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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皇后梳此髻时,必要再以碎发做花样修饰,今日皇后既有吩咐,便未多做装饰,只用头油轻轻抿了碎发,见伏贴了才放了梳子,低声道:“娘娘瞧瞧好不好?”萧清婉便在菱花镜里看了一回,见果然妥帖合自己心意,便对穆秋兰道:“去开了兽面鎏金柜子里的漆盒子,把收在里头的两枚羊脂玉福禄寿字簪儿拿来,再叫明月把才做下的葱白绫缎子袄、玉色销金拖泥裙拿来。”穆秋兰面现犹疑,道:“娘娘,那白玉簪子太素净,上头有忌讳,那白袄子玉色裙子,一发素到一块儿去了。皇上素来爱娘娘穿个艳色衣裳,今日赶上皇上心烦,娘娘再这般打扮,只怕皇上见了要怪罪。”萧清婉笑道:“你别管这些,去就是了。晚上若皇上过来,就还叫明月青莺上来伺候。”穆秋兰只得应了,走去取物吩咐不提。
到晚间饭时,赢烈果然来了,进门也不言语只是迳往东厢房里去了。萧清婉见皇帝面色沉郁,不敢开口,只是随他进了房,就立在炕边。宫人上了茶,她便接了过来,抹去盏边水渍,就放在了炕几上,轻轻道:“皇上,这是才沏的普洱,吃一口定定神也好。”赢烈端起茶碗,如有似无的啜了一口,就又放下了。萧清婉见皇上久无言语,心里便有些惴惴的,便试着轻笑道:“皇上想必累了,吃了晚膳便早些歇息,臣妾叫他们换安神香上去,牛奶炖茯苓霜也叫小厨房做去?”赢烈这才开口道:“不忙。”说着,又抬头看着她,道:“今日的事儿”萧清婉忙道:“梁美人小产,徐太医溺水身亡,臣妾主理后宫,竟出了这样的事情,是臣妾失职,还请皇上降罪。”言毕,便跪了。穆秋兰与明月青莺见状,便也跟着跪了,屋内顿时静悄悄的,再不闻半点响动。
赢烈伸手拉了她起来,道:“你会错意了,朕不是这个意思。朕只是说,今日的事儿,你瞧着办就是了,待都清净了只回朕个信儿便是。”萧清婉突闻此语,心中暗道:之前还说要仔细审问明白,如何这时候就转了口风?莫不是就这么会儿功夫,便生了什么变故?当下便只推笑道:“皇上自管放心,臣妾必定查个清楚,给皇上回话。”赢烈不置可否,又不言语了,好半日才又道:“今儿朕离了延春阁,才到养心殿,就有人来回禀,前朝上了七八道奏折。”萧清婉听皇帝说起朝政,不敢接话,只低头推摆弄桌上的果点,又亲自执了梅花天青提梁壶,往赢烈的茶碗里添了些茶水。但听赢烈道:“是以荣亲王为首,还有几个言官,为大皇子求情,说他近来严于律己,言行端正,且悔过之心甚笃,求朕放他出来。”一语未了,便瞬也不瞬的望着萧清婉,道:“此算家事,朕同你商议,你以为当如何?”
萧清婉心头微震,几种念头如电般轮转,脸上却不带出,想了一回,便还是浅笑道:“论起来,也是年底了,再过两个月就过年了,皇上放他出来走走也无甚不可。再者,下月皇上同臣妾要在宫里办下元节的酒宴,诸位皇亲国戚都在,独少了他一个,贵妃姐姐脸上也不好看,荣亲王这做大伯的心里怕也不自在。且往日那事儿算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往小里说不过是小孩儿家顽皮不懂事的淘气勾当。若皇长子真有悔过之意,且能诚心改过,皇上就赦了他的禁足令也好。”赢烈道:“你说的也有理,只是朕亲口下的旨,怎好朝令夕改?”萧清婉笑道:“皇上适才也说这是咱们的家事,既是咱们家事,皇上是一家之主,自然说什么是什么,一家子大小听皇上的便是。外人哪有余地来指手画脚说三道四?”赢烈这才面色微霁,道:“你说的不错,待过上几日朕就叫张鹭生去他府上传旨。”萧清婉银牙暗咬,还是笑道:“倒也别慌,别让外头那些糊涂人以为,荣亲王随意上个折子求个情儿,皇上就肯听的,倒似皇上自己个没个主意,凭他们说说就动意了呢。”说着,又忙笑道:“荣亲王是皇长子的大伯,荣王世子又是皇长子的伴读,算是荣亲王看着长起来的,较别人更亲厚些也是该的。”赢烈笑了笑,道:“荣亲王这大伯,舐犊之情竟比朕还深切几分。”言毕,却拉着萧清婉的手,揽她入怀,沉声道:“婉儿,待你有了身孕,朕必定好生护着你。咱们的孩子,绝不能有事。”萧清婉闻言,心中一暖,还有些惶惑,一时竟不知说什么为好,只是偎着赢烈没发一言。
第92章 蛾眉蹙
却表赢烈来至坤宁宫,同萧清婉说起荣亲王上折为皇长子赢纬求情一事,萧清婉笑着应承了一番,两人又说了些话,赢烈便道:“既是你恁般说,那就到下元节酒宴时,放他出来罢。”萧清婉不欲多谈此事,含笑道:“时候不早了,御膳所也把皇上晚膳抬来了,臣妾去叫他们放桌子,就伺候皇上用膳罢。明个儿要早朝,皇上还该早些歇息才是。”说毕,便欲起身。赢烈却不肯放手,道:“吩咐底下人去就是了,咱们说着话,你就要起来。”萧清婉听说,只得不动了,向穆秋兰使了个眼色。穆秋兰会意便带了明月出去铺排,只留下青莺在门口听候吩咐。
赢烈握着她的手,通身打量了一遭儿,倒把萧清婉看得不好意思起来,故意笑道:“皇上只顾瞧着臣妾做什么?想必是今日臣妾没留心打扮,皇上看臣妾形容丑怪,才多看上两眼?”赢烈莞尔道:“你若是形容丑怪,这世间妇人能入人眼的,怕不也没剩几人了。”说着,顿了顿又道:“朕从御花园过来,看着她们一个个穿红戴绿披金戴银,面上都带着笑,心里就恼恨——朕才没了一个孩子,她们高兴些什么,都是些没心肝的!还是你懂朕的心。”萧清婉浅笑温言道:“想必是她们还不知道,故而不曾着意,皇上也不必为这个心烦。姐妹们每日打扮,也只是为讨皇上欢心罢了。”赢烈冷笑道:“她们不知道?你入宫也有日子了,该当知道,这后宫里做什么不快,偏传这些闲话快!只怕梁氏那边一小产,就已传的满宫里众人皆知了。且朕才丢了孩子,又有什么欢心好供她们讨!”萧清婉但笑无语,没有接话。
一时外头摆下了饭,穆秋兰来请二人入席。赢烈与萧清婉携手共到外间用膳,席间赢烈果然无甚胃口,只将萧清婉命小厨房特意做下的几样菜肴拣了几筷子。还是萧清婉劝着,吃了小半碗饭,就罢了。晚膳已毕,赢烈惦记还有几道折子未批完,命张鹭生取了来。萧清婉伺候了一阵笔墨,见并无别事,就拿了针线活计坐在一旁相陪。两人不时说些闲话,转瞬便是人定时分,萧清婉看时候不早了,就起来命宫人预备热水,又过来亲自侍奉赢烈洗漱。才替皇帝取下头上的平天冠,赢烈忽然道了句“如今老二倒喜欢往外头跑了,押了皇木进京,这才几个月,就又领了差往陕西去了。”萧清婉心中微有所感,轻笑道:“孩子大了就懂事了,他是想为他父皇分忧呢。”说着,略停了停,又道:“只是连番的公干,才从南边上来又往西边去了,委实辛苦。皇上若有意,待二皇子回京,也要好好犒劳他一番才是。”赢烈却皱眉道:“这是什么话,他才做了几件事情,就要慰藉?也这么大的人了,不出来做事,莫不是要朝廷白养着他?”萧清婉见话不对路,便住了口,只伺候着赢烈吃了牛奶茯苓霜,便一道睡下了,一夜无话。
翌日,赢烈一早起身上朝去了。萧清婉侍奉了皇帝起驾,又回去躺了一个时辰,待天大亮了才起身。正在内室坐着梳头,外头忽有宫人进来奏报道:“掖庭局钟总管求见。”萧清婉心里忖着:想必是红儿的事有消息了。便开口道:“叫他在前堂上候着,本宫梳了头便来。”那人便去传话,萧清婉这边梳妆已毕,才轻移莲步往前头去了。
进到正堂,钟韶英果然在堂上候着,也没坐,只立在堂中。萧清婉便斥责宫人道:“怎么不挪了椅子让钟公公坐?”话语落地,便有宫人上前挪了椅子过来,钟韶英连连推却,才在一张脚踏上斜着身子坐了。萧清婉便问道:“钟公公一早前来,可是审问红儿的事儿有结果了?钟韶英忙起身道:“回娘娘,昨日自李公公将红儿送至掖庭局,奴才等不敢怠慢,立时便开发审问,足足一夜没合眼。到了今晨,奴才瞧着那婢子实在不成了,才来给娘娘报信儿。”萧清婉听他说了半日,却没说出个究竟,便笑道:“那到底是怎么个结果?可问出什么来没有?”钟韶英低头愧道:“奴才无能,那婢子熬尽酷刑,咬死了鸡汤是徐良送去的,旁的一概不认。”萧清婉面露微笑,缓缓说道:“既如此,想必也是实话了。钟公公一夜未眠,这天刚亮又来与本宫报信儿,足见公公勤谨。”说着,便看了穆秋兰一眼。穆秋兰向桌上盘内呈着的红封里抽了一封,送到钟韶英跟前。钟韶英犹不敢接,还是萧清婉道:“公公辛苦了,这且拿去赏人,算是本宫赏赐下头办事的人吃杯酒解乏。”钟韶英这才双手接去袖了,又躬身道:“奴才代掖庭局上下谢娘娘体恤,只是那红儿如何发落,还请娘娘示下。”萧清婉略想了想,道:“公公暂且回去,将那婢女收监,也不必再审。本宫待会儿自会遣人去传旨。”钟韶英应诺,便告退去了。
穆秋兰看着钟韶英出门,道:“娘娘为何不让他再审了?如今徐良已死,梁氏的事儿究竟如何,全在红儿嘴里。娘娘何不让钟韶英再多下些功夫,就将红儿的嘴撬开,一举扳倒贵妃?”萧清婉浅浅一笑,道:“便是红儿招了,却又能如何?昨儿夜里,皇上的意思再明白不过,这件事胡乱了结就罢了。连皇上都不再追究,本宫又何必死揪住不放?就算查出些什么,只怕也动不了贵妃分毫。前朝皇长子已和荣亲王勾连在了一起,连皇上都还忌惮那荣亲王三分,本宫又能如何?”说毕,叹道:“只可惜本宫的父亲是一介文官,不能同这曾领兵的亲王相较,若不然”她话至此处便住了口,只望着座下发怔,见扶手上有几块红漆有些剥落了,便道:“这才多少时日,这漆就不好了!所谓世间好物不坚牢,果然不错,你明儿打发人去内侍省说一声,找几个匠人来描补描补。”穆秋兰应了。
萧清婉打发了钟韶英,也不进内室,只在堂上坐着,心内着实忧虑:眼下情势再明白不过,贵妃与皇长子自然是拉了荣亲王做靠山。虽是皇上厌憎后宫干政,但荣亲王于军中颇有威信,振臂一挥便有呼应,听往日皇上话里话外,这荣亲王大有同龙庭争衡之意。倘或连皇上也弹压他不住,江山易主也不算什么稀奇事,彼时覆巢之下无完卵,自己连着母家又哪还有前程可言?又或者一朝龙驾归天,荣亲王率兵拥立大皇子,彼时自己一身又将安在?然眼下自己又能够做些什么?自己身处深宫之中,手难伸到朝堂上头。母家外头看着势大,却是一介文臣,平日里相交甜厚的又以文官居多,真到大乱之时难派上用场。究竟该如何是好?且若是自己当真久后无出,又有何人可倚何人可靠?
这般想了一回,各种思绪竟是纷乱如麻,想至可怖之处竟出了一身冷汗。心神恍惚之下,她竟喃喃自语道:“是该先拔了荣亲王,还是先除掉皇长子?”她此言虽轻,一旁立着的穆秋兰还是听了个分明,一张容长脸顿时唬了个煞白,连忙小声呼道:“娘娘!”萧清婉这才回神,自解道:“本宫恍了神,说胡话呢,别记在心上。”说着,端起茶碗抿了一口,茶水虽冷了,吞入腹内却甚觉冰冷定神。当下又连吃了几口,才道:“赢纪前儿说病了,可大好了?”穆秋兰回道:“已是好了,昨日便回黎顺容那儿去了。黎顺容本说要带了他来给娘娘叩头,谢拂照之恩。偏昨日又出了梁美人的那桩事,就没过来。”萧清婉听毕,默默无语,半晌才道:“这些日子宫里事务繁多,本宫倒不曾好生去瞧过他们。论起来,本宫是他母后,虽不是自己生养的,也该仔细照看才是。你去库房里,选上几样小孩子家能吃的补品,包了找人送到黎顺容那儿去。去时便说本宫说的:‘天气寒冷,三皇子才好了,就不要来坤宁宫谢恩了,一来一回路上吹了冷风,再作下病就不好了。’”穆秋兰心中已会其意,待要劝解,又见皇后蛾眉微蹙,恐她心焦,便先去打发了差事,才又走来道:“娘娘动这意也太早了些,娘娘这才进宫小半年,慌什么!娘娘正是年小少壮的时候,皇上待娘娘又情深意重,还怕将来没有生养么?再者那三皇子虽然尚在年幼,但俗话说三岁看老,奴婢说句僭越的话儿,平日里冷眼瞧着不像个有出息的,也难入皇上的眼。娘娘若真有此意,倒不如在文淑容的肚子上做些打算。倘或她这一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