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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影子。巴金曾谈到《家》的创作受到《贵族之家》的启发:高觉新这一旧社会分崩离析的牺牲品与“贵族之巢”走向衰败时的拉夫列茨基命运相似,他俩无力与世俗抗争,最后只有和贵族旧巢一起走向灭亡,为自己唱上一曲挽歌。
当十九世纪五、六十年代俄国生活中平民革命者的身影刚刚出现时,是屠格涅夫第一个塑造出这一代“新人”的真实形象。在巴金笔下,觉慧这一不惜自我牺牲、追求自由的热血青年,尽管有时还耽于幻想,缺少明确的目标但仍随着时代勇敢地前行。在 《家》中,觉慧多次引用《前夜》中的一句话:“我们是青年,不是畸人,不是愚人,应当给自己把幸福争过来!”
巴金作品的规模、方式、技巧、手法与屠格涅夫的作品极其相近。从《春天里的秋天》我们看到屠格涅夫式的抒情细腻的心理描写;巴金的小说好用第一人称,常从爱情关系上观察人物性格,继而表现这种性格,看来也是受了屠格涅夫的影响。巴金后期小说《憩园》以“我”(黎先生)这个外来旁观者贯穿始终、客观含蓄地叙述这一僻静角落里,人们的命运变迁和这种变化带给“我”的淡淡哀愁和默默悲伤。
巴金的散文笔调与屠格涅夫也是接近的,这一点在散文诗中表现得尤为突出。巴金是屠格涅夫散文诗的中译者,他自己在进行散文诗创作时,不知不觉地受到屠格涅夫风格的感染。巴金最爱读的屠格涅夫散文诗是《门槛》和《俄罗斯语言》。巴金笔下多次出现和《门槛》中的女郎相似的形象。《撇弃》无论从主题思想还是表现手法上,更是和《门槛》极为相似。《撇弃》也是用象征手法塑造了一个孤独中顽强前行的革命者形象,通过“我”和黑暗中的影子的一段对话,热情歌颂了革命者的大无畏的献身精神。
这里要特别提一下 《门槛》。它不仅在中国文学中的影响是公认的,而且在中国社会中的地位也不同一般。《门槛》曾多次在解放前的学生运动中,由进步学生在各种文艺集会上朗诵,用以鼓舞斗志。时至今日中国读者对它仍是一片厚爱。1982年,胡乔木在全国三好学生和优秀青年集体代表大会上朗诵《门槛》,召号大家发扬勇跨“门槛”精神,献身四化。如今,《门槛》已被选入大学语文教材,成为我国大学生的精读范文。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中央电视台的播音员和节目主持人都曾用中文和俄文分别朗诵过《门槛》。
通观巴金和屠格涅夫的创作,两位作家的风格基调确实有不少相似之处:抒情、细腻、酣畅、深邃。特别应当一提的是,在气质上巴金与天生忧郁的郁达夫、屠格涅夫不同。巴金是位激情型作家,素以热情、真诚著称。在他的早期作品中,感情往往是自由抒发,一泻千里,这与屠格涅夫既热情又冷静,注重含蓄内在的抒情风格不尽相同。只是在巴金的后期作品中,那种含而不露,抒写深沉内在情感的笔法才更表明巴金对屠格涅夫深刻的会心。巴金是真正读懂了屠格涅夫。
郁达夫由于在气质上与屠格涅夫接近,进而受到屠格涅夫的熏染,为屠格涅夫的影响进入中国现代文学打开了一条独特的通道。个性与郁达夫迥异的巴金也从自己特有的角度出发,在屠格涅夫作品中找到许多与自己相近的东西进而受到屠格涅夫的深刻影响,为屠格涅夫进入中国现代文学开辟了另一条道路。
散不去的“烟”,退不走的“春潮”……
从上面就郁达夫、瞿秋白、鲁迅、沈从文巴金受屠格涅夫影响作的较为详细的介绍,以及对郭沫若、茅盾、丁玲、王西彦、王统照、何其芳、陆蠡、丽尼、端木蕻良,艾芜等现代作家从屠格涅夫获得启迪的简述,我们不难看出,中国作家与屠格涅夫之间有一种无形的联系。这种自然的亲和力一直延续到中国当代文学中。
人民共和国诞生之初,充满新生的中国大地上,到处都活跃着高唱“青春万岁”的一代青年的身影。他们熟悉丽莎 (《贵族之家》),熟悉叶琳娜(《前夜》),他们与屠格涅夫世界中的人物一起生活、恋爱、分享甘甜苦乐。当年的一部《青春万岁》展示给读者丽莎、叶琳娜似的中国新一代理想主义青年——杨蔷云、郑波、张世群……正象《青春万岁》的作者王蒙所描述的一样:“我们都沉醉在罗曼谛克的初恋中……恋爱中你读屠格涅夫的《前夜》,你赞叹 《前夜》对于爱情的描写是如何饱满……”杨沫以一曲《青春之歌》,继承了从茅盾《虹》以来的中国现代小说写进步知识分子的传统——一个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如何从个性反抗走上自觉革命道路。象屠格涅夫描写俄国知识分子精神生活的六部长篇小说一样,《青春之歌》发挥着“教育小说”的作用。1982年,当苏联著名汉学家李福清与冯骥才会面,问起冯骥才是如何走上文学创作道路的,这位天津作家答道:文革期间,偶然弄到屠格涅夫《初恋》的中译本,读完之后产生一种“我应该写”的感觉。
这一切告诉我们,屠格涅夫在中国的影响不是一种局部性、暂时性的现象,比起普希金、果戈理、莱蒙托夫、托尔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等俄苏文学名家,屠格涅夫在中国读者中具有广泛性和代表性,尤其在中国知识分子中间,屠格涅夫享有很高的声誉。可以说,屠格涅夫在二十世纪中国知识阶层精神生活中筑起了一道特殊的风景线。那些天性善良而软弱、情怀浪漫而忧郁的俄国贵族和平民知识分子,他们身上闪动着的是:忧国忧民的拳拳赤子之心,真挚厚重的乡土恋情,参与社会的强烈意识和极大热忱,自我反省的细腻敏感……这些都与中国知识分子的天性、气质、心态、历史责任感产生精神上的遇合。屠格涅夫对“五四”以来的中国青年的精神启蒙,感召和引导,发挥过不可低估的作用。
历史环境和时代氛围在不断变化。屠格涅夫在今日中国还会象以前那样受欢迎吗?
中国人正在用更友善的目光注视着这位与中国有着多年神交的老朋友。1983年,在厦门召开了全国性的屠格涅夫逝世百年纪念学术研讨会,当时的《人民日报》、全国各主要文艺理论刊物和外国文学刊物,都刊有纪念文章和屠格涅夫专栏。随着中国文学界的俄国文学翻译向古典文学的本位回归,文学作品的审美作用愈来愈受到重视。翻译家、作家、评论家们从屠格涅夫身上努力找回他的真正魅力。
从翻译界看,八十年代以来,他的主要作品如《贵族之家》、《散文诗》等都出现了两种新译本;从文坛创作情况看,屠格涅夫的一些重要作品如《门槛》、 《玛莎》、《工人与白手的人》等是“微型小说”的极好典范。随着生活节奏的加快,在今天世界文学中愈加流行的“微型小说”,在中国也流行起来,且大有发展前途;从评论界看,屠格涅夫研究呈现出可喜的新气象,有对屠格涅夫的现实主义艺术进行系统深入探讨的,有对屠格涅夫的小说艺术进行多方位研究的,还有另辟蹊径从屠格涅夫关于大自然和人性中许多永恒问题入手思考的……这些研究一反孤立、静止、封闭的僵化模式,纠正了中国长期以来屠格涅夫评论研究中的偏颇,潜入屠格涅夫艺术的精神核心,着力于文学本体研究上的新开拓。
总观屠格涅夫作品在中国的影响,最受中国读者欢迎的不是他的长篇小说,而是如《贵族之家》、《猎人笔记》,以及《初恋》、《春潮》、《阿霞》等一系列幽婉迷人的悲剧性爱情中篇。笔者发现《初恋》、《春潮》、《阿霞》等作品和屠格涅夫散文诗特别受到中学生的喜爱。笔者在中学时代,就对屠格涅夫的作品情有独钟,读来非得一气呵成不可。读者的这种选择表明,在屠格涅夫的心理、气质、性格里具有某种东方化的东西,一种温柔哀婉,含蓄深沉的中国风格,这使他的抒情艺术得以最大程度地为中国吸收和认同。可见,屠格涅夫对中国的深刻影响,也有与中国传统文化结构不期遇合的一面。这是表里、内外共同作用形成的文化现象。
永远“初恋”着的“处女地”……
作为宇宙的自然与人世沧桑是密切相连的,屠格涅夫的艺术世界向读者展示了这一法则。
屠格涅夫最擅长描绘大自然—一宇宙中与人并立的生命实体;屠格涅夫最擅长描写青年人——人类最富创造活力的一群;屠格涅夫最爱抒写爱情——人世间最深刻复杂的感情形态;屠格涅夫最擅于揣摸女性——最配代表世人一切美德的可爱精灵;屠格涅夫最能体味老年心绪、死亡境界——人生旅途最后驿站的心路历程……在屠格涅夫丰富多彩的艺术世界里,这些自然界和人生中的永恒主题受到屠格涅夫的独特观照,这正是屠格涅夫在世界范围内青春常在的主要原因。
万事万物生生灭灭、瞬息万变、沧桑轮回……无论中外,人类所遭遇的问题和面临的困难往往是统一的;无论种族,人们对于人生的短暂和宇宙的永恒的感受常常是共同的;无论古今,世人对于人生意义的寻求历来也是一致的。
七十八年前,一位亲切慈祥的北国巨人走出“贵族之家”,穿过“树林和草原”,挟一股“春潮”跨入中国的“门槛”。从此,他一直留在门内,与我们在一起。
中国人感叹:
难读的陀思妥耶夫斯基!
时光飞转——
世纪之末,我不明白,世界怎么变化得这样快;世纪之末,你不理解,人们怎么有这样多的烦恼和无奈。人人都高喊“活得累”,人人都想活出个彩。
时光倒流——
上个世纪末,活得本不轻松的俄国人中有这么一位:在他六十年的人生中,步步坎坷,时时艰辛。他比谁都活得累。他就是陀思妥耶夫斯基(1821—1881)。
最累的人从事最累的事业
俄国文学星空灿烂,陀思妥耶夫斯基是一个星光独特的星座。由于人们同他之间的距离,他的星运无论是在故国的天空,还是在异国的苍穹,都显现出时起时伏的运行轨迹。
论出身,他不同于大部分来自贵族之家的俄国作家——既没有普希金那莫斯科贵族地主家庭的声名;又没有果戈理乌克兰数代书香地主世家的自豪;也没有屠格涅夫那奥辽尔世袭贵族之家的荣耀;陀思妥耶夫斯基有的只是平民军医的家庭背景。论经历,平民出身注定他一生都要靠自己奋斗一写尽生命多彩之光的普希金,顶多是被发往风光旖旎的高加索;绘尽人生黑暗色谱的果戈理,从未品味流放远方的孤寂;最擅表达死境将临之感的屠格涅夫,何曾体验将死未死的况味。唯有陀思妥耶夫斯基,历经莫斯科刑场待毙的终极悲怆、独耐西伯利亚十年流放的煎熬、倍受癫痫病的百般折磨……走出一个最厚重的人生。论个性,他给人的印象总是矛盾的——纵饮放歌的普希金,浪漫得令人艳羡;幽默犀利的果戈理,深刻得叫人折服;宁静致远的屠格涅夫,忧郁得让人心醉;而内向抑郁的陀思妥耶夫斯基,苦难得实在使人无法承受,他算得上是俄国十九世纪作家中最少浪漫气质的一位。
陀思妥耶夫斯基活得累,他的作品也累,和普希金相比,陀思妥耶夫斯基不如他激情充沛;和果戈理相比,陀思妥耶夫斯基不象他针砭性强;和屠格涅夫相比,陀思妥耶夫斯基没有他情怀悠然深远。陀思妥耶夫斯基也缺乏车尔尼雪夫斯基的鲜明战斗性,托尔斯泰的滔滔辩才,契河夫的简约安详。他太醉心于人生的苦难,他太执着于人心的探索。
人是世间最复杂的高级生命。人的灵魂是世上最难揣测的东西。而准确、深刻地剖析人在极端境地的变异心态,更是难上加难的事情。偏偏就有这么一个民族特别喜欢进行心灵探索。从普希金起,莱蒙托夫、果戈理、冈察洛夫、屠格涅夫无不善于在作品中表达自己对人的哲思。到了陀思妥耶夫斯基,他的最大嗜好偏偏也是琢磨人。他曾少年立志:“人是一个谜。需要解开它,如果你一辈子都在解这个谜,那你就别说浪费了时间。我在研究这个谜,因为我想成为一个人”。他的全部作品正是他这个誓言的最好力证。从《穷人》直至《卡拉玛佐夫兄弟》,他一生的文学创作就是力图从生活在他周围的人和他本人身上发现人。探求人——活得很累的陀思妥耶斯基,做了一件世人最难作到也最累人的事情。这实在是一项崇高的伟业。
纵观古今、横扫中外,陀思妥耶斯基称得上是个与众不同的“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