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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丽血时代-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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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看晋军行动迟缓,建威将军傅弘之劝言:“现在辎重繁多,一日之行,不过十里,虏兵即将追至,何以抗之!不如尽弃车载,轻行速进,方可免难。”

  没等刘义真开口,他周围的肖小们皆使劲摇头。本来带着大笔财宝、美女回江东要做富家翁,怎可轻易放弃到手的一切。

  很快,夏兵大至。傅弘之、蒯恩硬着头皮让小主人先跑,二将自己率兵断后,力战连日,边跑边斗,最终大败,傅弘之、蒯恩、毛修之皆被夏军活捉。傅弘之大骂赫连勃勃,不屈而死,蒯恩后来伤重而死,毛修之投降。

  就这样,数万晋军,全被夏军杀个一干二净,先前从长安抢得的金银美女也为夏兵所得。

  刘义真一少年,目标小,先前又得诸将护持,“左右尽散,独逃草中”。中兵参军段宏单人独骑,趁黑一路低呼,寻找主公爱子。刘义真识得段宏声音,慌忙从草丛间奔出。这小孩子秉性虽坏,却很会讲话,边哭边对段宏说:“您是段中兵吧,我是刘义真啊……您自己逃吧,两个人一起跑不方便,可以现在剁下我的脑袋带回给我父亲,省得他惦念我的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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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人终成帝王业(3)     

  段宏闻言下泣:“死生共之,下官不忍!”于是,他把义真绑在自己背上,策马狂逃得免。

  赫连勃勃方面,得胜后,他在长安城外大开庆功宴,把数万晋军的人头堆在一起筑土成“京观”,号为“骷髅台”,以彰其功。长安城内,居民愤恨晋军无道,自发起义,把朱龄石驱逐出城。朱龄石临走,也丧心病狂,一把火把后秦苦心经营多年的华丽宫殿烧个干净,自率败兵奔潼关。长安至此,终为赫连勃勃所得。

  刘裕得知晋军青泥败讯后,爱子心切,又不知刘义真存亡与否,即刻整理行装又要北伐。大臣谢晦等人纷劝:“士卒疲弊,请待他年。”刘裕不听。

  准备之中,忽得段宏书信,知道刘义真安然无恙,老头子才放下一颗心,“但登城北望,慨然流涕而已”。北伐之举,遂止不行。

  牺牲无数将士、百姓人命,耗费无数钱财物力,关中得而复失,是刘裕一生最大的败笔。一切的一切,皆由他想篡晋自立的私心而起。

  平灭桓玄时,刘裕的九龙绣衣只是一两件小裤衩小背心。灭南燕、平卢循后,刘裕的内衣已经全部变成明黄色。定蜀地、灭刘毅、诛诸葛长安、驱司马休之以后,刘裕冠带袍袖间已经是插金边走金线遍绣金龙,待得他灭后秦归来,皇袍应是当衬服来穿,袖领之间的龙纹云影已经不用避人了。

  刘裕当时已年近六十,岁月无多,但又闻谶言讲“昌明(孝武帝)之后尚有二帝”,等不及安帝“善终”,就密命中书侍郎王韶之得间鸩杀安帝。

  安帝虽是个大傻子,但他弟弟琅琊王司马德文终日侍奉左右,王韶之等人一直没机会下手。公元418年年底,适逢司马德文患病,回府修养。王韶之就用衣带把大傻皇帝活活缢死于东堂,时年三十七。王韶之是王家大族之后,至此,翩翩世家大族子弟,已经成为寒人军阀弑帝的下三滥帮凶。

  《世说新语·方正》有二则故事。其一,大将军桓温权势最盛时,希望其部下王坦之女嫁给自己的儿子。按照现代人的想法,与大将军缔成儿女亲家,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情。但是,王坦之没敢答应,说要回去问问父亲王述(蓝田)。王述老头很喜欢王坦之这个儿子,即使成年后,见了这个儿子也每次都亲热地抱之于膝上。王坦之心中忐忑,把桓温的意思说了一遍,王述闻言,当即大怒,把儿子推落于地,怒声斥责说:“你怎么越来越傻啦,这么害怕桓温,士族女岂可嫁兵家儿!”其二,晋武帝时,宠爱将军胡奋之女胡芳,以为贵嫔。武帝与胡贵嫔玩樗蒲游戏,胡贵嫔性格爽快外向,与皇帝夺投矢,误伤帝指,鲜血淋漓。武帝很不高兴,瞪着胡贵嫔,说:“真是将种啊(意指其为兵家女没教养),这么粗鲁无礼!”胡贵嫔不吃这套,回嘴反道:“北伐公孙,西拒诸葛,不是将种又是什么!”言外之意是武帝你爷爷司马懿你爸爸司马昭不也是带兵打仗的吗,武帝你也是兵儿将种呵。这两则故事,皆可明白无误地表明,在两晋时期,士族门第的优越感是多么巨大,任你大将家再贵盛,再有生杀予夺之权,就是不会把我“士家女”嫁你“兵家儿”。武帝你再尊贵,骂贵嫔为“将种”,也会使泼辣的美女发怒,反唇相讥。

  但是,自刘裕寒门成为帝王后,士族高门就一代不如一代了,他们一是更加固执地封闭门户阶层,自我联姻,二是不得不在各个方面向寒人阶级低头,昔日朝中清显的官职也都逐渐为寒素之人掌握,从前的荣光,渐渐淡褪。如果不依附“兵家”,世家大族的身家性命随时堪忧。

  安帝死后,刘裕立琅琊王司马德文为帝,以应谶言帝数,是为东晋最后一位皇帝:恭帝。

  恭帝元熙元年(419)八月,晋廷进刘裕为宋王,移镇寿阳。

  公元410年3月,刘裕“欲受禅而难于发言”,就大集朝臣在寿阳欢宴。席间,为了试探诸人反应,他言道:“桓玄篡位,鼎命已移。我首倡大义,兴复帝室,南征北伐,平定四海,功成业著,遂荷九锡。今年将衰暮,崇极如此,物忌盛满,非可久安。今欲奉还爵位,归老京师。”

  老头子突然表示要告老退休。“群臣唯盛称功德,莫谕其意。”事起忽然,在座大臣谁也不知道这位“宋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晚间,宴会结束。中书令傅亮出府门走出好远,忽然开悟。他连夜返回刘裕王府,叩门请见。

  刘裕马上开门召见。

  傅亮行礼毕,先开口说话:“为臣我现在应该马上回都城建康。”

  刘裕很高兴傅亮明白自己的心思,也不多讲,只问:“需要多少人相随?”

  傅亮答:“数十人即可。”

  傅亮回建康,马上操办禅让典礼的事情,以诏命“征”刘裕“入辅”,并帮助刘裕定下一系列重要人事的安排。

  公元420年阴历六月壬戌日,刘裕大队人马至建康。傅亮入宫,“讽晋恭帝禅位于宋”,并把已经拟好的诏草呈上,让司马德文照抄一遍。

  “帝欣然操笔,谓左右曰:‘桓玄之时,晋氏已无天下。今日推国与宋王,本所甘心!’”于是自书赤诏,“禅让”天下。至此,东晋亡国,自元帝建号江东,共一百零三年国祚。

  各种史书,对东晋恭帝当时的记载有异,但都有“欣然”二字。晋恭帝司马德文二十多年以来,自少年时代就随侍傻哥哥安帝左右,眼看着东晋一个权臣干掉另一个权臣,离乱苦痛,惊惧寒悸,傻哥哥不知,他自己皆饱尝个遍!兄皇暴死,自己被推上帝座,想必他也度日如年,如坐针毡,好似一个未得叛决书的死囚,天天愁坐宫中,忽然见到“判决书”,知道大戏即将谢幕,不能不“欣然”——恭帝内心深处可能还有一丝侥幸,自己的这种“欣然”和“甘心”,说不定刘裕会感到高兴,能让自己像退位后的汉献帝(山阳公)一样安死床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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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人终成帝王业(4)     

  六月丁卯日,刘裕登坛南郊,继皇帝位,是为南朝宋武帝,改元永初。封晋恭帝为零陵王,徙至秣陵县,派重兵禁守。

  晋恭帝怕被人毒杀,常与其妻禇皇后自己煮食吃饭。一年多后,刘裕派褚皇后的兄弟携毒酒去弑恭帝。褚淡之和褚叔度两兄弟先把姐姐叫出来说要拉家常,引开褚皇后。三个兵士跳墙入室,进毒酒给恭帝。恭帝信仰佛教,说:“佛教教义,自杀者不能转投胎为人身。”几个兵士闻言,也不犹豫,进前就用被子把恭帝活活闷死,时年三十六,在位才半年。

  篡位而杀前朝帝王,就从刘裕开始。一报还一报,日后南朝末帝基本都是非正常死亡,均被新帝派人弄死。把人弄死就弄死了,刘裕还“朝率百僚举哀于朝堂”,大开“追悼会”。

  一般朝代灭亡,大多亡于暴帝淫君之手。唯独两晋,实是亡于两个傻子,皆“行尸视肉,口不知味,耳不知声音者也”。当然,嫡长子继统,是封建法统应该遵袭的定律,但推愚君上帝座,那真就是拿天下当儿戏了。西晋惠帝被立为天子,还有大臣卫瓘、和峤出面谏劝晋武帝。待到安帝袭位,众位大臣只知保存自己大户门第,王恭虽为忠臣,但帝舅身份令他对于换掉这个傻外甥无一言出主意。司马道子虽无篡逆野心,更是乐得有个傻侄子尸位素餐,自己得以肆无忌惮地弄权。亲舅亲叔尚且如此,大臣们又有谁肯愚忠愚勇呢?愚君在上,庸臣在下,幸延迁二十余年以至于亡,东晋也不算是太倒霉的朝代。

  刘裕当皇帝不到两年,即因病崩亡,时年六十。

  刘裕虽篡晋自立,后世史臣对此极少有微言相加。何者,武功盖世,莫可比伦——东灭慕容超,西擒姚泓,野心勃勃如赫连,觊觎得利如拓跋,北魏大夏这两个鲜卑、匈奴强悍种族的国家,皆对刘裕怀有惴惴之心,不得不讲大英雄果真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自刘渊称乱以来,祖逖、庾翼、桓温、谢安经营百年而无能及此”(王夫之语)。而且,自刘宋以后,南朝的齐、梁、陈三朝一代不如一代,无尺寸国土拓展,且日渐削夺,越来越弱。“永嘉以降,仅延中国生人之气者,唯刘氏耳”。

  刘裕为人,本性节俭,寡欲严整。称帝之后,也常穿连齿木履,在神虎门外散步为乐。他一生中两次北伐的光辉胜利,撑起整个南朝时代的立国基础,对于汉民族文明最终不为鲜卑等异族君主的野蛮暴力所残灭,应该说立有大功奇勋。此外,由于他本人出自寒门,知民间疾苦,采取了诸多行政措施,相对减轻了当地人民的负担,并对世家大族的横暴侵占进行了严厉打击,抑制了豪强势力。其子宋文帝日后鼎鼎大名的“元嘉之治”,实赖刘裕的丰厚基础而成。

  遥想前朝,曹魏、司马西晋,一直到东晋的桓玄废安帝自立,对前朝帝王都没有加以残害。汉献帝、曹魏末帝曹奂、西晋俘虏的蜀汉刘禅、吴国孙皓,这些人皆好酒好肉大宫殿里得享余年。但自刘老头起,就开始屠害前朝帝君,由此,南朝北朝相蹈此习,龙子凤孙们连根诛除,婴孩不免。以刘裕之赫赫大功,得有天下是水到渠成之事,但“其为人神所愤怒者”,则是篡后弑君的下流阴毒之行。晋恭帝“欣然”让出国家,刘裕仍忍心诛除,而杀人者要想自己后代子孙免于被杀,就未免流于天真可笑了,一代又一代,以上代君王鲜血的艳红色作为开国庆典的主色,估计每位“开国皇帝”在锣鼓欢庆以及臣民的欢呼声中都不免存有彷徨顾虑的黑色意念:我家子孙何时何地会被何等臣下以何种手段弄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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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代国”时代的什翼犍     

  言及中国的强盛,总会让人脱口说出汉、唐两朝。至于北魏,由于中国历史上出现过那么多以“魏”为国号的朝代和国家,不少人常常不知所云。即使知道北魏的大概情况,也多是从历史课本一类的书籍中从“北魏孝文帝改革”这么一段一二百字的释义中稍有印象。其实,北魏是中国历史上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的国家(朝代),没有北魏,就没有北周,就没有北齐,也就没有隋唐。而且,正是北魏这么一个强盛王朝的包容性,造成了日后中华民族血脉大融合的根本范式,使得南北朝之后的中华王朝禁得住任何蹉跌,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如果没有北魏,汉人与“夷狄”的天壤悬隔概念就会永远停滞不前,中华王朝“正朔”的狭隘理念也永远得不到纠正,那样的话,会日益走向民族萎缩的死胡同。

  其实,属于鲜卑族一支的拓跋部最早远居漠北,是个逐水草而居过着游牧生活的小部落。《资治通鉴》中,首先出现拓跋部记载的是曹魏元帝景元二年(四卷七十七):“是岁,鲜卑索头部大人拓跋力微始遣其子沙漠汗入贡,因留为质。力微之先,世居北荒,罕交南夏。至可汗毛,始强大,据国三十六,大姓九十九……”也就是说,拓跋部最早是在今天的黑龙江嫩江流域大兴安岭一带活动的。后来,拓跋部离开此地,南出后又进行部落重组,基本上就与嫩江流域的“祖地”没有什么关系了。

  公元338年,什翼犍自称代王,建都盛乐(现内蒙托克托),加速了拓跋部立国的步伐。而真正使北魏成为一个雄踞中国北方的王朝,则陆续是由太祖道武帝拓跋珪、太宗明元帝拓跋嗣和世祖太武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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