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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哲学-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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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文学与古代思想开始复兴:这些情形使凝视来世的眼光重新转到现世,追求人间的幸福代替了对天堂的想望。同时,由于雕塑的榜样,透视学的发现,解剖学的研究,造型技术的进步,肖像画的应用,油画的发明,绘画关心到真实的血肉之体。到雷奥那多·达·芬奇和米开朗琪罗的时代,洛朗·特·梅提契和法朗采斯谷·但拉·罗凡尔的时代〔十五世纪末〕,新文化成为定局,人的眼界扩大了,思想成熟了,在复兴古学之外又产生民族文学,从粗具规模的希腊精神进而为发展完全的异教精神;这时候,绘画才从正确的模仿过渡到美妙的创作。它在威尼斯比别处多延长半个世纪,因为威尼斯好比沙漠中的一片水草,在异族入侵的巨潮中仍不失为独立的城邦,在教皇前面保持宗教的宽容,在西班牙人前面保持爱国精神,在土耳其人前面保持尚武的风俗。后来,异族的侵略和与日俱增的苦难,把意志的活力消耗完了,君主政体,宗教迫害,学院派的迂腐,把天生的创造力加以正规化和削弱了,风俗匀惯变为雅驯,精神上沾染了感伤情调;画家从天真的工匠一变而为彬彬有礼的绅士;铺子和学徒的制度被“画院”代替;艺术家不再自由放肆,诙谐滑稽,不再在泥刀会的饭局中一面游戏一面雕塑,而变做一个机警的侍臣,自命不凡,处处讲礼法,守规矩,存着一肚子的虚荣,对教内教外的大人物逢迎谄媚:这时绘画便开始变质,在高雷琪奥手中显得软弱无力,在米开朗琪罗的后继者手中失去热情。——环境与艺术既然这样从头至尾完全相符,可见伟大的艺术和它的环境同时出现,决非偶然的巧合,而的确是环境的酝酿,发展,成熟,腐化;瓦解,通过人事的扰攘动荡,通过个人的独创与无法逆料的表现,决定艺术的酝酿,发展,成熟,腐化,瓦解。环境把艺术带来或带走,有如温度下降的程度决定露水的有无,有如阳光强弱的程度决定植物的青翠或憔悴。与意大利文艺复兴期类似的风俗,而且是在那一类中更完美的风俗,在古希腊好战的小邦中,在庄严的体育场上,曾经产生一种类似而更完美的艺术。也是与意大利文艺复兴期类似的风俗,但在那一类中没有那么完美的风俗,以后在西班牙,法兰德斯,甚至在法国,也产生一种类似的艺术,虽则民族素质的不同使艺术有所变质,或者发生偏向。因此我们可以肯定的说,要同样的艺术在世界上重新出现,除非时代的潮流再来建立一个同样的环境。

第三编 尼德兰的绘画

第一章 永久原因

过去三年,我给你们分析意大利绘画史;今年我要向你们介绍尼德兰绘画史。一方面是拉丁民族或拉丁化的民族,意大利人,法国人,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另一方面是日耳曼民族,比国人,荷兰人,德国人,丹麦人,瑞典人;挪威人,英国人,苏格兰人,美国人:这两组民族曾经是,现在仍然是缔造近代文明的主要工人。在拉丁民族中,一致公认的最优秀的艺术家是意大利人,在日耳曼民族中是法兰德斯人和荷兰人。所以研究拉丁族们日耳曼族的艺术史,就是在两个最伟大和最相反的代表身上研究近代艺术史。
一件范围如此广阔,面目如此众多的出品,前后约历四百年之久的绘画,产生大量杰作而在所有的作品上印着一个共同特征的艺术,是整个民族的出品,所以与民族的生活相连,生根在民族性里面。这一片茂盛的花,按照植物的本性和后天的结构,经过树液的长期与深刻的酝酿,才开放出来。根据我们的方法,我们先要研究这一段内部的,成为先决条件的历史,以便说明外部的终极的历史。我先要给你们分析种子,就是分析种族及其基本性格,不受时间影响,在一切形势一切气候中始终存在的特征;然后研究植物,就是研究那个民族本身及其特性,这些特性是由历史与环境加以扩张或限制,至少加以影响和改变的;最后再研究花朵,就是说艺术,尤其是绘画,那是以上各项因素发展的结果。



住在尼德兰的人大多数属于五世纪时侵入罗马帝国的种族,那时他们第一次要求在拉丁族旁边有个立足之地。在某些地区,如高卢,西班牙,意大利,他们不过带来一些领袖和一部分人口。在别的地区,如英吉利和尼德兰,他们把土著赶走,消灭,取而代之:直到现在,住在这块土地上的人还保持纯粹的或差不多纯粹的血统。整个中世纪,尼德兰称为下日耳曼。比利时和荷兰的语言是德语中的方言,通行于尼德兰地区的土语;只有华龙区的人才讲一种变质的法国话。

我们先考察一下整个日耳曼族的共同点以及日耳曼族与拉丁族的区别。——在外貌方面,他们的肉更白更软;眼睛通常是蓝的,往往象意大利法安查陶器上的那种蓝,或者是淡蓝,越往北,颜色越淡,荷兰人的眼睛有时竟黯淡无光;头发是淡黄的亚麻颜色,小孩子的头发几乎是白的,古代的罗马人已经看了惊奇,说日耳曼的儿童长着老年人的头发。皮肤是可爱的粉红色,在年轻姑娘身上色调特别细腻,青年男子的皮色较深,带点儿朱红,有时上了年纪的人也这样;但劳苦的壮年人皮肤苍白,象白萝卜,在荷兰是乳饼颜色,甚至象腐败的乳饼。身材以高大的居多,但长得粗糙,各个部分仿佛草草塑成或是随手乱堆的,笨重而没有风度。同样,脸上的线条也乱七八糟,尤其是荷兰人,满面的肉疙瘩,颧骨与牙床骨很凸出。反正谈不到雕塑上的那种高雅和细腻的美。都鲁土和波尔多一带有的是漂亮脸蛋;罗马和佛罗伦萨的乡下也很多一貌堂堂的人;在尼德兰却难得看到这一类五宫端整的长相,而多半是粗野的线条,杂凑的形体与色调,虚肿的肉;  赛过天然的漫画。倘把真人的脸当做艺术品看待,那未不规则而疲弱的笔力说明艺术家用的是笨重而古怪的手法。

身体的机能和基本需要也比拉丁人的粗鲁;行动和精神似乎完全受物质和肉体控制。他们非常好吃,近于专吃生肉的野兽。你们不妨把英国人与荷兰人的胃口,同法国人与意大利人的胃口作个比较,到过那地方的人都该记得那边客饭的菜多么丰富;伦敦,鹿特丹或盎凡尔斯的一个居民,一天好几次,若无其事的吞下不知多少食物,尤其是肉类。英国小说老是提到吃饭,最多情的女主角到第三卷末了已经喝过无数杯的茶,吃过无数块的牛油面包,夹肉面包和鸡鸭家禽。气候对这一点大有关系;拉丁民族的乡下人只要一碗汤,或者一块涂蒜泥的面包,或者半盘面条,在北方的浓雾之下,这么一点儿食物是不够的。——由于同样的原因,日耳曼人喜欢烈性饮料。塔西德已经注意到这一点,以后我常常要引用一个十六世纪时亲眼目睹的证人,路多维谷·琪契阿提尼的记载,他提起比利时人和荷兰人时说:“几乎所有的人都有酗酒的倾向,他们嗜酒若命,不仅晚上,有时连白天也狂饮无度。”现在美洲,欧洲,在大多数日耳曼族的国家,纵酒是普遍的恶习;自杀和精神病一半都由纵酒促成。即使安分守已的人,中等阶级的人,喝酒的嗜好也很强。在德国和英国,一个有教养的人饭后带些醉意并不有失体统;每隔一些时候还会大醉一次呢;相反,那在我国是一个污点,在意大利是可耻的;而在上一世纪的西班牙,被人称为醉鬼是莫大的侮辱,决斗还不足以洗雪,非把对方杀死不可。在日耳曼人的乡上可绝对没有这样的事。那边酒店林立,顾客盈门,无数的零售商出卖各种啤酒和烈性饮料,可见群众的嗜好。阿姆斯特丹有的是小铺子,摆着湛亮的酒桶,只看见人们把白的,黄的,绿的,棕色的酒精一杯接一杯的灌下去,酒里往往还加生姜和胡椒,增加刺激。晚上九点,布鲁塞尔随便哪一家酒店,在棕色的木桌子周围转来转去的尽是卖蟹,卖咸面包,卖煮熟鸡子的小贩;顾客安安静静坐着,各管各的,有时成双作对,多半一声不出,抽着烟,吃着东西,大口大口的喝着啤酒,不时还夹一盅烈酒。在营养丰富的食物和大量的饮料把人身上的组织更新的时候,在肠胃满足而浑身也跟着舒畅的时候,他们不声不响的体味暖烘烘的感觉和饱食的乐趣:那个境界你们也不难领会。

   他们的外表还有一个特点引起南方人的不快,就是感觉和动作的迟钝笨重。一个都鲁士人在阿姆斯特丹做雨伞生意,一听见我讲法文,几乎扑到我怀里来,硬要我听了他半个钟点的诉苦。一个象他那样性情急躁的人,跟本地人来往简直是受罪;他说,“他们又僵又冷,既不会激动,也没有感情,老是半死不活,阴阳怪气,真正是木头,先生,真正是木头!”的确,他的唠叨和尽情流露的脾气跟当地的人正好处于极端。你跟他们说话,仿佛他们不能立刻就懂,或者他们表情的机器要等些时候才会开动;你常常会遇到一个美术馆的门房,一个本地的仆役,要呆上一会几才开口回答。——在咖啡馆里,在火车上,大家都沉着脸,不动声色,叫人看了奇怪;他们不象我们需要活动,说话;他们可以几小时的呆在那里,跟他们的思想或烟斗做伴。阿姆斯特丹的太太们,在晚会上装扮得赛过百宝箱,坐在椅子里一动不动,活脱是个雕像。比国,德国,英国的乡下人的脸,在我们看来是毫无生气,毫无精神的,或者是麻痹的。一个朋友从柏林回来,对我说:“这些人的眼晴都没有表情。”便是年轻的姑娘也有一种幼稚而懵懵懂懂的神气;我好几次从铺子的橱窗里望进去,看一个少女低着她那张粉红的,平静的,老实的脸做衣服,活象中世纪的圣母。法国南部和意大利的情形恰好相反,女工挤眉弄眼,即使身边没有人,好象跟椅子也会说话;南方人一有思想,马上就有手势。在日耳曼人身上,感觉与表情之间的交通似乎受着阻塞;心思的细巧,情绪的曲折,动作的轻灵,好象都是不可能的。南方人就拘怨北方人的笨拙和迟钝;在大革命与帝政时期的战争中;所有的法国人不约而同有这样的看法。——衣著和走路的姿态,在这方面是最好的标记:尤其用中等阶级和中下阶级做例子的时候。你们不妨拿罗马,蒲洛涅,都鲁士,巴黎的女工:同你们星期天在伦敦哈姆普吞广场上看见的女人比较一下:那些机器人似的大娃娃,身体僵硬,衣服穿得鼓鼓囊囊,只会炫耀她们紫色的披肩;刺眼的绸衣衫,金色的腰带,卖弄那一套俗不可耐的奢华气派。我还记得两个节日,一个在阿姆斯特丹,佛里士兰省里有钱的乡下女人都赶来了,头上套一顶小帽,小帽四周烫成许多管子形的皱裥,上面再颤巍巍的戴一顶蚌壳形的大帽子,脑门上贴着一件三角形的金首饰,鬓角上贴着金片和螺旋形的金箔,中间嵌一张惨白的五官不整的脸;另外一次是在德国的弗拉埃堡,乡村妇女都眼睛茫茫然的站在那里,一双脚扎实得很,身上穿着本乡的服装:黑的,红的,绿的,紫的裙子,褶裥笔直,象哥特式雕像上的一样,上身的衣衫前后都鼓得很高,加衬的羊腿袖其大无比,腰带差不多束到胳肢窝; 没有光彩的黄头发直僵僵的卷向脑后,挽的髻套在一顶极小的金银铺绣的帽子里,上面再戴一顶桔黄的男人帽,在这种奇形怪状的装束下面,身体象用镰刀削成,给人的印象赛过一根漆得花花绿绿的柱子。——总之,人类在这个种族身上比在拉丁族身上发展得慢而粗糙。意大利人和法国南方人,生活非常简单,头脑非常敏捷,自然而然的能说会道,会用手势表达思想,趣味高雅,懂得什么叫做优美大方,象十二世纪的普罗望斯人和十四世纪的佛罗伦萨人,轻而易举的一下子就有了修养和文化。拿日耳曼族和他们相比,我们几乎要认为日耳曼族比较低级了。

可是我们不能以第一个印象为准;那只显出事情的一面,和这一面相连的还有另外一面,正如阴影旁边必有光明。拉丁民族天生的早熟和细腻带来许多不良的后果:第一他们要求舒服;他们对于幸福十分苛求;他们要数量多,变化多,不是强烈就是精致的娱乐,要有谈话给他们消遣,要有礼貌使他们心里暖和,要满足虚荣,要有肉感的爱情,要新鲜的意想不到的享受,形式与语言要和谐:对称;他们很容易变为修辞学家,附庸风雅的鉴赏家,享乐主义者,肉欲主义者,好色之徒:风流人物,交际家。由于这些恶习,他们的文明逐渐腐化,以至于灭亡:古希腊和古罗马衰微的时代,十二世纪的普罗望斯,十六世纪的意大利,十七世纪的西班牙,十八世纪的法兰西,就是这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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