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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民主之敝曰庶政,德谟括拉寺。其为分如此,顾名词沿用,至今有大异其始者。譬如贤政,乃当时最美之制。而法国革命之日,亚里斯托括,几成痛心疾首之名词。而鄂里加基之名,又置不用,实则今欧洲所呼为亚里斯托括者,乃希腊所訾为鄂里加基者也。又近世之人,几谓德谟括拉寺为最美后成之制。而在当时,则并非嘉号。今之所谓德谟括拉寺者,乃古之所谓波里地也。其美恶易位,有如是者。倘求其故,自是当日少数贵族主治,以美名自呼,而加主张民权之众以恶谥,称用既久,小民不加深考,循而用之,人意之中,同名异实而美恶乃异位矣。
不佞举此,乃著西人治制分科之常法,明其所由来,并溯变称之事实。虽然,此学日精,雅里氏旧有分法,实为无当。又俗人不知当雅里氏时代,希腊但有市府国家Cltystate,壤地极小,如吾古之州蓼毛耼,但系独立,并无所奉之共主耳。若今世国家,则可谓邦域国家Countrystate,壤地广远,人民众多,不可同日而论也。但雅里氏至今,所犹为政治家所崇拜者,因其书所立大义,有历古常新而不可废者耳。
想雅里氏之分政体为独、少、众三科,当彼之时,自一切征诸事实,不同后世空谈。如专制独制,有北之马基顿,东之波斯。而巴尔干半岛之南,与海中小岛,各各独立国家,政权或操之少数,或散之庶民,是以为分如彼。假使雅里氏生于今世,吾不知彼于诸国,欲为类别,又当如何?今假有人问仆,意大利依雅里氏分类,系何种国家,为独治乎?少治乎?众治乎?吾真不知如何置对。盖意国政令所出,不止一王,尚有他部,分其法柄。此种治制,雅里氏之时,固未尝有。未尝有,故为所不知。正如周、孔之法,所不可尽行于今者,亦以今世之事,多为其所未经耳,非薄之也。当时波斯只有一王,至尊无对。马基顿名王亚历山大,行令立法之际,虽尝咨诹臣民,顾无上治权,未闻其国另有何人何部,与之分执。如今西国也,至于雅典,则一切法政,必由国会Ecclesia额克勒赊,亦未有一人或少数之人分其权力。后世与古大异,在取三者,杂而用之。故柏来斯敦Blackstone谓英制一王二议院,鼎足治国,收三制之长,而无其敝云云。然而时至十九世纪,欧洲各国,几于无一不然。英伦至今,犹名独治,而有二议院分权,名已异实。而意大利、普鲁士、比利时、荷兰、西班牙、葡萄牙,皆以参用民权,亦名独治君主。而法、美两国,虽号民权独用,然国会而外,尚有沁涅特Senate、内阁与伯理玺President之独建于上。甚矣,论国之不可徒以其名也。凡如此者,谓之立宪。“立宪”,西文曰Constitutional。顾通称立宪矣,而君、臣、民治权轻重,随国不同。英国上院权最轻,而美之上院则至重,美之伯理玺,其权又比英王为大。夫美号民权,非俗所谓共和之制者欤?而英非向称独治者欤?乃独治之国王,其实权反不及共和之选主,此岂耳食者所能明瞭耶?然则立宪二字,又不可一概而论明矣。
或曰,近世国家,所号为文明种族者,大抵皆用独、少、众三权鼎足分治之形式。特时势与民智程度不同,则三者之中,往往有偏重畸轻之实。此与中国历代之内外权力,常分轻重正同。故无论何等立宪国家,苟察其实,则君主、贵族、民人三者,其权孰重,大都可见。然则雅里氏之区分,以大意言之,犹可用也。此其说近是,所惜雅里氏当时本旨,在于名实相符。故必如所云,将其分法,舍市府国家,无所可用,入罗马之世已然,不必至今日也。盖罗马政制,复杂难分,不亚近代之英、法。如罗马国会曰康密沙itia,有时权力几于无上。而沁涅特之执国柄,为时常多。沁涅特则贵族也。虽然,沁涅特尊矣,又未闻有独操国柄者,下有康密沙之国会,上有康苏勒Consu1之国尹,皆分其权力者也。考欧史,凡国权入于一夫之手者,必在非常事变之时。而独用民权者,亦必在山泽瘠小之国。大抵国家之事,有其事权,无论何国,皆属之一人者,有到处皆属诸会众者,又常有少数之人为谋谟之所出。盖人才难得,贵胄无多。凡此皆由于自然而非人意之有所偏属矣。雅里氏政权独、少、众三者之分,其可言而有用者止此。然谓得此三涂,遂足尽历史之一切国。此虽愚人,识其不然。盖国之相异不一端,非政权攸属人数少多所能尽其度〔别〕也。此如前谓市府国家,邦域国家,二制相异,效果极繁,不可忽也。市府国家,希腊有之,其风俗政教,皆至极高程度,所不足者,独国力耳。邦域国家,则近代皆是。十八世纪言治者,多不知有此区分。至于卢梭,乃以市府为太平之极制,过犹不及也。
尚有国家形式,非雅里氏三科所得赅者,则如神权国家,治柄出自教皇。夫教皇治柄,至一千八百七十年,始行见夺。其中与寻常政府,殊异甚多,而历史中与之相类,可归一门者,亦复不少,若但守三科分法,将此等特别国家,必当置诸独治之列。如此,则其形式功用,皆不明矣。神权政府,所独异之性质,在奉鬼神天道,以统治权。此如古时犹太,受羁回国之后,即用此制。降则隋、唐间之回部,继穆护默而起之阿玛与亚利,在吾国最显者,莫若西藏之达赖刺麻。而东汉张角、张鲁,使其成事,亦此制也。此种政府,其在西国,谓之帝巫括拉寺Theocracy。帝巫括拉寺,执柄常以主祭大巫。盖大巫得众之后,未有不夺人政柄而立政府者,此历史所屡见也。
右之政府,亦最重要之一门,所关于人类颇巨,言治者略之疏矣。此由雅里氏所分三门,无所可属之故。统观前说,诸公将晓然国家分类于政治学,乃是紧要问题,又是繁难问题。而雅里氏所旧立之门,即今欲取而用之,必不足以包涵一切。然则吾辈欲讲此学,自不得不开襟独行,另立分类之法。古人之说,不足用也。
第三会
祗缘吾党以历史天演涂术,讲求政治,故其取社会也,须由其最初,不得以其未进文明而弃之也。此亦犹讲动物天演,不得独取有脊之类,虽蠔蚓虾蟹,乃至最初之珊虫海绵,皆难不录。然而文明与否,自是社会甚大区别。但既言文明,须考吾国所转译文明之字,西文系为何字,并当详其本义所从,始知西国所谓文明,究是何等境界。今问在坐诸公,有知文明在西文为何字者乎?文明者,西人谓之Civilization。更问有知其字之原者乎?案其字乃与City 市府或城邑之字,同原于辣丁之Civitas,所谓一邑之众是已。可知西人所谓文明,无异言其群之有法度,已成国家,为有官团体之众。其人之动作云为必与如是之团体社会相宜,怀刑畏法,有敬重国家,扶翼同类之德心,必如此,而后乃称为文明人也。然则初级社会,固不可略,亦不便与文明社会,制成法立者,等量齐观。然文明非文明,二者之别,尚不止此。
夫初级浅演社会,与日后文明社会,其殊异固不一端。然所可通为经例者,则初级社会,大抵不离家族形质,而文明社会不然。取今世之英、法,与当日希腊、罗马极盛时代,虽种界犹存于人心,而谓其国制度,犹有家族余意者,固无有也。《拿破仑法典》曰,生于法土者为法人。即今日华工之子,生于美者,皆为美民,权利义务,与土人无异,亦其证也。惟家族余意,绝不可见,故十七世纪欧洲言治之家,有绝不知国家之由宗法演进者。至于近世,乃能明之。如郝伯思谓国家未立之初,只是强欺弱世界,必自拥戴一人为君,情愿将己身所享自由呈缴国家,易为循令守法,而后有相安之一日云云。果如此言,是未立国家之际,人人自立自由,各不相管,如无所统摄之散沙,而其对于外物,全视本人力量如何,强则食人,弱则人食。此论似之,但惜其非事实耳。然持此说者,不止西儒为然,即中国先儒,亦复如此。故柳子厚《封建论》,有“争而不已,就其能断曲直者而听命,智而明者,所伏必众。告以直而不改,必痛之而后畏,由是君长刑政生焉”等语。此与郝伯思、洛克所主,真无二致之谈,皆不悟人群先有宗法社会。此《通诠》中所言之最详者。当是时,即有孤弱,全为宗法保护,言其实际,殆较近世国家所以保其人民者,尤可为恃。然则未有君上之先,并非散沙,亦非无所统摄境界,实则秩序井然,家自为政。特其群日大,非用宗法所可弥纶。至今事异情迁,始则相忘其为种族,继后竟弃种族之思,如《拿破仑法典》所言是已。
顾五大洲所有国家,固不必尽由于宗法,而由于宗法者为最多。如罗马,如希腊,如英、法等,莫不皆然。洎形式渐变,乃忘其本来面目。即如罗马,当西塞禄Cicero时代,即是中国西汉末年,其去宗法日久,已与今日西国相若。故西自述罗马开基,乃由罗沐禄Romulus容纳无数逋亡盗贼,后乃劫夺妇女,各以为妻,因而生聚成国云云。此其所言,与儿童之见何异,后人乃传为确说。虽当时宗法遗迹斑斑可考,而今人能知之,当时人不知之也。罗马人名,例皆三字,其第二字常以ius 煞尾者,即以著其氏族。可知当日人民,分族而居,后乃汇合为一。罗马如此,雅典亦然。试取其历史观之,由流溯源,无一不入于宗法。且五洲之中,浅演社会,至今犹有存者。即我中国,当三代以前;又如本朝,当未入关之日,是否宗法用事,诸君能自见之,无待鄙人深论者矣。
总观前说,吾人因之而得社会天演深浅之粗分。浅者不离宗法,深者已离宗法。此历史之一公例也。
宗法之关系国家程度如此。宗法而外,其关系国家程度者,莫如宗教。大抵初级国家,其中宗教神权皆极有力。国家程度愈进,宗教之力虽不必衰,然教会、国家,神权、政权常离为二。且治制改良之秋,宗教之说亦往往屡变。即如英国,考其旧史,后安QueenAnne 以上,国家、教会二者,几于不可区分。他若法国、日耳曼诸邦,所立皇帝,亦是教会神权之事。此直至拿破仑破坏旧制,始成今局。总之,欧洲中叶国家,为基督、为穆护,实无一不仗宗教而后结立。至于累世之后,文明渐启,教门之力降衰,而国家亦能自立。故后世论政之家,往往忘其如此,与前忘其宗法相同。如雅里斯多德政论,已不及宗教之变,可以知已。于此等处,我辈必不能附和先贤者,缘宗教于初级国家,实有极密切关系。且征诸历史,往往独用宗教之力,即能造立国家。直至后来,转以前此体合过深,反为演进变化极大之阻力。然则征诸历史,吾人又得一紧要公例,曰:初级国家,其中神权必大,常与治权混不可分;至于深演,宗教、国家,乃相离立。
此于历史,最可见者,莫如回部。当中国梁、陈之世,有人起于亚西沙漠行国之中,独唱新宗,遂将前此散而分立之众,结成极大团体。所建者立,所攻者破,至于今,其影响犹跨三洲之间,则土耳其、亚刺伯、埃及等国是已。夫宗教能力如此,其在初级国家,几于宗法相埒,此其故亦非难言。盖团体将结,必有其所以结者,而后其群日亲,而国家之制以起。宗法谓之天合,一族之内,血胤相同。而宗教则以人合为天合,所事同神,即与余众相别。当其言宗法也,不必真同祖先,但令人心信以为然,足矣。方其言同奉一教也,所奉者即非真神,而于社会,即有联合之用。每见乡人,建庙赛神,视为要典,乃至身羁海外,犹必谨于素所奉事之神。此不特祈福禳灾已也,实则团体由之粗立,与其众程度有相得者,所谓为之犹愈于已者也。
由此观之,凡真正国家,将成未成之先,其中常有二种境界:其一家族,其一教会。但今又有一问题,问家族教会之起,是绝然两事乎?抑二物常相附而见乎?我辈不谈空理,但就自古至今历史事实言之,则二物率常并见。当穆护默之唱教也,其时并非取泛然之众以为合也,乃在种类意见、宗法制度极明之时。希百来之麦西Moses,亦倡教合群之人。其时亚伯拉罕宗法,亦已大立,此乃见于《旧约》者。又在罗马,亦系宗教宗法二者并行。由此言之,社会之中,此两现象,不能单见。特二物之间,常有畸重之处,此浅演社会之所同者。特至文明大进之时,国家常无待于二者而自为法度耳。虽然,诸公须知,即至今日,如法兰西者,可谓最文明最高级之国家,而朝野所龂龂以争者,尚在政教分立之事,然则古之时,可想见矣。
此二公例,所赅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