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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壬道:“帝向来是极圣明的,这次为什么要将天下来传给
匹夫?”帝尧道 :“天下者,乃天下之公器。只要问他这个人
的才德是否能胜天下之重任。如其果能胜任,就便是个匹夫,
有什么妨碍:如其不能胜任,就便是个贵胄,亦万万无以天下
传给他的道理。朕的取人专问才德,不问贵贱 。”
鲧在旁听了,气得非常之厉害。就说道:“不祥之极了!
拿了天下传给匹夫 !”帝尧道:“为什么不祥之极?”鲧道:
“自古以来,没有这种办法。请问帝拿了天下传给匹夫,取法
于何朝何帝?”帝尧道 :“不必问前朝有无成例,只要问做天
下君主的人,还是应该以才德为重呢,还是应该以贵贱为重
呢?”
鲧听了,益发怒极。便口不择言的说道 :“臣听见古人说:
得天之道者为帝,得地之道者为三公。现在臣得地之道,应该
令臣作三公。何以不令臣作三公,倒反叫这匹夫作帝?请问帝,
虞舜这个匹夫能够得天之道吗?”帝尧见他信口胡说,亦不和
他分辩。只说道 :“虞舜是否得天之道,没有的确之证据可举。
不过朕以天下传他,如果他不能胜任。自有朕负其责任,现在
朕意早经决定,汝等可静观后效,此刻不必再行争辩 !”鲧及
孔壬听了,都忿忿不能平。驩兜在旁只袖手微笑,不发一言。
退朝之后,三凶又相聚一处。驩兜道 :“我昨日早知道强
谏是无益的,现在果然给我料着了 。”孔壬道:“既然如此,
我们各按照昨日所定的计划分头去实行吧 。”驩兜极以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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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壬看着鲧,问道 :“崇伯如何?”鲧恨恨的说道:“自然我
自有我的方法。”当下各自散去。
到了次日,陆续出都。欢兜在路上做了一道檄文,寄给帝
尧,痛斥帝尧传舜之不当。孔壬亦归西北而去。只有鲧出都之
后,愈想愈忿 :“既然工程失败,受帝尧的诘责又因强谏禅位,
在大廷之中讨了一场没趣;又因驩兜、孔壬自己都有地盘,可
以凭藉,却来笑我没有能力,真正可恶之至 !”想到此际,怒
气冲天,到得中途旷野之间,住了一夜,徜样不能成寐。
次日,依旧一筹莫展。忽然帝尧遣使来召,说尚有要事须
商。鲧听了,又大发忿怒道 :“不听我的话,又来叫我做什么?
我不去 !”那使者听了,出其不意,只得回去复命,鲧亦仍旧
回到水次工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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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回
鲧治水不利 舜举禹治水
且说鲧归到工次之后,但觉心神不宁,眠食俱失,正不知
是何原故,哪知祸事到了。一夜之间,大雨陡作,山洪暴发,
直向下流冲来。从吕梁山到孟门山,鲧所筑的九仞之城长几数
百里,竟崩溃了七八处。洪水滔滔,势如万马奔腾,声闻百里。
那些百姓从睡梦中惊醒,无处奔逃,尽为大波卷去。有的攀登
屋脊,但是洪水一来,连撼几撼,房屋倾圮,仍归鱼腹;有的
连房屋冲去,不知所终。一时汾水下流积尸不可胜计,真是空
前的浩劫!
鲧听到这个消息,魂飞魄散,慌忙乘了大船,出来观看。
见得如此情形,自己知道已经闯下弥天大祸,万难再立足于人
世,不禁望着洪水,放声大哭。后来大叫一声 :“算了吧!以
死殉之,就完了 !”说毕,钻出篷窗,就想向水中跳去。后面
大章、竖亥两个看见了,知道不妙,急忙一把拖住。说道 :“
主公,这个动不得 。”鲧道:“你们拖住我做什么?我十年之
功,废于一旦。现在被我所害之人正不知道有多少,我怎样对
得起他们,以后还有什么脸去见人?你们还不如让我死了为
是 !”大章道:“这个断乎动不得。办一件大事,偶然失败,
亦是情理之常。况且主公平日早起晏眠,栉风沐雨,艰苦备尝,
此等忠诚,亦可告白于天下!就使有罪,亦不过是个公罪。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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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主公要自尽以谢百姓,那么从前治水的共工孔壬怎样呢?他
受任四十一年,而且荒淫废驰。到得后来,天子亦不过免去他
的官职,并没有治他的罪。照这样看起来,虽则失败,一无妨
害,主公又何必如此呢?”
鲧叹道 :“不然,不然!从前冀州东部失败,还可以说偶
然之事。现在此地又失败,岂还可说是偶然之事吗?我和孔壬
比不来,他这个人是孜孜于利禄,而全无心肝的人;我却不然。
我以为一个人作大事,总要能负责任。我有我的政策,我有我
的主义,我本了我的政策、主义来办事,事能办成,是我之功;
而事失败,是我之罪。不能够拿了亿万百姓的性命财产来做我
一个人主义、政策的试验品,作为儿戏的。现在我的主义、政
策失败了,为我的主义政策不好的原故而死的人,不知道有多
少万。那么我应该伏罪自尽,以谢那些为我而死之人,才叫做
负责任。假使主义错了,政策错了,事情弄糟了,只要随时改
过,设法变过,一次失败,第二次再来,第二次失败,第三次
再来,但求我个人的成功,政权在手,不顾百姓的性命,这种
人,正是豺狼共性,蛇蝮其心!我崇伯鲧决不肯做的。请你们
还是让我死了为是 !”
竖亥道 :“主公所说固然极不错。但是主公治水的主义、
政策全是为救百姓的意思;并非有害百姓的意思,就使害了多
少百姓百姓,亦总会原谅 。”鲧又叹口气道:“为救百姓和为
自己夺政权、争名利,请问你这个心思,哪一个看得出来?世
界上为自己争名争利、夺政权的人,请问你,哪一个肯老实说?
我的主义、政策,是为争名利夺政权的,他亦必定托名于救百
姓,救国家。所以我说一个主义、一个政策,他的真个为民为
国,和假的为民为国,只要看他施行之后:如果成功,能否与
百姓、国家真有利益;如其失败,对于被害的百姓,有什么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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示?真伪两个字,到此才看得出。现在我已失败,如果不死,
可见从前救百姓的意思是假的了。所以你们还是让我死了为
是 !”
大章道 :“主公所说固然不错,但是小人看起来,对于百
姓的表示,亦不必一定要死。从前有一个刺客,技艺精绝,后
来刺一个人,一击不中,从此远扬,不知所终。小人看这种方
法,亦是一种负责任的表示。主公何妨选一个地方,轻举高蹈,
隐姓埋名,过此一生呢?况且现在公子不在此地。主公就使要
以死谢百姓,亦何妨稍缓须臾,等和公子会面之后,一切家事
属付好了再死呢 !”
鲧听了,未及答言。竖亥道 :“大章之言极是。主公如果
隐遁,某等二人情愿伺候追随。无论海角天涯,虽死不辞 !”
鲧叹道 :“承你们二人如此相爱,非常感激!不过我总应该死
的。现在就依你们的话,暂缓须臾吧!我甚懊悔不听吾儿之言,
致有此种失败。吾儿当日曾经规劝我过。唉!他此刻不知道在
何处?罢罢,再说吧 !”当下鲧从舱口回到舱中坐下,叫大章
取出笔和简牍,伸手就写道:
字谕文命儿知之:我今日事已失败,非死无以谢百姓。本
来我已立刻赴水而死,为大章、竖亥二人所阻,暂缓须臾。我
生平不畏死,并且我素负责任。这次事实,自问在理应死,在
法当死,死何所吝?现在暂缓须臾,并非尚有恋生之意,亦并
非存有侥幸之心。所惜者,未见汝耳!我研究水利数十年,自
谓颇有心得,何图纸上空谈?看去似乎都是不错,而行之实事,
处处窒碍,终至铸此大错。尤误者,偷窃上帝之息壤,自以为
独得之秘,想仗此以竟全功。不意溃败愈大。或者上帝怒我之
偷窃,而降以大罚乎?往事已矣,不堪再说!我今朝以垂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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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尚欲致函于汝者,一则,父子之情,不忍不留一言,兔汝
将来抱无穷之憾。二则,此次之祸,闯得太大,我身虽死,我
罪仍难宽。希冀汝能为国家效力,奠此水患。汝之功能成一分,
则我死后之罪,亦可宽一分。汝之学识,颇有胜于我处。前日
不听汝言,至今悔恨,已属无及。但愿汝他日任事,能虚心从
善,切勿蹈我之覆辙也!计此函达到汝处,我或者已早入九泉。
从此眼睁睁所盼望者,只有汝一人。汝务须努力设法,以盖前
人之愆。嗟嗟吾儿!从此永诀矣!某年父鲧字。
写完之后,交给竖亥,说道 :“你替我去寻吾儿,将此函
交给他 。”竖亥领命,又问道:“将来公子如有复函,或亲自
来省观时,主公在何处呢?”鲧叹道 :“我们父子从此不会有
相见之日了。况且我行踪未定,说他做什么?”竖亥道 :“虽
然如此,小人总要知道一个复命之地 。”鲧低头想了一想道:
“总在海边,或海岛中。”竖亥听了,如飞而去。
这里鲧和大章舍船登岸,改变服式,急急的向东南海边而
行。船过大陆泽时,人民遭灾的尸体和房屋毁坏的痕迹,还有
得留在那边。便是几条大堤,遗迹亦尚在。鲧一路看了,深自
怨恨,不应该以这种未成熟的主义、政策来害百姓。再加以一
路听见那百姓毁骂之声,心中真是说不出的难过。幸喜服式改
了,无人认识。过了半个月,到了一座羽山之上,暂且住下不
表。
且说帝尧自从那日上朝,拒绝鲧与孔壬的谏诤以后,到得
次日,有人来报说 :“鲧和驩兜、孔壬三个人都出都去了。”
帝尧见他们不别而行,颇为诧异。即而一想,或者是在近郊游
玩,并非归去,亦未可知。适值因治水之事,须与鲧相商,帝
尧就饬人去宣召。哪知鲧竟不来,而且口出不逊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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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尧闻之,甚为不乐。正与群臣筹商处置之法,忽然外面
递到驩兜的表文,拆开一看,竟是大骂了帝尧一顿。大致总是
说帝尧宠爱女婿,私以天下相授受,大逆不道等语。帝尧道:
“前日在朝,鲧与孔壬都曾发言。所说的虽则不尽合理,或词
气悖谬,然而还不失事君之道。驩兜那日亦在朝廷,何以缄口
不语?到得此刻,再退有后言,是何道理?这个殊叵测了 !”
梼(寿戈)道 :“臣闻帝挚时代,驩兜、孔壬、鲧三人号称‘
三凶’。帝挚的失德,都是他们三人教成的。如今圣天子在位,
赦其罪而不诛,而且弃瑕录用,待他们亦可谓厚了。现在这三
个人功业毫无,反仍旧朋比结党,同日不别而行。鲧既抗不应
召,驩兜又肆意讪谤。臣想起来,这三人难保不有一种结合,
有一种密谋,不利于国家。请帝将此三人严行定罪。如再违抗,
六师挞伐。帝意以为如何?”帝尧未及开言,忽有庶官飞报道:
“洪水汨汨,漫天而来,西门外已积水盈尺,人民大有死伤,
请帝作速定夺 !”
帝尧君臣大惊,立刻退朝,齐到西门外察看。果见水势汪
洋,人民纷乱,但不知这水从何处来。舜想了一想说道 :“恐
怕是鲧所筑的九仞之城崩坏了,漫溢过来的。幸喜此地地势尚
高,或者不至于十分为害。但是下流之民苦了 !”正说时,渐
近水边,只见水波之中尸体也有,器具也有,房户门窗也有,
鸡豚牛羊也有,陆续的漂流过来。帝尧看了,不禁叹口气道:
“误任庸人,朕之过也!”那时大司农、大司徒、四岳等听了,
都默默惭愧。帝尧忙叫人四出拯救,并商量赈济之法。
到得次日,庶官来报,果然是九仞之城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