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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珍娘跟她嫂子出府吃饭,是她嫂子想把她推销给人作妾。
哇,真真绝配的一对!偏生这珍娘摊上绝配的兄嫂,最倒霉的就成了她。
墨紫虽然明白一千年前这买卖人的交易太过平常,可有一天真让她遇上了,再低调做人,她也没法视而不见,她是军人哪!军人的骨子里有一腔热血,结便强压住了,迸发力依旧十足,因此,她开口了,她没法不开口,因为良心,她不得不开口,因为这些人这么闹,影响了望秋楼的名声,后面这条理由有点扯,可她也得跟上头交待不是?
“哪个混球!敢管我们豹帮的事?吃饱了撑的,活着不耐烦啦?”铜钱膏强横多年,还没见过敢吭声的。
豹帮?黑社会的!
市井之徒就得由市井之徒来对付,墨紫油里巴叽的一乐,刚要上前。那一排打手轰隆就把她和赞进围在中间。
赞进突然喝道:“谁敢再跨近一步,我让他即时见血!”
墨紫但绝耳鼓一震,心想,这小子功夫还行,气势可比功夫还行,好!这时候就要有自信心。
真刀真枪?不用!接下来,就看她狐假虎威。
●● 第130章 非我不可(三)
“几位,有话好好说嘛。”墨紫把船帮子的厚皮精神发挥了出来。
而且经过几次事实证明,跑船是锻炼一个人意志的最快方法,
“大庭广众的,我也是为了你们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不过那位小姐,未曾确定需要她抵债前,可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家,你——”
墨紫个头在女子里边算中等,不过在结实的肌肉男们面前,还是小鸟一只。
但铜钱膏站在台阶上面,她手一指,照样点对人。
“你这么动手动脚的,有损姑娘清誉,要上了公堂,你告她兄长是一状,她告你轻薄可又是另一状,要是碰到怜香惜玉的官老爷,一状抵另一状,这银子和人都没了,你如何同你的九爷交待呢?”
前面说得还是有些道理,后面那却是唬人的;不过,没关系,暂时唬得住就行。
铜钱膏见墨紫瘦里瘦叽的,穿得一副跑腿样,便打心眼里小瞧了三分,可再看她身旁的赞进,比他带来的帮众还高出一头,生得相貌堂堂,腰上一柄翠绿翠绿的剑,没准还是个侠客儿,倒是顾忌三分。
一来一去,扯平了心理,腰杆挺直,叫人退开,要来个当众羞辱。
“老子瞧你毛还没长齐,嘴皮子挺能说,打抱不平,也该打听爷爷们是谁,省得倒了霉还叫冤枉。”三角眼瞪起来恶凶狠。
墨紫借赞进开道,一步步走上去,“那我打听一下,你们这几位老人家是谁啊?”
人群中有聪明的,听出其中的嘲讽,爆出几声哄笑。
铜钱膏恼羞成怒,骂道:“你个王八羔子,找死!”
“我怎么了?不是你说自己是爷爷的吗?”
古人寿命不长,加上早婚早育,照铜钱膏三十多岁的面相,当了爷爷也正常。再说,个个争当人长辈,又不是她强迫的。
笑的人更多了,还有人高声说没错,古道热肠,就是从这种心思还比较单纯的古时候产生的。
“你们既然放债收债,照着所签的借据做事就成,口口声声问我知不知道你们是谁,难道你们是强盗,打算空手抢钱抢人,非要人知道你们哪帮哪派,让人吓得不敢动弹。只能看你们为非作歹?那我倒真要问问,你们豹帮是干什么的?是不是欺压老百姓,调戏良家妇女,视国法为无物的乌合之众?做事之前,才一定要报上名号。你要敢应一字是,我还就敢写状子将你们整个豹帮告上官府。上都天子脚下,我不信王法管不着!”
墨紫嘴角一撇,连铜钱膏这样的人,也能看出她目光中的鄙夷。
从古至今,欺善怕恶的人比比皆是。
铜钱膏在墨紫那样鄙夷的目光中突然瑟缩了一下,心想,难不成是些来头的人物?那倒要小心,不能随便得罪了。
心里这么想,嘴里就干净了很多,“我们豹帮自然不欺负普通老百姓,这林府的大少爷跟我们两位爷借了一千五百两银子,可是亲笔写的借条,盖了手印的。已经拖欠多日,我等上门来讨债,谁想人居然跑了。借条上说得清楚,还不了债,就拿人来抵。我们可是奉公守法的好人,国法也不能让借钱的人平白吃亏吧?”
“明明能说人话,之前偏要学狗吠。”墨紫瞧铜钱膏一变脸,嘻嘻笑了笑,“大家都好好说话,事情自然也好解决。向你那般要债,人心都倾了欠债的那边去,平白坏了你们帮的义名,有何好处呢?拿来让我们都瞧瞧吧。”
“拿什么?”铜钱膏跟不上墨紫的跳跃性思维,突然从一个穷凶极恶之徒变成了乖乖听话的小狗,傻乎乎了。
“借据啊。”墨紫说得理所当然,“大伙儿刚才的确瞧见你拿出来晃了晃,可谁瞧见上面写什么了?众人已经让墨紫调动了热心的积极性,纷纷说没有。
“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总要看清楚了才行。我和这位小姐非亲非故,愿给大家作个见证,若是下面还有谁识得字的,请上来两位,帮着过过目。”
墨紫不给铜钱膏将来质疑的把柄,再请路人甲乙。真有两个读过书的人自告奋勇走上前来。
铜钱膏见群情激奋,知道不好惹得众怒,而且手上有凭有据,也不怕再拿出来让人看,就将借据掏出来,却双手拿住头尾,“你们也明白借据重要,要有人居心叵测撕坏了,我跟谁哭去,几位,看归看,可别伸上手。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其实,墨紫知道这借据必然是真的,不过就是想看看有没有漏洞可钻。古代最讲究白纸黑字,不过,像裘三娘读书读得多,又精明得很,一份契从大往小了条条列清楚,让她那点非专业的知识找不出漏洞,那样的人很少。
林公子这份借据是这么写的:某年某月某日,林某某自徐某某处借得白银八百两,利钱多少,按日结息,最长借期为一年。一年之后,若林某某无能力偿还债务,将由其妹林珍娘以身抵债。林珍娘为奴后,生死处置皆听凭徐某某之意。林某某及其家人不得在限期之后赎之讨之。上头有三方签名,盖章,手印。
上来过目的其中一个中年文士,大声将借据的内容念了出来。人群立刻一片叹气之声,高利贷固然可恶。可那真是亲哥哥卖亲妹妹,可怜的珍娘注定要入青楼遭人作贱了。
铜钱膏一看这种反应,自然理直气壮起来,“瞧见没?这可不是我们胡作非为,都照着当初立的字据行事呢。大伙儿也别瞎管闲事,赶紧散了干自己的事去吧!”
墨紫觉得这份借据的内容有点奇怪,不及细想,见铜钱膏要把壮自己声势的群众赶走,立刻说道“且慢!”
大家本来就散得不情愿,突然听得那位哥说且慢,就跟听了一口令似的,刷刷回到原位站定。
凡是听过墨紫且慢这一声的人,心里从来不会好过。从前有个萧二郎如此,如今这个铜钱膏也如此。因为,在他们看来,根本不存在能够且慢的说辞,听她那调调,却有十分不妙的感觉。
铜钱膏是混混,一上火就容易爆跳,也自觉有理,便是真有来头也不怕。当下蹬了两只矮脚,粗话又来,“且慢个鸟!林家欠了老子的债,你吃饱了撑的没事干,瞎操心个屁!”
墨紫女扮男装时,打交道的多是男人。听老大粗的骂咧话,非但不痛不痒,某些时候还能跟交情好的,对骂上几句粗的,迎合现场气氛。遮掩自己的“娘娘腔”
“你在我东家的地方大呼小叫耀武扬威,惹了这么多人围观,我这可不是瞎操心。”墨紫说着,就瞧见了岑二。他匆匆从林府回影壁绕出来,身后有十来个人,其中还有鱼虾蛇三弟兄。
那三位,也是功夫好手,再加上赞进,武力上就相当了。
铜钱膏闻此言,抬头瞧瞧林府大门,“哦?原来小哥的主子买了这里。你可知,这块地的风水好”
墨紫不跟他废话,手掌一抬,“这就不劳你费心了。我们长话短说,林小姐你们还不能带走。”
“你什么东西?你说不能带就不能带?老子跟你客气,你还跟老子对上了。告诉你,姓林的如今跑了。林珍娘就是我们九爷的人。今天这人我们非得带走。你有种,就跟咱九爷要人去。”
铜钱膏瞧日头,他可被这事拖得够久,再不回去,非挨刮不可,“兄弟们,给我上来,把小娘子请走!”
墨紫不愠不火,用和和气气说的,“赞进,把林小姐她们请进大门里去。”
铜钱膏嘿了一声,挽起袖子,伸手就来推墨紫。不过,连墨紫身上的衣服片都没碰到,眼前一花,脸就换了一张。
“嘿嘿,兄弟,有话说话,不要动手。”臭鱼将墨紫拉到他身后。
“墨哥,我来得及时不?”对那边说完,臭鱼回头冲墨紫乐。
“你每回就赶巧。”见到跑船的帮子哥们,墨紫心情大好,对着已经来到身旁的肥虾和水蛇点点头。
那是什么交情?没有谁要利用谁,也没有谁比谁身份高一阶,惊鱼滩上共患难同进退,三进三出,过命的交情。而那样过命的交情,更是在经历过一将一相之后变得容易表现了。
铜钱膏一看,怎么对方的人比自己带来的气势强多了,有点犹豫该不该卯上。
墨紫站出去些,扬声,以所有人都能听到的音量,说道,“我说这人你不能带走,自然是有道理的。这么多街坊听着,我也不会胡说八道。那借据上有一句,若林公子无能力偿还债务。将由其妹林珍娘以身抵债。也就是说,林小姐抵债的前提条件,林公子无能力还债。可是如此?”
铜钱膏连哼数声,“知道了还不赶紧交人?”
“那就奇怪了,我们七日前付给林公子一千八百两银票买下了林府,他明明有能力还债啊。”
墨紫抓到了漏洞,又叫岑二出来,“岑二,你可作证,那林公子确实收了咱们的银子吧?”
“不错。还有掮客小马可见证。”岑二虽不知墨紫的用意,但他补充的那点很好。
不单岑二不懂,在场的,还没人能明白墨紫的目的。
●● 第131章 非我不可(四)
春日底下,好多影子。不怕热不怕晒,静静等待着。
铜钱膏冷笑道,“你耳朵聋了?他拿了你的银子又如何,他并没还钱,而是跑啦。丢下他亲妹子,带着他老婆,今天天不亮,就跑了。”
“那我管不着。”墨紫摇摇头,“我只知道林公子手里有一千八百两银子,他就有能力还债。他有能力还债,林珍娘就不用抵债。如今他跑了,是他想赖账,这跟有没有能力毫无关系,你不去追能还钱的人,跑来这儿欺负身无分文的弱女子,那么,要是让他跑了,就是你们自己无能了。”
铜钱膏傻眼,喉咙口发出喀喀的声音,却愣是吐不出一个字。
墨紫怕他还不明白好心好意再解释了一下,林公子有能力还债。却不还,和林公子无能力还债,由林小姐抵债,本质是截然不同的。结论:他既然有能力,林小姐抵债的前提条件就不存在。你要不要我再说得简单点?就是,在期限到之前,林公子他怎么也弄不到钱,那才叫没有能力还债,这种情况下,你便闯到我家里去拉人抵债,我都不会吭声。我比方啊,一头豹子饿了,盯上两只羊,一只明明有肥有大,跑得也很慢,可豹子笨,追丢了,只好转头回来吃瘦小没肉的那只。可能吗?
铜钱膏先前已经弄明白了墨紫的意思,可是对方说得一点不错,他根本驳不倒。
听到墨紫打比方,三角眼终于一亮,心想这小子倒霉了,说道,“可能啊!怎么不可能?大的吃不到,当然吃小的。”
“对,不是可能的,是肯定的,可那是畜牲,不懂得白纸黑字,没法立个约说我吃不着大的,也不吃小的,你家九爷是人,还是畜牲啊?你一口一个白纸黑字,我这不也是照着你那上面的白纸黑字说得吗?要说,当初你家九爷不咬文嚼字,直接让林公子写,若林某某不还钱,就由谁来抵债,便是十个妹妹都要,我也没得可说。说什么无能力啊?明明有能力。”
墨紫这是骂了人禽兽,又得了理,人群爆出大笑,一片叫好声。谁能想得到,就那么一句话“若林某某无能力偿还债务”,评三个字“无能力”,竟由眼前貌不惊人的小哥轻而易举颠覆了林珍娘原本可悲的命运。
“你你”铜钱膏往前教训不到墨紫,向后,除了他带来的人,没有半个支持的声音,脸憋红了,磨着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