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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澄沉吟片刻,“是吗?”
“是啊。我想说她,但她一早又出了府,一整天都别想见到人。”铭年越来越有管事的样子。他用这样埋怨的方式,表达对家人的关心。
“等她回来,我问问。”元澄从善如流。
“大人要问,问李砚就是。”门外进来李砚,张震和韦岸三人。
“腾郭和欧阳先走了吗?”元澄请三人落座。
“是,一切照原定的计划,未有意外。”李砚笑眯眯的,一点都不担心现下被软禁的状况。
“李老回府,对我却是意外。”元澄正色,“先生不该回来的。”
“我留了乙单在那儿。况且大人出事,让老头子等消息,老头子是绝对不干的。大人不是最知道我是个倔老头。”跟随以来,一直希望元澄能顺应时势成就一番大业,屡劝屡败,屡激屡灰,结果却是柳暗花明。他的倔强还是起了点作用的吧。
“墨紫可是为了联名摺子日日早出晚归?”其实,不问他也知道。
“正是。今日为谢太学那些学生,出门应酬去了。大人能放回来,墨紫姑娘当居首功。这些日子脚不沾地,全都是在替大人奔走。每日回来醉得不省人事,不过为多几个签名罢了。”李砚欣慰,“大人有此红颜知己,是天大的福气。”
元澄眼中微闪,“元某本已了无生趣,自遇她起,常常想今后的日子。”
铭年哎呀打自己脑袋,“墨紫姑娘是为了大人才跑出去应酬喝酒,怎么没人告诉我一声,害我以为她自己逍遥自在去了。”
“不是不说,而是没机会说,各忙各的,哪有工夫闲磕。你小子一向机灵,这回恁呆了。”张震调侃铭年。
“无妨,等墨紫回来,把这小子五花大绑交给她处置就是。”元澄笑了笑,“横竖墨紫想揍他很久了,旧帐新帐一起算。”
“大人,饶了小的吧。”铭年哀叹。
众人笑过,开始说正事。
四更天的时候,元澄还在书房看书,突然听到外头脚步声,且有人说话。他走出去一看,赞进扶着墨紫,墨紫非要自己走,在那儿甩手。
落英拿了灯笼,跟在后面絮絮叨叨,“赞进,你扶扶稳啊,万一摔了她。”
“她喝了多少?”元澄出声。
“哦?你放出来啦?”落英松口气,“好了,从明日起,我再也不用陪她去应酬了。没日没夜跟人吃饭聊天,累死我。”
“和人吃饭聊天的是墨哥。”赞进说一句。
落英一掌拍他的背,结果自己的手疼,“看得我累,行吗?”
赞进没理她,对元澄轻点头,“大公子,墨哥说想来书房,多半知道你今日回来。”
元澄过去,墨紫脚下踩了浮云一样,他将她捉住,“我扶她进去,你去休息,换丁狗轮值。”
“丁狗随苏公子去办事了,不在府中。”赞进说明后又道,“我不累。”
元澄听到这个消息,看了看怀中醉醺醺的墨紫,对赞进说,“既然如此,你照样去睡,我会安排别人暂代丁狗。”
赞进相信他,转身离去。
“落英,麻烦你给我打盆温水,就在耳房里。”府里本来人就少,如今一人当几人来用。
落英端了水进屋,看到墨紫躺在卧榻上,元澄正给她盖帛被,动作那般轻柔。但墨紫一点不配合,手脚时不时乱舞,还说醉话。
“喝人家武松喝那三碗不过岗的烈酒,能打死老虎,我不打老虎,把你们一个个全喝趴下,就算感激你们是非分明”
落英绞了帕子上前。
“我来,你也去吧,不是累了吗?”元澄接过帕子,小心拭过墨紫的额头和红彤彤的面颊。
“为了你,她可是竭尽全力,也该有你来服侍。”落英也走了。
里外都安静下来,元澄清楚听到自己的心跳,砰砰,砰砰砰砰,那么快。
“你”卧榻上的人翻身坐起来,手指头晃来晃去指他,“你长得像我喜欢的人。”
元澄笑了,将她抱拥,“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有你,我心足矣。”
墨紫醉迷着眼,轻拍他的背,“真是你啊,元澄。你这些日子可好?”
“好。知道你在,我就吃得好睡得好。”元澄放开她,单手抚整她面颊上的散发。
“那就好。”墨紫累得撑不住身体,弓弯着侧躺下,“我跟你说,这酒醉个一两回没事,但日日喝夜夜喝,短命。你要应酬,我也不管,可酒得慢慢戒了。我才没日没夜喝了几天,感觉少了十年寿。”
元澄望着她淡淡而笑,不知道自己的目光有多疼惜,“好,我戒。”
“还有,睡眠也很重要,一日至少要四个时辰,不准少。”墨紫闭上眼,脑袋在枕头上蹭了蹭,意识开始游离。
“好,一日四个时辰。”元澄握住她的手,感觉她已经睡去,轻声言道,“都听你的。”
第二日一早,墨紫觉得周围叽叽喳喳得好不烦人,拿被子蒙了头,却仍然吵闹。
她不由翻身坐起,大叫一声,“哪来那么多鸟叫啊?”
耳根瞬间清静,舒口气,躺下拉被想继续睡,头却痛得要裂开似的,忍不住睁开眼,才发现自己又躺在书房的卧榻上。
“外面有谁?”她问。
“我。”
她心一跳,珠帘后面便进来一人,高冠双绦,乌衣风摆,颜如美玉,眼若墨石。
“你回来了?”梦吗?
“昨晚回来的,还服侍你洗面铺榻,你不记得了?”元澄拿起桌上的汤碗,坐到卧榻前,吹勺送到墨紫口边,“醒得正好,我本担心这鸡汤送太早。趁热喝,喝完再睡。”
墨紫闻着香味,张嘴,喝了才尴尬,伸手要接过碗去,“我自己来。”
元澄不跟她争,笑眼望她脸红。
●● 第419章 风雨欲来
“这般亲热了,何时能让我们喝喜酒?”外头有人喊。
墨紫手一抖,差点泼了汤,“外屋有人么?”
“就李老,张震,韦岸他们几个,昨夜里不少动静,说着说着就大声了。”元澄眼中难掩趣乐,“刚才你说鸟叫。”
墨紫讪笑,咕噜咕噜喝汤,“酒喝多了,头疼耳鸣。这汤真鲜。”
“所以才让你再睡会儿。”元澄把碗拿走,“我想说如果你嫌闹可以回房,偏偏存私心,就在这儿将着吧。”
“什么私心?”酒喝多了不但头疼,还脑白。
“一转头就能看到你的私心。”元澄出去了。
珠帘晃动,阳光化成无数枚芒针,双目迷而心中涌甜。不可思议,看到他就满足,什么都不用再求了。可明明,她和他的感情不曾达到过轰轰烈烈的高度,那么不张扬不闪耀,却那么舒服。即使四周危墙绝壁,即使脚下惊涛骇浪,只要有他在,她就能惬意。
躺下来,却已无睡意,把外面他们正在说的事听了个清楚。
“这礼王分明就是心中有鬼,上吊自尽不过是装出来引皇帝同情的。”张震哼哼两声。
“礼王选得是个好时候,大半夜,守卫都昏昏欲睡。但他悄悄上吊,为何会惊动了人?显然不想真得一了百了。”李砚说道。
“三王入都还没几日,而大人昨夜才出宫,礼王就来这么一招,可谓天时地利人合。”韦岸也认为此事有文章。
墨紫听到礼王闹自杀,再也躺不住,静静走到正屋,选角落的位置坐下。
“今日皇上一定会收到很多摺子为礼王求情,再加上有我这个特赦在先,礼王回府软禁多半会被允。”元澄的目光浅掠过墨紫。
“那我们是白忙一场了?”墨紫有些抱怨。
“我却觉得,对方的踪迹会越来越频密。太子一事,虽有人想与大求议和,恐怕皇上是不愿意的。别的事还好说,把一国储君杀了,怎么议和?既然不能和,就只能战。大求是早有准备,大周却一直抱着侥幸。一旦打起来,战事未必有利于大周。边境乱起,若发生内乱,你们以为会如何?”元澄看事,总高瞻远瞩。
“这个人无论多会隐藏,也已经到了动晋的时候。要动手,自然就露形迹。”李砚点头赞同,“大人这次一定又料中了。”
“大周的内斗,要不是牵涉到大人家的冤案,本来我们该乐见其成才对。”张震挺惋惜的神色。
“为何?”墨紫问。
“大周和大求两国皆强,若打起来,大求必定要将派在玉陵的兵力抽调过去,全力应战。如此一来,二皇子的兵马就有夺取城池的机会,哪怕只是一小片,也可作为盘踞之地,这仗今后就有得打,而且打得越久,复国的可能性越高。玉陵多水乡,大求船好,但水兵战技远不如玉陵兵灵活擅用,可利用这个弱点进行攻防战。”张震能文能武。
“害我元氏灭门的真凶,其实已经不用找了。”
元澄这话一出,李砚露出了欣慰的目光,接道,“大人说得不错。将来耍那阴谋诡计想要取代当今皇帝的人,就是大人的仇人。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只要知道了对方是谁,以大人之能,难道还怕没有机会让他血债血偿?”
“李老知我。”元澄淡然一笑,“也许不用我出面,大周皇帝就替我雪恨了,若是我的仇人行动失败的话。总之,以如今的情势来看,暂时不必耿耿于怀,更何况,我已经等了那么多年,不在乎再等等
“既不报仇,也不管事,那我们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墨紫有点期待。
“还是这个字——等。”元澄回道。
所谓的等,也不是什么事都不干,要打听消息,要掌握动向,要在乖乖当好嫌疑犯的同时,准备好自己的退路。
果然,几日后,皇帝迫于各方压力,让了一步,将礼王从天牢中提出,但是没放回家去软禁,而是拨皇宫处,允许有限的家眷陪同。
软禁也有具体的说法。礼王的软禁是货真价实的,里面所有人不能外出,吃食都由专人送入,凡探访之人必须经过皇帝允准。而元澄的软禁有很多水分。除了元澄绝对不能出府,府里其他人经过千牛卫盘查之后可以出入,一日限一次。来客照接待,事后由千牛卫上报皇帝即可。墨紫最特殊。她是女官,在扣上同谋罪名之前,千牛卫是不能拦着她进进出出的。
后来有人就此事上摺子参墨紫,说她不知礼仪廉耻,放着自己的司正府不住,却和元澄住在一个府里,完全不避嫌,有失女呷之节,要皇上将她削官,查她是否参与行刺。
墨紫还没再写个大白话摺子,就先有人替她说了话。
萧家二郎上摺:墨紫本是元澄手下大掌事,早前就住在元府里。皇上能知道并认识墨紫,进而起用,也是清楚这些的。行刺之案,墨紫一人独保元澄,其心坦荡,行为光明正大。现在来追究同住一府,毫无道理可言。男女同住一府,不见得有私。拿此说事之人,家中难道无丫头小婢。若有,是否那些女子也都失节。墨紫由皇上青眼封为女官,本就较大丈夫不逊色,所作所为不得以一般小女子为准。她与元澄原有主从之恩,旧主蒙难,她不畏人言,敢与共同进退,乃是忠义之举。
萧维这摺子也让刘宁在朝会上念了,众官哗然。
立时,有墨紫的憎恶者船司司正率旧部将矛头对向萧维的观点,说元澄刺杀皇上主谋之嫌尚未洗清,墨紫作保,亦为同谋,何谈忠义。
司正那边交了折本,这边杨凌再驳,说元澄是否有罪还无定论,单从墨紫之举来论,为何不能用忠义一词。三国曹操忠义否。他宁可我负天下人,不愿天下人负我,但对关云长的忠义赏之重之。关云长忠义否。对敌人来说,他是杀神,对刘备来说,他是兄弟。谁敢说关云长不忠义。再者,盗亦有道,强盗之中也不乏忠义之士。
一时间,为了忠义这词如何用,引发一轮朝堂大辩论,墨紫该不该待在元府里却被人遗忘了。且自墨紫举实例比照今日案的白话折开始,萧维杨凌二人以例证论跟随,形成了折本的一种新格式。后人称墨白中书,承澄明前书之后,与之齐名。
而元澄的案子,本来就子虚乌有,元皎娘又黔驴技穷。她以为只要坐证元澄和她的亲属关系,皇帝一定会像当年他父亲一样将元澄处死,没想到皇帝偏要看到确凿证据。但她没有确凿证据。元澄那么小心,她.连他写过的字都拿不到一张,所以伪装不了书信来往。此案虽然陷入了僵局,但忠皇党因为元澄从朝堂上的退出再度夺得了主导力量,守制派被打压,不少两朝臣子被迫告老,被忠皇党的人取代。
原本守制派的六部尚书去了三人。在新任工部尚书的操作下,船司发生了很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