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斛律光劝后主说:“这些少年舞刀弄抢,一交手就乱杀一通不分尊卑。只要您皇帝露一露面,那些人就死了心。”果然,小皇帝一露面,高俨的徒众“骇散四奔”。高俨也没了主意,站在原地不动弹。斛律光上前牵手拉他,说:“天子弟弟杀个人算什么呢。”把这位闹事的皇弟带到殿里,斛律光又对高纬说:“琅琊王年少不懂事,成人后就不会这样。”
高纬此时忽长精神,抽出弟弟高俨的佩刀用刀柄对这位胆大妄为的少年大脑袋一顿乱击,咬牙切齿好久才把高俨放了。他又亲自用弓箭射杀高俨的徒党,肢解暴尸,以泄怒气。胡太后怕大儿子弄死二儿子,就把高俨关在自己宫内,高俨每次吃饭前,太后自己都亲口尝试怕有毒。几个月后,高纬趁胡太后睡觉,骗高俨早起打猎。这位失势的小王爷不知是计,刚刚进殿就被皇帝哥哥的卫士刘桃枝反绑起双手,用袖子堵住嘴,背负到自己的宫里砍了头,时年十四岁。高俨的四个遗腹子也都“生数月而幽死”。
皇帝位子坐稳,转年七月,高纬就诛杀了大臣斛律光。斛律光一族自其父斛律金起就卖命高氏。“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这首千古名曲就是斛律金在高欢玉壁之战大败于周军之后,为安慰高欢用鲜卑语唱出的,听得高欢当时涕泪横流。斛律光位极人臣,平生为高家打过无数恶仗,又帮助高纬坐稳帝座,但不贪权势,不懂交结高纬的宠臣穆提婆和祖珽。两个人于是同上谗言,说斛律光有谋反之心,劝高纬杀掉他。高纬性怯,不敢诛杀如此重臣。祖珽给他出主意:“赏赐斛律光一匹马,说明天一起游猎东山,他一定来谢恩。”果然,斛律光来到凉风堂,皇帝卫士刘桃枝从后击其后脑,斛律光不倒,回头说:“桃枝常常干这样的事,我到死也不干对不起国家和皇帝的事。”刘桃枝和三个大力士用弓弦勒住不做丝毫抵抗的斛律光的脖子,勒死了一代名将。北周武帝听说斛律光死了,齐国自毁长城,高兴得全国大赦。
诛戮功臣之后,高纬又把目光转向亲族。被谥为文襄皇帝的高澄有六个儿子。第四子是兰陵王高长恭。高长恭容貌美丽如纤洁妇人,上阵常面带一个铁面具以威吓敌人。邙山之战,他辅助高湛取得大胜利,武士们吟唱歌谣,名为《兰陵王入阵曲》,国人颂唱,声名显著。后主高纬有一次问他:“你打仗时深入敌阵,如果失利的话后悔也来不及呵。”兰陵王回答:“家事亲切,不知不觉我就冲了进去。”本来是效忠皇帝的话,但高纬对兰陵王“家事”一词深为忌讳,渐生猜忌。为免横死,英名一世的兰陵王得病也不医治,在家等死。
武平四年(573),高纬派人送毒药给他。高长恭喝药前对妃子郑氏长叹:“我忠以事上,为什么要被毒死呢?”妃子哭劝让他亲自见见皇帝诉说无罪。兰陵王说:“天颜何由可见!”遂饮药而死。以前读史未多,观小说、史书等记载岳飞、袁崇焕等人被冤诛死,心中慨叹这些人有兵有权,干吗不举兵造反自己称王称帝。二十四史阅毕,始知儒家“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纲常大伦,几千年来深入人心。每个王朝嫡君继位,再暴虐专恣也是众望所推,诸如伍子胥之父、萧衍之兄被昏君杀头前还献策要把自己的儿子兄弟骗回来杀掉,怕他们造反给国家添乱。斛律光之弟斛律羡知道使臣来杀他一家,大开城门,与五子跪接诏书,引颈受戮。西汉七王,西晋八王,都是皇帝至亲骨肉,有兵有地有钱,但都不是嫡子正统,没有正当理由反叛,乱常逆伦,无一好下场。因此,兰陵王虽勇猛绝伦,智力超常,呜咽受死,应不足为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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宠信奸佞 绝爱小怜(2)
假使北齐末帝高纬同时代的都是像他这样的庸君,估计还能保善终。不幸的是,与他相邻为敌的是雄才大略的北周武帝宇文邕。周武帝即位时正赶上北齐高演废高殷自立。两国开战,北周一直打不过北齐。每年冬天,周国人一直捣碎两国界河上的冰,以防齐国军队来袭。到高湛在位后期,反过来齐国人捣碎河冰,转恐被周国军人侵入。后主高纬继位,杀大将斛律光,皇族高长恭,又平灭勇武能战的皇族高思好,亲痛仇快,让周国人大大高兴了一阵,扩兵略地,日复一日,下了一城又一城。
高纬当时宠信韩长鸾、穆提婆等人。一帮人天天宴饮无度,带刀走马,从未安生过。这些人见朝臣就瞋目张拳,有吃人之势。尤其是韩长鸾特别憎恨读书人,常常大骂朝臣:“我对这些汉狗不可忍耐,应该都杀掉才对!”(韩长鸾是鲜卑贵族)
齐国大城寿阳被周朝军队攻陷,高纬还真忧惧了一阵子。穆提婆就劝他:“即使我们齐国尽失黄河南岸,还可作一龟兹国呢……人生如寄,唯为行乐,干吗犯愁呢?”左右嬖臣随声附和,高纬于是大喜,酣饮歌舞,日以继夜。李德林著《北齐书》,专门为这些人开个栏目:“恩幸列传”,共计有和士开,穆提婆,韩长鸾,高阿那肱等多人:“刑残阉宦、苍头驴儿、西域丑胡、龟兹杂技,封王者接武,开府者比肩……飞鞭竞走,数十为群”,连波斯狗和马匹都被封为仪同、郡君,可见其滥。侍奉高纬的宫婢都获封为郡君,宫女宝衣王食者500多人,一裙之费价值万匹布值,一个镜台就花费千两黄金,衣服只穿一天就扔掉。又大兴土木,在晋阳作十二院,西山造大佛,一夜燃油万盆,劳费亿计,还制作公马母马交合用的青庐,马饲料十几种之多,高纬“具牢馔而亲观之”。
《颜氏家训》的作者颜之推在梁亡后被掳入周,而后逃至北齐,对于当时北朝世风有尖锐的描述:“齐朝有一士大夫尝谓余曰:‘吾有一儿年已十七,颇晓书疏。教其鲜卑语及弹琵琶,稍欲通解。以此伏事公卿,无不宠爱,亦要事也。’吾时俯而不答。”显然,当时的汉族士大夫都以攀附鲜卑贵族为荣,鲜卑语和弹琵琶,恰似如今的英语和驾驶技术,看来世易时移,人们趋炎附势的心态还是一样。
北齐承东魏,高欢本人虽是汉人,但其老婆和诸多高氏儿媳妇是鲜卑人,高欢自己也以鲜卑自居,是完全鲜卑化的汉人。当时,原来北魏的高门大族已在尔朱荣“河阴之难”中基本被屠杀殆尽,汉族门阀也在孝昭帝因杨愔等汉臣的被杀而一蹶不起,北齐到后主时期,朝野上下皆是“大鲜卑主义”盛行,而且,掌握实权的,又多是昔日六镇边地穷苦粗悍的低极军士出身的鲜卑人,根本没有任何文化修养和素质,只知厮杀屠戮,完全看不起昔日的元魏门阀和完全没落的汉族士族。
高纬小皇帝刚继位时虽怯儒无志度,却有识人之智。高俨举兵时左右误告他说是大臣谋反,他说:“这肯定是仁威(高俨字)啊”。杀了斛律光以后,众人推荐高思好做大将军,高纬独论:“思好这人本性喜欢反叛。”这两件事应验后,高纬自认为策无遗算,更加骄纵放荡。他自己创作《无愁》之曲,亲弄琵琶歌唱,左右百人歌舞和之,民间称其为“无愁天子”。
“无愁天子”很有当今“行为艺术家”的喜好。他在宫内华林园做一个“贫穷”村舍,自己披头散发,穿叫花子衣服装做乞丐求食;又仿造穷人市场,自己一会装卖主一会装买主,忙乎不停;还仿建一些城池,让卫士身穿黑衣模仿羌兵攻城,他用真正的弓箭在城上射杀“来犯”的“敌人”。
与北齐诸位列祖列宗相比,高纬不像爷爷、叔叔那些长辈们闺门污秽,高家诸位爷们几乎个个好色,肆行奸伦。高纬的爷爷神武帝高欢出身微贱,加之在鲜卑地方长大,伦常不修还能理解。掌权后,他先后纳北魏孝庄帝皇后(尔朱荣女)、建明帝皇后(尔朱兆女)、魏广平王妃郑大车、任城王妃冯氏、城阳王妃李氏等北魏宗室之后妃;高纬的叔父文襄帝高澄十四岁就和高欢妃郑大车私通,差点被父亲废掉,又想强奸功臣高慎的妻子,最后害得高慎叛逃至西魏,高欢另一个老婆柔然公主也被高澄搞上,还生下一个孩子。高纬另外一个叔父文宣帝高洋更过分,他称帝后就强奸了高澄的妻子元氏,说:“从前我哥哥奸污我老婆,现在我要回报喽。”又纳大臣崔修的老婆为嫔,娼女薛氏也被他弄入宫内为嫔,后来思起旧恶又砍头杀掉姐妹两人,后期他酗酒无度,常常把高氏宗族妇女无论亲疏,一起弄到宫里,脱光衣服,让左右卫士轮奸这些妇人,其荒唐残暴简直超出常人的想像。高纬的爸爸武成帝高湛更是有样学样,逼奸高洋皇后李氏,又残杀高洋的儿子、自己的亲侄高绍德。他还把魏静帝和高洋的嫔妃及几个功臣的女儿都一股脑招入宫中宣淫,秽不可闻。
高纬本人总共有三位皇后,斛律氏、胡氏以及穆氏。斛律氏因父斛律光“谋反”被废;胡氏是胡太后亲戚,因事忤犯被胡太后废掉为尼;穆后原是斛律后的侍婢,本名轻霄,后主宠幸她,立为皇后。高湛曾经为高纬的妈妈胡后制造珍珠裙,所费巨万,不久为火所烧。至此,高纬又为穆后造七宝车,载满金银到周国买珍珠。周人恰值太后丧礼,不卖珍珠给齐国。齐主便更花费巨亿从别的地方购买珍珠制造宝车和裙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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宠信奸佞 绝爱小怜(3)
妇人色衰而爱弛。穆后以侍婢起家,按理应该对自己的侍婢严加防范才是。天意弄人,她自己的侍婢冯小怜聪明伶俐,样貌动人,一直与后主高纬眉来眼去,日久生情,于年中五月五日的一个花好月圆时分与皇帝共赴巫襄,云雨一处,从此一发不可收拾,以至于高纬亡国灭种也不顾惜,史家、诗家对此不绝于书,以李商隐“小怜玉体横陈夜,已报周师入晋阳”最为有名。
史载,冯小怜慧黠能弹琵琶,善歌能舞,后主与她坐则同席,出则并马,常祈愿生死一处。如果身逢太平之世,两个人可能也是对模范恩爱夫妻。不幸的是周军节节深入,后主勉强“亲征”,竟然无时无刻放不下冯小怜,带着她四处游走。后世史书都言北齐亡于冯淑妃,确也不无道理。古代军队本来就视妇人从军为不祥之兆,心理上已有必败的暗示,加之后主高纬与冯小怜两个人上演的一幕幕“爱情”荒诞剧,国家不亡才怪。
周朝军队猛攻晋州,齐军奋勇抵抗。高纬正在附近的三堆打猎,闻讯就想率大军驰援。冯小怜玩兴正浓,请高纬“更杀一围”。等到这一圈游猎结束,晋州已破。齐大军至平阳城,由于将领统帅有方,气势宏盛,周武帝一时间吓得要班师回国。由于皇帝亲征,齐军无不以一当百,并修地道攻平阳,城墙塌垮十余步,将士人马乘胜欲入之际,高纬忽然传旨要暂停,派遣手下唤冯小怜观看大军攻垮城池的壮观景象(大概当时没有电影和数码技术,后主就学周幽王让褒姒一笑的伎俩博取美人一笑)。当时冯小怜正在化妆,对镜顾影自怜,磨磨蹭蹭,等她到来时周军已经修好塌垮的城墙,使这座战略要城重归防御之中。
周武帝亲率大军八万人,从长安出发,逼城置阵,与齐军相望。齐军和周军之间本来有一道深好几米的土堑,横亘双方之间,高纬问左右交战与否。其中一名叫安吐根的宠臣大言:“这么一小撮贼寇,马上刺取,掷向汾河中罢了。”诸位内宠太监不识军阵,也在旁边附合:“他是天子帅军,我们也是天子督阵。他们远来攻伐,我们堂堂大齐天子怎能挖堑示弱!”高纬闻言觉得很有理,就下令填平两军之间的大沟,摆出两国天子决战的架式,“周主大喜,勒兵击之”。
两军相交,齐军并不弱,奋勇冲杀。高纬和冯小怜并马观战。忽然之间东翼阵脚略有退却,冯小怜吓得花容变色,大叫:“军队败了!”齐主手下将领谏劝:“半进半退,战之常理。陛下您如果马足一动,人情骇乱,军旅不可复振!”齐主不听,带着冯小怜奔逃而去。齐师大溃,被杀万余人,百里之间,军资器械委弃山积。一行人跑到洪洞,冯小怜又在帐中涂粉施朱,从人又大叫周兵到,于是大家又跑。其间高纬忽发奇想,让太监化妆回晋阳取皇后衣饰,封冯小怜为左皇后,在逃跑途中让小怜穿上皇后礼服,反复观瞧欣赏后接着奔逃。
高纬跑到晋阳后,忧惧至极。眼见形势吃紧,就想让安德王高延宗等人留守晋阳,自己去北朔州暂避兵锋。如果晋阳陷落,他就想顺势逃往突厥。君臣纷纷劝谏,高纬不听。安德王高延宗哭泣苦谏,还是不听,密遣左右送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