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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明白起来,便知此花不在你的心外。”②
你一看花,花的颜色便一时明白起来,你不看它,它和你的心便一同归
于沉寂。对此说,后人多有批评讥讽之辞。当然,此说确有不合常情常理处。
但并非没有它自身的思维逻辑。如果说,王阳明连这点常识也没有,恐不足
令吾辈心服。他的意思只是在强调“心”作为主体的决定性作用:你看花时
① 《传习录》卷下。
② 《传习录》卷上。
① 转引自《中国明代思想史》,人民出版社1984 年版,第69 页。
② 《传习录》卷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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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则分明,因为她在你的感觉中分明起来了。你不看她,她与人心无干,只
是一片沉寂;譬如古老洪荒之期,野无人迹,纵有国色天香,亦等于无。
程朱理学,重理而轻心,王阳明上承陆学,把“心”的学说系统化又理
论化了。这对于宋明理学的发展自是一大进步,对丰富中国传统哲学的内涵,
也是一大贡献。而且,无论东方还是西方,重视主体性研究,重视思维、精
神或曰“心”的作用都是历史发展的必由之路。诸如西方哲学中的“认识你
自己”,“认识就是灵魂的回忆”,“我思故我在”,“存在就是被感知”
等等著名的哲学命题,都是以研究哲学主体,研究人的精神、理念为侧重点
的哲学流派,这派哲学影响深矣,作用大矣,虽有唯心论之嫌,却又不是仅
仅唯心主义四个大字可以概括的了的。而中国哲学史对人的精神的研究大大
弱于西方,王阳明独树一帜,更显得意义非凡。人类哲学的发展,常有两种
声音,一家重物,一家重心;一时重物;一时重心;对世界不明,便观世界;
对人不明,又察其心。如果我们承认人类思想史的发展是不均衡的以辩证形
态进行的,那么这两种不同的哲学便既有分争,又能互补,它们便在历史的
宏观交汇处产生共鸣。重心之路,历史必然有之。既是必然有之,可见以简
单的方式对待它们,用粗暴的方法对待王说,也是不足取的。
王阳明哲学的另一重要范畴,即它的“格物致知”说。致知格物,古已
有之。《大学》自宋以降,地位显赫,其开宗明义,便发此言。其文曰:“古
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
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
致其知;致知在格物。格物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
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这段话名气
之大,足称儒学名言之最;其地位之重,经宋儒一注,更是鲜有其伦。简而
言之,便是修、齐、治、平四个大字。四者之中,自然修身才是根本。孔孟
讲修身,王阳明讲格物。然而,他原本认为心外无物,无物你还格什么呢?
但在他看来,格的意思就是“正”,“物”的意思就是“意”,格物即正意。
怎么知道“物”就是“意”呢?因为他说:“物者事也,凡意之所发必有其
①
事,意所在之事称之物。” 如此推衍,格物就是正意,而正意的目的在于致
良知。那么,良知又是什么呢?这在王阳明也是一个复杂的概念。看他的文
章,似乎良知既是本体,又是天理,还是道德情规。所谓本体,即心的本体,
①
良知即心。因为他说:“良知者心之本体。”所谓天理,也是本体,因为他
②
又说:“夫心之本体即天理也,天理之昭昭灵觉,所谓良知也。”所谓道德
情规,还是本体,因为他还说过:“见父自然知孝,见兄自然知弟,见孺子
③
入井自然知恻隐,此便是良知。” 而良知即本体,可见忠、孝、信、悌,也
就是本体了。
将良知、天理、道德情规混为一谈,是王学的特点,也是他的弱点。良
知即天理,天理先人而存,格物致良知,即以人心归于天理,这本来是一个
可以大有作为的题目,王阳明虽然对此亦全神贯注,无比重视,称“致知格
物”为“学问大头脑”。但他在特别紧要的地方,却没有将这大头脑梳理清
① 转引自《中国明代思想史》,人民出版社1994 年版,第75 页。
① 转引自《中国明代思想史》,人民出版社1994 年版,第75 页。
② 同上书,第76 页。
③ 《传习录》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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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就如同西方哲学史上笛卡尔、莱布尼茨所走的道路那样。这大约主要与
王氏所处的历史环境有关,毕竟彼时的中国既没有哥白尼,也没有伽里略,
更没有牛顿了。笛卡尔、莱布尼茨可以走出一条旧哲学不曾走过的新路来,
王阳明的致知格物,却走来走去,又回到了仁、义、礼、智、信的老路上来。
可见王学虽然突破旧说,但毕竟未能与旧说彻底划清界线。他的学说,号称
一生之变,但礼教如天网,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真的脱胎换骨,亦非其时
也。王阳明好像天上的纸鸢,飞得固高,形色固美,毕竟一绳相系,未得自
由。王学至此,终于与程朱理学殊途同归,后人将他们统称为宋明理学,信
有由矣。
王阳明的致良知,说来说去,终于向封建伦常归依膜拜,只是他顺世应
时,要找一个新的逻辑出来,用这逻辑证明,唯有封建伦常,才合天理,才
是良知。
但他十分重视知行关系,他不但是一位道德实践家,还是一位心学一元
论者,所以他的“知行合一”观点,就有了如下三个特点。
其一,他反对程朱理学的先知后行说。程朱理学主张:“不致知,怎生
① ②
行得?勉强行者,安能持久?” 又说,“论先后,知为先。”王阳明则认
为知行一体,不分先后。他说:“今人却将知行分作两件去做,以为必先知
了然后能行。我如今且去讲习讨论,做知的工夫,待知得真了方去做行的工
夫。故遂终身不行,亦遂终身不知。此不是小病痛,其来亦非一矣。”③
在考察知行关系上,王阳明高于程、朱。知、行是一件事的两个方面,
或说是两件不能完全割裂的事。赵括多知,不过纸上谈兵,结果害了士卒,
害了赵国也害了自己。
其二,他强调行——实践的地位和作用,也重视知、行的辩证关系。他
说:“知者行之始,行者知之成,圣学只是一个功夫,知行不可分作两事。”
④换句话说,同为圣学一功,知了便行,行者为知。知是行的开始,不知则难
行;行是知的实成,只知不行实不为知。比如孝敬父母,知道孝教,便是格
物;能行孝敬,便是致良知。天下哪有不知孝敬而能行孝敬的人,自然也没
有不行孝敬却有“良知”的人了。
其三,他认为知行同一是一种境界。他说:“大人者,以天下万物为一
体者也。其视天下犹一家,中国犹一人焉。若夫间形骸两分尔我者,小人矣。
大人之能以天地万物为一体也,非意之也,其心之仁本若是。其与天地万物
而为一也,岂惟大人,虽小人之心,亦莫不然,彼固自十之百。是故见孺子
入井,而必有怵惕恻隐之心焉,是其仁之与孺子而为一体也。孺子犹同类也,
见鸟兽之哀鸣觳觫,而必有不忍之心焉,是其仁之与鸟兽而为一体也。鸟兽
犹有知觉者也。见草木之摧折而必有悯恤之心焉,是其仁之与草木而为一体
也。草木犹有生意者也。见瓦石之毁坏而必有顾惜之心焉,是其仁之与瓦石
而为一体也。是其一体之仁也,虽小人之心亦必有之,是乃根于天命之性,
而自然灵昭不昧者也,是故谓之明德。”①
① 《河南程氏遗书》卷十八。
② 《朱子语类》卷九。
③ 《传习录》卷上。
④ 同上。
① 转引自《论人·人论》,海洋出版社1988 年版,第257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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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方面是知行合一,一方面是万物一体。万物既为一体,知行合一的目
的便在于去恶从善,去人欲存天理,知行共在以达万物之心。万物一体,以
仁为性,则是知行修养的最高境界。
纵观王阳明,他是一个特立独行的儒学大师。他的学说虽上承陆九渊心
学传统,其实有他自己的独特建树,他以心为本,致知格物,在旧儒学的基
础上辟开一条新路,或说一条歧路——世上唯有歧路在,才能越出旧界,走
向光明。在这个意义上说,王阳明是一个没有传统的人。后代儒者对他批评
甚多,原因在此。
王阳明又是一个务实的学者,他与中国历代儒者相比,最能接触社会,
不尚空谈。而且在兵言兵,在教言教,坐于阳明洞中,便是天下硕儒;统兵
啸傲山林,又是千军一帅;然而言教不忘其行,统兵不忘其学,正是王阳明
特有的人格魅力。这一点,唯有后来的曾国藩与他有些相象。
王说别开生面,顺时应世,自然多有后人。又因为他的学说中包含着自
我难解的矛盾,所以在他的后学中,也着实出了几位令世人目瞪口呆的异端
人物。王学可以导向异端,但程朱理学不行,——王阳明心学不如程朱理学
之纯,但这并非他的耻辱而是他的光荣。
3。“异端”哲学的代表李贽
凡有异端,必然不是一人一地之事。李贽以异端自居,既有思想基础,
也有社会基础。
泰州学派,本多异端,如何心隐、方与时、罗汝芳,哪个没些异端思想?
即使泰州学派的创始者王艮,其实也非醇儒。不但与程朱相比,已经不醇,
就是与他的老师王阳明相比,也是不醇。他主张“士农工商,皆可为学”,
就不是孔孟之道。至于何心隐在《论中篇》中讲的“君者,均也;臣者,群
也。臣民莫非君之 ‘群’也。必君而后可以群而君也”,仿佛颇有些乌托邦
味道。孔子之学,绝不为此。倒似与墨子故学,有些影像。明代学者中可称
异端者绝不止于李贽一人,而明代社会思想,更多异端风情在,否则,《金
瓶梅》怎能传播日远,《三言》、《两拍》怎能大行其道?只怕连《水浒传》、
《西游记》也写不出来。
但李贽的异端确实有些出类拔萃。他非释 (佛教)非道(道教),最恨
道学,已经足以惊人。而且生性耿直,自称倔强难化。他原本属于王艮泰州
学派的传人,其哲学道统大体不出王阳明之右。唯有敢于批评一切不合童心
之理,之事,之人,之物,才显出他英雄本色。如果以他与西方文艺复兴时
期的人物作类比,他大约与埃拉斯谟、与布鲁诺更相近些,他文格与埃氏相
通,人格与布氏相类。但既有埃拉斯谟的批判智慧,又有布鲁诺的不屈精神。
他著作甚丰,但自己知道这些著述不合时宜,故把史传评论命名《藏书》,
将杂文论作命名 《焚书》,说他的这些著作若不藏之必被焚之。然而,知其
当藏偏又作之,知其宜焚又要著之,由此可见其不屈性格之一斑,加上以他
名义评论的《水浒》流广甚广,更使他声名远播四方。但他究竟评过《水浒》
与否,现在尚难定论。
李贽生于1527年,号卓吾,又号宏甫,别号温陵居士,泉州晋江人,也
曾为官,作过云南姚安知府。但54岁时便辞官不做,先后隐于湖北的黄安、
麻城,著书讲学。但终于引起官者不满,60多岁时以“敢倡乱道,惑世,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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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的罪名被捕入狱。后不堪其辱,自杀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