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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猴径直往关着蛤蟆的木头房子。远远地看到木头房子里透出了灯光,山猴悄悄走近,努力使脚下发不出踩雪的声音。走近了,山猴听到木头房里说话的声音,山猴站直了腰,但手里还握着枪。山猴干咳了一声,木头房里谈话的声音没了,接着门也开了。毛虫把头探出来喊,大当家,我来是看蛤蟆冻死了没,这家伙呆着不能动都冒汗。
山猴就走进了木头房子,说,毛虫,你去吧。
毛虫掉头看了看蛤蟆,又看了看山猴。好像自言自语地说,咱想起六年前,也是这样一个雪后的午夜,咱和山猴哥受伤躲在一间破木头房里没吃的,是蛤蟆哥偷了一个大饼子送来。咱这辈子吃得最香的就是那个大饼子。
山猴紧了下眉,盯了眼毛虫。毛虫吸了下鼻子出去了,并推上了木门。但毛虫没走,蹲在门口听着。
山猴说,蛤蟆,你他妈的弄成这样,就为了一个小婆娘谢豆?
蛤蟆傻了,脸腾就红了。可是山猴接下来一句话打晕了蛤蟆。他妈的,可惜这小婆娘嫁人了。这小婆娘绝了,印老子心里了,咱两个是他妈一对王八。
蛤蟆却说,你是王八,咱不是,咱是她哥。山猴说,好!小婆娘他哥,咱这就放了你,你就配干铁匠。咱得盘算一下咋样再把她弄回来。咱又怕她还是不从咱。
蛤蟆就冷笑了。但是蛤蟆想不到谢豆的命运因此而改变了。
那日山猴劫了谢豆,又送回了谢豆。谢豆到了抚松药材铺的夫家,只过了一天两夜就被夫家送回了谢家屯。谢大户已经从蛤蟆那里知道山猴送回谢豆的事,正自庆幸,谢豆又被送了回来。谢大户就问原由,夫家只说了一句话就堵得谢大户背过气去。
夫家说,下身的毛都没有了,那是白虎星,谁敢要?
谢豆就这样又回了娘家,却由闺女变成没人要的小媳妇。
谢豆病倒了,一直病得过了年开了春,谢家屯耕了田种了地她才走出屋子。谢豆晃晃悠悠地走到院里看草地,又看蓝天、看白云,就看到蛤蟆和她爹谢大户。
蛤蟆从听说谢豆做了媳妇却没了婆家又回了娘家,就突然不想做谢豆的哥了,开始往谢家跑。
谢豆妈总说,二闺女,蛤蟆来啦。二闺女,蛤蟆走啦。
谢豆无语,抬眼看着窗外。
蛤蟆看着憔悴成枯叶的谢豆,心疼地说,妹子,咱等你很久了,咱问妹子一句话。谢豆瞅着蛤蟆。蛤蟆见了那种眼神就更心颤,眼里的泪水直往下砸。蛤蟆说,只要妹子点头,咱蛤蟆八抬大轿就来抬你。谢豆不点头也不摇头。
蛤蟆又问,妹子答应咱了?
谢豆却摇了摇头。
谢大户叹口气,算了,算了,俺养她老,做一辈子娘家人吧。
谢豆却回屋了。
蛤蟆低着头用鞋尖去顶地上的泥……
那一天半夜,谢豆被送到夫家,正是夫家像热锅上的蚂蚁的时候。
董掌柜先发了会儿呆,想问又无法张口,他是公公,他向儿子递个眼色。儿子董安就拉着谢豆回房了。董安转了几个圈,问,是丈人家把你赊回来的?
谢豆摇头。
那是什么人把你救回来的?董安又问。
谢豆想一想不能算是蛤蟆救的,她又摇摇头。
那你是……?董安直抓头皮。
谢豆说,是山匪把咱送过来的。又说,你放心,咱什么都没少,还是完整的,咱们的亲事还算么?董安很高兴,当然算!你的陪嫁山匪没抢,赶明儿叫丈人家送过来,去告诉咱爹一声。董安就出去了。
董掌柜却想哪有那么好的山匪,不贪财不贪色?或者这丫头是石女子,山匪弄不成吧?董掌柜对儿子说,小子你今晚下下工夫试一试,赶明儿再说。
董安回来,迟疑了一阵子,对谢豆说,咱睡?
谢豆望着董安想说,又冷又饿又累。但她却说,你是咱的男人说睡就睡吧。
董安心急,想知道谢豆的滋味,就扯下了谢豆的一条裤腿,没理另一条裤腿,也没管谢豆的身上还穿着衣服褂子,就脱了自己的裤子。
谢豆就叫痛了。
董安天亮了去和董掌柜说,不是石女,是闺女,血都淌了。
董掌柜婆娘双手合十说,谢天谢地。
董安又说,咱没见过没长毛的,爹你见过吗?
董掌柜问,哪呀?还不长毛?
董安用手一比下面说,这儿。
董掌柜说,怎么可能?
她没有。董安发急又说,倒是挺好看的。
董安的妈愣了一会儿说,怕是白虎星吧?咱去打听打听。
谢豆太累又饿,就在中午吃了一大海碗面条,和婆婆说了两句话就睡了。睡得很踏实,尽管还累,却想终于过关了。等睡醒就去干点儿活,这是自己的家了。踏踏实实正睡着,却被扒光了。谢豆心里挺清楚,有人来掰她的腿,有人指指点点在说,几个人影子在看,可就是起不了身,眼睛眯缝着就是困。
天快亮了,谢豆被董安犁醒了,董安用手捏着奶子在使劲。谢豆听到屋门外董掌柜说,小子你不要命了?那是白虎星,丧门呢,连山匪都不敢受用,你逞什么强,快滚出来!
董安说,咱要犁够本,白虎星的滋味好!
董安妈边拍门边说,小祖宗你是董家的独苗,出了啥事董家就绝后了,开开门吧小祖宗……
屋门被拍得山响。
董安就说,快出来了……
谢豆一翻身,把董安推下了炕。谢豆问,谁是白虎星?
董安爬起来说,你是白虎星,王大娘昨儿个和咱爹咱妈都看了,你是白虎星。咱还没完呢,咱还得犁,犁完了就叫你滚。
谢豆气极反而笑了,谢豆蒙眬地记得昨天的事,自己醒不了一定是面条里被放了迷药。她有点懵了,抓起裤子往身上穿,又使劲摔在炕上,龇着牙齿喊,你敢上炕咱吃了你。就吓住了董安。抓起衣褂又往腿上套,谢豆放声大哭了……
谢豆的遭遇在抚松县流传得很广,山猴自然就知道了。山猴听到这个传闻,就在大厅里呆坐了一天,喝了一坛酒就睡了。等山猴再次醒来时就莫名其妙地变了个人,手下兄弟也不管了。
山寨日渐空虚,毛虫急在心里也不敢问,敢问的几个头目中有三个叫山猴用枪打破了脑袋。而且山猴每开一枪还喊一句,咱害了小婆娘。而且山猴从此枪不离手,鼓着红眼珠盯着每一个兄弟,还吼,你们这帮王八犊子为啥不叫咱留下她?妈拉个巴子!
在一众兄弟中,山猴只对毛虫还客气,而毛虫也在暗中保护山猴。山猴的大当家地位不稳了。
有一天山猴睡醒了,突然喊来人!等了半天只有毛虫的两个兄弟赶了来。山猴问,他们呢?都死了吗?一个兄弟回答,都走了,他们想杀大当家,是毛虫爷挡了架。他们就都走了。
山猴愣了愣,又看到毛虫赶了来,就笑了说,咱可以当猎人了,这里终于干净了……
就在山猴用匪夷所思的方式打发了山寨所有兄弟之后,蛤蟆也离开了谢家屯,去哪了没人知道。
相反的谢豆和山猴、蛤蟆的糊涂情事倒是时常有人谈论,尤其是山猴在老岭做了猎户的事更是成了山民们的谈资,但这个谈资里有个中心点就是谢豆。
在故事里,传说是山猴把谢豆下身的毛给拔光了,谢豆也不从。那地方没了毛不就成了白虎星吗?这女子命硬性烈但命运不济啊。
这些传说谢豆当然有所耳闻,而且谢豆常常在夜里没人时出来,坐在屯东河边的老槐树下往老岭的方向看。当然在夜里看不到什么,就像不能知道谢豆在想什么一样……
在夏天的一个夜晚,谢豆独自坐在老槐树下,望着天空的残月想心事。就没有注意四周有没有人,初时谢豆听到嚓的一声,就扭头看去,在不远处的河边一堆青石旁,一团火光中,一个人点燃了烟。谢豆以为是屯里人因天热在屋里睡不着出来吸烟乘凉,就没在意,也没有害怕。可是,过了一会儿,又嚓的一声划火的声音,谢豆才发现那是三个人,其中一个蹲在河边点草引火,似在准备烧东西吃。这不是屯里人,谢豆就紧张了,但她不敢动,在想突然跑掉时,谢豆听到一个人说话,谢豆就僵住不动了。
一个说,毛虫爷,你说大当家当真去抚松药材铺做了那个活?
另一个说,差不离,大当家心黑手毒那活做得地道。不是大当家难道是别人?谁有那本事?
叫毛虫爷的那人只吸烟不出声。三个汉子都哑声了。
可是谢豆却听到了,谢豆知道毛虫爷是谁,谢豆就不想逃了,悄悄探着头往三个汉子那边看。直到飘起了烤老玉米的香气,三个汉子只垂头吃,却不说话。谢豆心想,他们说大当家去抚松药材铺做什么活?又想抚松药材铺有三家,不会是董家吧?是做什么活呢?抢劫吗?谢豆带着满心疑团看着三个汉子踩熄了火向东去了。又坐片刻,天下雨就回了家。
次日,谢豆起得挺晚,如果不是听到大姐同姐夫从县城回到娘家和父母说笑的声音,她还不起。
谢豆的大姐和姐夫在县城里做熟皮货的生意,她们同谢大户老两口子正说笑,谢豆就出了里间屋进了厅堂。那时昨夜的雨还没停,反而下得大了。老少两口子见了谢豆都闭了嘴。谢豆打了招呼正准备去洗脸,就看着大姐又笑,笑出一脸花,像摔开了的西瓜。爹、妈、大姐夫也笑。
谢豆忍不住问,笑啥?
大姐笑得打嗝了。
谢大户说,董安那个小王八犊子叫人给阉了。
阉了?谢豆一惊,问,为啥?
谢大户说,管他为啥,反正董安叫人在半夜里从被窝里拉出来,一刀割了命根子去,只剩两个蛋晃悠在裆里。
谢豆心想会不会是山猴去做了董安?她大姐却说不是这个样子,董安勾搭了一个暗娼,叫暗娼的另一个相好撞上了,就把董安阉了。反正是阉了,咱家的仇也算报了,是不是二妹?
谢豆脑袋里乱了,心想,董安这辈子算完了,是谁做的呢?准是山猴!谢豆的心打鼓了……
谢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山猴的。是山猴扒她衣服的时候?是推到外面吹西北风的时候?是山猴用雪揉她全身的时候?好像都不是。是山猴放她走的时候?是山猴挨了蛤蟆一拳的时候?好像是了,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谢豆心里有了山猴。谢豆猜想是不是山猴做的,谢豆坐不住了,脸也没心思洗了,从屋里往外看雨。正看雨的时候,谢豆见到穿着蓑衣骑着大马的蛤蟆慢悠悠地晃来了。
谢豆迎出去,说,蛤蟆哥带咱去一趟老岭。
蛤蟆悄悄走了几十天,几十天没见谢豆了,见了谢豆想告诉她仇他给报了,但听了谢豆的话就愣了,又忙说,行,啥时?
谢豆说,现在。
谢豆在爹、妈,姐姐、姐夫迎出来的时候跳上蛤蟆的马背,钻到蓑衣里面抱住了蛤蟆的腰。蛤蟆软了,就往马下出溜。
谢豆说,蛤蟆哥,你要是要咱咱就给你,可是咱不能嫁给你。
蛤蟆稳住了神,用力一夹马肚子向老岭赶路。
谢豆又问,蛤蟆哥,你咋不说话?
蛤蟆说,不愿做蛤蟆婆娘的女人白给咱蛤蟆也不要。
谢豆哭了,趴在蛤蟆背上哭,说,你做咱亲哥哥!
蛤蟆的泪水就和雨水成亲了,爽快的蛤蟆说,你是咱的亲妹子……
雨肆意飞飘着,山猴出去猎只野兔扒了皮开了膛整个儿丢到锅里煮,望着舔着锅底的火苗出神。山猴冲动起来,又想去谢家屯看眼谢豆。但他去过多次,一次也没有看到,越看不到越担心越思念,思念到揪心的时候就用火烧自己的手指,一个指头一个指头地烧。在熬不住的时候,山猴偷偷溜到谢家屯,这一次看到了立在院子里像颗小草似的谢豆。他想冲过去说他不做山匪了,谢豆叫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可是他没有勇气,他的勇气从看到谢豆的那一刻就溜走了。当他又看到蛤蟆和谢大户,山猴明白了,山猴眼前发黑。山猴走了,发誓这一生不下老岭,老岭在他嗅来,除了匪气还有一股味,就是谢豆身上的清香。
山猴望着厅堂外的雨,雨有股清清爽爽的气味。山猴脱光了衣服,走入雨中。雨越发大了,似乎雨在帮助山猴冲刷满身的匪气。
在这个时候,蛤蟆带着谢豆来了。蛤蟆首先看到向天仰着脖子光着身子的山猴。蛤蟆勒住喘着粗气的马,抱下发呆的谢豆,在谢豆额头上亲了一嘴。蛤蟆跃上马背走了,走时狠狠地抽了马屁股,马长嘶一声,马蹄声震响。
山猴从雨中扭过头,眼珠就像一对青蛙眼了。
谢豆咬咬唇向山猴跑去,两个人在靠近,山猴突然啊了一嗓子,扭头像只兔子一样向山里逃窜,白花花的屁股在雨中扭摇就消失了。谢豆追过去,追到厅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