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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紫望着这些纷纷点头很想争气的大周贵族官员们,暗叹,上当了还不自知。大求名为献宝,实为挑衅大周皇权。现在,说什么骑马射弓男女共参,分明就是要大周出丑。来参加宴席的这些大周贵女,便是会骑马也就是意思意思,更别说射弓了。
“这习俗,我们叫射铃,其实简单。只要女子戴上特制的大斗帽,斗帽一围共吊六枚金铃。场中画圈,女子行动不能离开圈界,可移帽圈调整金铃位置。而男子骑于马上,用特制小箭射铃。一般根据场地大小,决定参与人数。比如,四男四女,就分为两队。每队轮流,一轮一人射三箭,每队要射对方女子帽上之铃。先射下六枚铃者胜出。如若在一炷香内,双方都没能将铃全部射下,就由射下铃多的一方胜。特殊规则:那方女子若自己胆怯而退出了圈,罚那方只留一女一铃,女子身体不可动头可动,由这方射三箭。铃落,则这方赢。铃不落,则换位。这方男子站圈中不动,手中持帽,由那方女子射之。射落,换那方胜。射不落,两方平手。胜者男子得败者女子。”可那说完规则,又说,“铃动如风,风带来年雨水,此习俗是保佑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意头虽好,就是惊险了些。”皇帝看看贵女们这边,多数花容失色,“万一箭射到人,可怎生是好?”
可那月莹起身说道:“陛下,箭头钝铁,又是小箭,而系铃的是草线。便是射到身上,只会疼,不会危及性命。”
月莹的话并未让大周贵女们的脸色好看多少,但皇帝放了心。放了心的结果,便是问都不问皇太后和皇后的意思,金口要亲眼瞧瞧这一射铃,大周出一队三男三女。不过,对于胜者得败者女这样粗狂的规则,以败者女向胜者跪献美酒三杯,代替了。
殿上,大周群臣和群女立即掀起一片私语。
墨紫冷眼看到大求使臣们面露得色,而那十位美人笑容傲慢,这是对胜局势在必得了啊。暗暗摇头,“黄大人”太高估他的臣下之女了。这一个个雍容华贵的女子,她瞧着,一大半到了圈里会吓晕过去。
这次,可那没有说大话。射铃,确实是大求的新年习俗。但,一点都不像他们说得那么轻松。箭头虽钝,以急速射来,打在身上会很疼,万一中了脑袋呢?就得看对方射手的功夫好不好,还有被射的女子身手够不够敏捷。
大求贵族玩这个,女子多是低贱出身,伤了残了,无所谓。虽然也有贵族之女戴铃,但射手绝对是大求数一数二的。目的也不尽相同。想娶贵妻的,想嫁勇夫的,想获皇族青眼的,或是想得名和利的。
然而,现在是大求射手要对付大周戴铃的女子,心术不正,要折磨一下人也不是不可能。不知道这边会选谁上场当箭靶,也不那边会选谁开弓射箭。墨紫再往影子里缩了缩,直到认定自己安全。
皇帝自作了主张,皇太后和皇后面面相觑之余,也不好当面质疑这个决定。
当下让人去清理和加暖场地,而两国使臣各自去小憩之所,说好半个时辰后在射场再聚。现在大殿上就只有大周人了。
要还以大求颜色的男人们,怕被选上而惴惴不安的女人们,截然相反的心思。因此,射手选得很快。礼王府小侯爷武连祁,也就是武幽燕她哥,在王侯诸子中武艺最好。敬王府少将军萧维,这不用多介绍,反正使剑是一流的。还有一位,镇国将军之子魏佳,据说箭术精绝,百发百中,在军中率最好的神箭手为先锋开路。三人共同的特点就是够年轻够有地位,都是少年得志,在军中历练。
不过,墨紫看来,所谓的武艺高强,百发百中,很可能是被捧出来的。好比萧二,她虽然常常看到他那把剑,用来吓唬人居多。
无论如何,射手三名自告奋勇加你推我荐一蹴而就。但,铃女——墨紫这一片很沉默,无比沉默。
沉默到皇太后豁出老脸来问,“我大周女子虽然以料理家业,让丈夫儿子们无后顾之忧而见长,性子坚韧亦有,体质健强亦有,难道还比不上那些蹦蹦跳跳的年少孩子?今日除夕夜,三国同殿共庆,射铃也不过是游戏耳,双方不会当真。你们不用过虑,若能为我大周添光,皇上必定重赏。”
先说游戏,又出重赏,这位老人家也很会唬弄人。墨紫看着光下那些珠光宝气的女子们,心想,只要公主来个主动,一定会有人跟上的。
但公主一字没有,神情麻木地看着底下。
皇太后虽然会唬弄,可下面的人也不是傻瓜。重赏有什么用,万一花容月貌损伤,万一有个什么事故,那可是一辈子的。
“既然众位不好意思,那就由朕来点名?”皇帝不耐烦了。
一双双大眼小眼盯着圣颜。
“安明,你是朕之长女,是大周长公主,由你带头,可好?”皇帝确实是个好人,从自家女儿着手。
安明公主立刻吓得面色发白,嘴唇嚅动半天,“皇祖母母后”求救。
“皇上,安明已许婚下嫁,婚期将近,怎能有损?”皇后反对,看对面大臣们一眼。
立即有皇后家族的人出言附和,连带长明公主一起,说什么金枝玉叶,代表一国之体,不宜参加。
皇帝点武幽燕,礼王武万昌便说儿子已经当了射手。意思是,不能让他儿子女儿齐上阵吧。再点其他人,堂上都有人帮忙说情。
最后,好脾气的皇帝都快变脸了,冷哼一声,“享我皇粮朝俸的各家之中难道养不出三个有胆色有节气的女子么?好,真是好!朕让你们这些说自家女儿媳妇如何能干的人羞上一羞,找个不用显赫出身,却聪明过你们女儿百倍的。”连着两次好,突然高声,“墨紫何在?”
墨紫双手捧面,恨不得哀鸣——这是圈套!
●● 第296章 这样组合
“墨紫何在?”皇帝这次的指名道姓,气如山河。
萧维一惊,目光立刻投入那堆女子中去,然而看不到。也许,是他听错了?也许,皇上说的墨紫并不是他想的那两个字,只是近音。因为,那个墨紫,是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除非,元澄带她来。但今晚,他并未见到元澄。
“墨紫姑娘。”前头一片嗡嗡声,宫娥的声音被轻巧掩盖了。
墨紫放下手,去看身后的宫娥,神色已经冷静。
“墨紫姑娘,请尽量拖长射铃的过程。”宫娥说。
墨紫马上联想到的,就是元澄的行踪。他明明上了岸,人却不在这里,只能说明他在做别的事。
于是,她问得不动声色,“为何是我?”
宫娥垂首恭敬,“因为姑娘需要一个身份,别人不能随意欺辱的身份。”
想要洗白她吗?墨紫眸色凝光,站了起来。问题是,她一点都不喜欢射铃这玩意儿啊!撇撇嘴,头皮硬梆梆,撞吧。
众人正在搜索一张张女子面,突见一道身影从昏暗的角落走到明光之下。
脚下裙动,如飞燕过春水。兰花绢袖,落衣月照影。一身衣,一幅画。衣不见贵,却娟秀清新。人不见貌,却纤细曼妙。一跪,低眉顺目,十分懂礼。
“民女墨紫,听陛下昭示。”声音不见得有多娇美,却清脆可人。
萧维一见真是墨紫,眼睛就盯住不动了。
“你这丫头倒是会躲。”皇帝心情不佳,说话自然冲。不过,用了丫头这个称谓,有点长辈训斥晚辈的意思,让众人好奇墨紫的身份。
墨紫就差用袖子遮面,仔细研究地砖,“民女并未躲,刚才贪喝了几杯趴桌上眯了会儿眼。还是陛下龙威一吼墨紫,把民女给震醒了。一时梦中醒中也分不清,直到陛下唤第二声。民女惶恐,不知在宴席上小睡会触怒龙颜,请陛下恕罪。”
众人听墨紫说得轻松幽默,不由发笑猜忌怨毒的目光自动清除不少。
皇帝也让墨紫逗笑,“谁管你醉不醉睡不睡?不过,你既然睡着了,想来没听见刚才所论之事。朕简单说吧。就是大求和大周有一场友情较量。女子戴铃帽,由对方射手来射铃。你身手敏捷,又挺聪明,就为我大周争个光吧。”
墨紫恨不得趴在地砖上刻字诅咒,真那么简单,你皇帝都差不动人?想着她真趴地,不过,不是刻字,而是磕头领命。
“民女遵旨,吾皇万岁。”她没学过见皇帝的规矩但电视看多了,关键点就是磕头遵命说好话,绝不会出错。
皇帝果然因为她的乖巧而喜欢,摸着胡子大加赞赏,“快平身。朕就知道你这丫头勇气不同一般,比那些光说不做的人要好得多。这样吧,若大周赢了,朕重赏于你。”
“民女不敢讨赏愿尽全力不让蛮傲之人小瞧了去。再说,不就是一场过年的玩闹?庆贺罢了。”墨紫其实暗想算了吧,回礼,封赏,都是空头支票,不要指望。
众臣一听,心说,这不是指桑骂槐,说他们异心嘛!
这下,家有女儿媳妇在殿的,就开始重新掂量了。此事看着凶险,却也是得皇恩的好机会。但这头还在千思百转,女眷那边有了一个自告奋勇的,又少掉一立功名额。
“礼部侍郎之女杨氏自荐,请陛下允准。”也是从最后一排出来的,一名清丽佳人,跪在墨紫身旁。
这就是大家闺秀。不说名。不像她的名字,皇帝喊得满大殿都知道了。
皇帝更高兴了,叫平身,朝群臣一边说道,“杨橹,你可真能教子女,一个状元郎,一个爱国女。”
一位中年文官,就是杨橹,正要自二排出,皇帝便说不用了,只说教导有方,赐黄金百两。杨橹忙在桌旁跪谢。
杨氏少女站起,与墨紫对看一眼,羞涩笑笑。
墨紫瞧她纤细骨感,真不知道她的勇气从哪来的,但对这礼部侍郎一家好感倍增。
这时,有一个柔到骨头酥麻的声音响起,“敬王之女萧氏,愿自荐。”
萧明柔婷婷行到殿中,也跪。
皇帝一怔。
不但他没想到,估计没人想得到。谁不知萧明柔几乎是内定的后妃人选,连皇帝刚才点名都跳迂她的。
萧维长呼一口气,皱眉却不发一言。萧家今夜在这里的,只有他和明柔二人。然而,她是自荐,他没有立场去说不。
墨紫是被拎出来的出头鸟。杨氏少女是第一个自荐的。
皇帝本来对这样的进展很满意,但萧明柔跑来撞枪,却令他为了难。
你道,这点上都是忠君派?才不是。各种利益搅在一起,怎么会没有暗地瞧好的你以为,这后宫嫔妃相互友爱?难。
彼此勾心斗角,白着进去心肠不久就黑。几方心里各异,但都看皇帝。
皇帝犹豫了,可最终萧明柔只给他一个选择允准。
三女退出正殿去做准备。
墨紫一问,方知杨氏之女是杨凌的妹妹,叫杨悄,与其兄一样自小爱读书,虽然养在深闺,却在父兄和开明母亲的教导下,才气横溢。
她俩说得投缘,差点忘了一旁默然而走的萧明柔。杨悄善良,找话题问她为何自荐。
萧明柔不答,只看着墨紫说,“我记得你。”她并不说墨紫是她三嫂的丫头,今时不同往日。
墨紫微颔首,“我也记得你。”
宫女们拿来三件一模一样的华丽锦织风袍。
墨紫拒收,却向她们要了窄袖紧腰及膝胡服,里头加软藤甲衣。结果穿好之后,腰粗背阔,窈窕淑女变成胖壮木桶。
杨悄学墨紫穿了,还跟着她做热身运动。
萧明柔只穿胡服,无论她们怎么劝,都不肯穿软甲。墨紫很快放弃。倒是杨悄,直到宫女们来说时辰到了,还做着最后的尝试。
骑射场外围架了七八个大火盆,放了半圈的桌椅,后面拉起厚厚的黄幔,撑起挡雪的云布。来来往往的宫女太监,将这平日粗糙的地方装点得十分精致。
骏马嘶鸣,金色的弓,银色的箭,在雪中,有杀伐之瑟索意。
再看到场中那白漆圈,杨悄开始感到紧张,不禁脚步慢下。
墨紫发现了,回头对她做恐怖的表情,拍着心口,“怎么办?我怕了。”
杨悄让她的夸张反而缓释了压力,梧嘴笑道,“你那哪里叫怕,是做怪,怪不得皇上叫你丫头丫头的。”
墨紫听到这个,头真疼。那位“黄大人”就是瞧着她无依无靠,才逼她给大周做白工。
两人说说笑笑不寂寞,但萧明柔和她们格格不入,只低头走路。
杨悄小声对墨紫耳语:“萧姑娘好像心事很重的样子。”
墨紫当然知道,但她能如何呢?自己的路,自己的选择,就得由自己承担结果。遇到同路人,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