩耀一下自己,我抢着往前赶,结果镰刀割破了左手的小拇指。妈妈吓坏了,我也很害怕。我们的邻居普拉斯柯维娅大婶当时正在旁边,她摘了一片车前草的叶子贴在我手指上,并用一条破布紧紧地包扎好。
这件事过去多少年了,但左手小拇指上至今还留下一块伤疤,使我想起在农业战线上的出师不利。……
很快,一个紧张的夏季过去了。我已经学会做一些农活,身体也锻炼得结实了。
1903年的秋季来临了,对于我来说,这是一个重要的时刻。我同年的孩子们都在准备上学,我也在准备。我借姐姐的书学认字。这年秋季,我们村还有五个孩子该上学,其中包括我的最好的朋友列什卡·科洛特尔内。“科洛特尔内”是他的外号,他的真姓是朱可夫。我们村共有五家姓朱可夫的。为了便于区别,人们就加上母亲的名字来叫:把我们叫做乌斯季妮娅家朱可夫,把另一家叫做阿夫多季娅家末可夫,把第三家叫做塔季扬娜家朱可夫……
我们要进的是一所教会小学,位于维利奇科沃村,距离我们村一公里半。附近四个村——雷科沃村、维利奇科沃村、斯特烈耳科夫卡村和奥古勃村——的孩子都在那里学习。
有些孩子洋洋得意地背着父母替他们买的背囊式书包。我和列什卡背的不是那样的书包,而是用粗麻布缝的布袋。我对妈妈说,讨饭的才背这种袋子,我不背它上学。
“等我和爸爸挣到钱时,一定给你买个背包,现在你还是背着它上学去。”
第一天,是姐姐玛莎领我去上学的。她当时已经上二年级了。我们班一共十五个男生,十三个女生。
老师和我们认识一下以后,就给我们安排座位。女生坐在左边一行,男生坐在右边一行。我很想同列什卡坐在一起。但老师说不行,因为列什卡一个字母还不识,而且他长得又矮。结果,他坐在第一排,我则坐在最后一排。列什卡对我说,他将努力很快学会所有的字母,这样我们两人就一定能坐在一起。但是,他却一直做不到这一点。列什卡经常是学得较差的一个。他常常因为功课不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