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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对他争议颇多,但说他是文艺复兴时代的最重要的甚至唯一的政治哲学
家,则大致不差。他本人对于自己的历史地位,也是充满信心的。他在《论
李维》的序言中,就当仁不让地评价自己说,他开辟了“一条前人从未走过
的道路”。信哉,斯言也。
马基雅维利一生仕途曲折,阅历非凡。他的一生,一是与佛罗伦萨的政
治风云结下不解之缘,一是与西方政治历史结下难舍之情。这种对政治现实
的忠诚和全身心的投入,又刺激了他对政治历史了解的欲望和急切。而对历
史了解的急切,又促使他对现实政治给予了更多的关心和更深刻的历史性认
识。马基雅维利是给佛罗伦萨政治春天报讯的一只矫健的雨燕。这只燕子不
是来自南方,而是来自人类几千年文明历史的幽深之处。
马基雅维利(1469—1527年),生于佛罗伦萨。他父亲是一位律师,家
境中常,用罗素先生的话讲是“不穷,也不富”。但那只是到他父亲手里才
出现的境状。他祖父时,家境尚属富足,后来中途衰落,才成为平常人家。
但是,尽管财富已去,而藏书尽在。由此可知,他所成长的家庭纵然不是书
香门第,也是一个知识之家。但也因此,使他在正规学习方面比不过他的一
些同代人。他的希腊文不足一论,拉丁文也主要靠自学而成。
马基雅维利的一生仿佛就是为佛罗伦萨的政治准备的。佛罗伦萨在当时
世界上,无疑是一座最先进的城市。它不但是意大利文艺复兴的中心,而且
是最早进入人类近代文明的先驱性城市。在这座历史名城中,不但产生过但
丁、薄伽丘这样伟大的文学家,而且产生了达·芬奇、米开朗基罗这样超凡
绝俗、影响空前的伟大艺术家。无论从那个角度看,14、15世纪的佛罗伦萨
都是意大利新文明的出发点,也是近代欧洲文明的一座灯塔。马基雅维利生
在这样的城市和这样的家庭,无疑是天赐的机缘,也是他得以成才的客观前
提。
尤其重要的是,在他成长与生活的时代,正是佛罗伦萨政治生活最为活
跃的时期。在其内部,政权更迭,斗争十分激烈;在其外部,这城市又处在
法国人与罗马教皇的明争暗斗之中。而且其内在矛盾常常需要外部势力的介
入才能解决。这是因为,佛罗伦萨固然有先进的文明,但它毕竟只是一个孤
立的城市,而这比它落后的法国与罗马教皇,却有更广阔的领域和更大的势
力作后盾。这一切启发了他,造就了他,也给他带来巨大挫折和终生苦恼。
马基雅维利青年时期仕途顺利,春风得意。29岁时,已经出任第二国务
厅长官,随后又兼任了共和国执政委员会秘书,其主要职责即负责外交和国
务事。他以此身份经常出入意大利以及外国宫廷。1500年出使法国,1503
年出使罗马。此期间,他一边进行繁忙的外交事务,一边又把自己的观察写
成文章。这些文章大都能针贬时弊,对症下药,显示了他以后成熟文章的总
体风格。1507年,神圣罗马帝国准备从法国入侵意大利,他奉命出使法国和
瑞士。此后,佛罗伦萨的政治生活一直牵扯在罗马教廷与法国的权势斗争之
中。1510年,他再次出使法国,意在劝说法王与教皇讲和,从而也使佛罗伦
萨幸免战祸。但法国人此时正处在狂热之中,对他的来访,全然不睬。他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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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空手而归,随即全身心投入到动员佛罗伦萨的武装工作上来。但到 1512
年,神圣罗马兵临佛市,废除了旧的执政官,美第奇家族重新成为执政者,
马基雅维利也从此跌入政治生涯的黑暗之中。他因为长期反对美第奇家族,
而被投入监狱。虽然最终不曾判罪,毕竟元气大伤。开释之后,已是一贫如
洗,只好退居乡间,过着半隐士式的乡居生活。然而,他从来就不是一位可
以赋闲的人,且从政之心九死犹生。现在为政不成,便改为攻读和创作,攻
读、创作也不离政事。恰恰在这段期间,他写下并出版了他一生中最重要的
两部政治著作:《君王论》和《论蒂托·李维的最初十年》。按他的本意,
他满想希望这两部书能换来美第奇家族的好感与谅解。为此,他把《君王论》
献给执政者,期望得到他的赏识。然而,书入豪门如石沉大海,左等右等,
没有得到半点回报。他失望之余,就暂时放下政论,创作了喜剧《曼陀罗花》。
直到当时的执政官洛伦佐·美第奇死后,他才得到被重新起用的机会。虽被
起用,依然不被重用,他又将自己的卓越才华用到史学著作的撰写方面。1526
年,他的史学名著《佛罗伦萨史》问世。他把它献给教皇,并得到一份赏赐。
1526年,他总算当选为城防委员会秘书,但不久,佛市又摆脱了美第奇家族
的统治。而新的执政者,又因为他曾为美第奇家族服务过而对他大不满意。
他的一生抱负,终于在这种两面不讨好的尴尬局面下结束,他本人也抑郁成
疾,年仅58岁便饮恨死去。
我在前面说过,文艺复兴时代的思想家的共同特征,是他们的人文主义
特色。不论他们属于那种类型,人文主义追求都是其思想基础和立论主旨。
那么,对这时期的思想家,就可以看成这样一种模式,即1+1的构成模式。
所谓1+1的构成模式,即人文主义思想+具体研究专业=文艺复兴时代的思想
家。比如托马斯·莫尔即人文主义思想+乌托邦理论=文艺复兴时代的空想主
义思想家;伽里略即人文主义思想+科学研究=文艺复兴时代的科学哲学思想
家;马丁·路德即人文主义思想+宗教改革=文艺复兴时代的宗教改革思想家。
马基雅维利自然也不脱这个公式,他是人文主义思想+政治理论=文艺复兴时
代的政治哲学思想家。
根据这个模式,马基雅维利首先是一位人文主义者,然后才是一位政治
哲学家。然而,二者又是不能截然分开,不是1+1=2,而是1+1=大1。前者
之中有后者,后者之中有前者。
马基雅维利作为一名重要的人文主义思想家,他的最主要的特征,是他
的政治世俗化观念。政治世俗化观念在东方国家,特别是我们中国这样的东
方国家,原不足为奇。但在诸如西方基督教类型的国家,就是一个特别重要
的问题。资本主义文明反映在政体上,可以说有两个基本的前提。一个前提
是政、教分开,政权世俗化;一个前提是三权分立,权力制衡。而实现权力
制衡的前提,则是政、教分开。政、教不分,必然以教代政,而以教代政就
无法权力分开,更谈不上权力制衡了。宗教、世俗权力一体化的结果,必然
使教会的权威无与伦比,在理论上自然是上帝主宰一切,实际上就是追求教
会的一统天下。请问在这样的情况下,怎么能分权?谁敢讲分权?与教会分
权,就等于向上帝要权。一个凡夫俗子,竟敢向上帝要权,真真活得腻了,
凭此一念,就该捆在火刑柱上烧个七糊八烂——看你还要权不要?
而主张政、教分离的大政治家,虽然不好说就从马基雅维利开始,但至
少可以说他是主张政、教分开的主要代表者之一。但他不讲分开,他只讲社
会权力的世俗化。而且就是议论社会权力的世俗化,他也不像发表政治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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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样的慷慨激昂。他以他特有的方式,偏能把这么一个特别尖锐、特别重大
的问题,以极其平和而又有条不紊的方式在理论上予以解决。
马基雅维利藐视教权,但他的藐视方式与意大利以外的欧洲国家不同。
或者换句话说,别人不能藐视——如不赞成,只能反对。他却可以藐视,一
是因为佛罗伦萨地位确实特殊;二是因为教皇对意大利新兴城邦的控制反而
比较疏松,他是身在公衙好修行,以致轻而易举就把教皇的权力和世俗化问
题区分开来,客观上也就把教权淡化下去了。他的最著名的政治著作 《君王
论》,自始至终只谈君王,不论教皇,这并不是仰而敬之,不敢议论,而是
弃而不顾,不理不睬。全书26章,谈到教皇的地方确实少而又少。即使涉及
到一些教权人物,但其本意仍在论述世俗政治的权力与管理,几乎全然与宗
教无关。而且他的政治理论也绝不以神学理论作指导,不从《圣经》等神学
经典中找根据。这在中世纪几乎是不可思议的,但在他那里仿佛就顺理成章,
早该如此。这一点罗素先生也看到了,罗素就此评论说:“马基雅维利从来
不在基督教方面或《圣经》方面去给他的政治论据寻找基础。中世纪的作家
们有一种关于 ‘合法’权力的观念,这就是教皇权力与皇帝权力的观念,或
者是从二者引伸出来的观念。北欧的作家们,甚至远较晚近的洛克,都曾讨
论到伊甸园中所发生的事情,并且以为他们能从那里引伸出证据来,藉以证
明某种权力的 ‘合法’性。马基雅维利却无此种观念。谁在自由竞争中由本
身夺取权力,权力就是他的。马氏认为平民的政府比较好,其理由并非来自
任何 ‘权利’观念,而是他见到代表民意的政府比起专制政府来,不那么残
①
忍,不那么肆无忌惮,不那么毫无节操。” 由此不难看出,《君王论》是一
部真正的世俗性政论专著,也是马基雅维利藐视教权的一个证明。
即使在无法回避教权的特殊条件下,马基雅维利也要想方设法淡化教皇
权力。 《君王论》中专有《论教会王国》一章,看题目好像是个问题,主张
世俗政治的马氏为什么还要写这样一个专章呢?罗素先生认为,“此章所论,
②
显然是隐藏了马氏的一部分思想的”。为什么要隐藏一部分思想呢?因为他
③
写这章的目的,“在于讨好美第奇家族”。这话自然也有些道理,但细读原
文,却又不尽然。实际上,马基雅维利虽然专门写了“论教会王国”一章,
但并不曾改变自己的理论和主张。这一章的开头处,固然也承认教会王国属
于“国王中的一类”,但未用三言两语就把这一类王国从他的视野中一笔勾
消了。他写道:“这是国王中唯一的一类,他们是拥有了产业而无需防卫,
拥有了臣民而无需统治的;他们的国家,虽不防卫,却不会被人夺走;他们
的臣民,对于自己之未受统治并不关怀,他们不会想到对国王停止拥戴,亦
没有可能这样干。因此,只有这等王国是稳固而幸福的。只因他们之所以能
够维持乃由于更为崇高的事业;其高为人类的心智所不及,所以我将不谈它
④
们。”不谈它们,为什么还要写这一章?因为他要下点功夫研究一下这类王
国出现的原因。换句话说,虽然这类王国不在研究之列,但因为历史上毕竟
存在此类现象,那么我们就讲讲它存在的原因好了。这实际上,仍然是对教
会权力的一种藐视。而其研究方法依然是世俗化的——他不是以神学观点看
① 《君王论》,湖南人民出版社1987 年版,第122—123 页。
② 同上书,第118 页。
③ 同上书,第118 页。
④ 同上书,第47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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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权,而是以世俗的眼光去分析它。
从马基雅维利的内心深处去看,与其说他对于教皇的世俗权力极其藐视
与予以淡化,倒不如说他对这种权力根本就是反对和憎恶的。这在他的《佛
罗伦萨史》一书中表现得尤为鲜明爽利。他认为意大利衰败的原因就在于教
皇的统治,并说:“罗马教会既无充分力量统治意大利,又不愿让其他力量
①
去统一。”并且指责与他同时的教皇西克斯图斯四世,说这位教皇的邪恶“可
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