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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仁宫,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尤为冷清,帝王心中苦涩微酸,忍不住又要念起佟芳华的嬉笑怒骂了。
大总管余连水原本离着万岁爷站得比较远,这会子听主子问话,赶忙上前躬身回话,“主子,暗卫的消息也是刚刚到的,殿下是昨晚从护国寺后山离开的,额驸功夫好,周围还有不少侯府的侍卫,奴才按您吩咐派去的暗卫也只能远远的跟着,只回报说是殿下一切安好,请主子宽心。”
“呵!佟衍那小子倒真是把丫头护得紧,这几年,愣是罢了,这样也好、也好”康熙喃喃自语,挥挥手让余连水退开去,他是帝王,他向来习惯了用帝王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关爱,曾经对着佟芳华是这样,若隐若现,终等到的是她的彻底离开,即便如此,现在对着沫沫这个宝贝女儿,帝王,依然如此。
只要,沫沫安好,便就可以了。
余连水是奴才,暗自退下,是不敢劝说的,心里是最明白的,当年的“暖洋”便是万岁爷很早就安插在公主殿□边的棋子,那时候,殿□边发生的一切,万岁爷在下一刻就能全部知晓,就好比曾经佟主子身边的“许嬷嬷”。
然而,自从那一年,皇太子“从中作梗”夺了暖洋那棋子,万岁爷就再也没能在公主殿□边另外安排心腹了。
佟家小侯爷还不是额驸的时候,是当年皇贵妃佟芳华护着不再让任何棋子靠近公主殿下,之后,殿下大婚,佟衍佟闲轶深得睿英侯佟崭封真传,周围任何风吹草动都似乎瞒不过他的眼睛,久而久之,万岁爷自然也看出了公主府的意思,没再和殿下暗地里较着劲儿,只要确定额驸能够保护殿下安全,万岁爷也就随意了。
这一次,殿□怀有孕,特地向万岁爷告假要离京,所以才折中想了这么个法子,外人只道是公主殿下和额驸入了护国寺祈福,却不知其实只是因为公主一句“想要把孩子安好地生下来”,让康熙爷无法不动容。
皇家,太危险,尤其是对于一个怀孕的女人和她未出世的孩子。
“皇阿玛,谢谢!”沫沫这么一句,带着些感激和依赖,作为父亲的康熙,完全无法拒绝,即便,康熙更想要将沫沫留在京里、留在视线之中照顾好她,本不愿让她旅途疲惫。
“额娘一直都很想去看看江南风光,封舅舅,是闲轶的阿玛,他在江南等了很久,我想带着这孩子、还有额娘未完的心愿,去和舅舅见见面。”沫沫期待的眸光,停留在了康熙的记忆里,那画面,久久不散。
有多久,这丫头的神情不再如此灵动?或许,这紫禁城真的束缚了她,看着轮椅上的沫沫,想起她最喜欢在马上奔腾的感觉,想起为数不多的几次,那时候,芳华远远的看着,他这个皇阿玛亲自带着沫沫、将她搂在怀里一起驰骋草原的感觉
“记得,照顾好自己。”这便成了临行前,父亲对女儿,唯一的嘱咐和期许。
这一夜,康熙宿在了景仁宫,没有离开。
这景仁宫里已经没有了佟芳华,没有了沫沫,甚至连当年的语竹和蓝馨都不曾留下来。
临睡前,康熙在黑暗中轻语一声,没有惊动余连水,便招来了帝王的龙卫首领,“令,让暖洋盯紧了,不许任何差池,这次事后,朕许他自由。”
放一个暗卫自由,这是大清朝第一例。
黑暗中,被称作“令”的男人,压着声音回了果断的一声“是”,对于主子的命令,没有丝毫的犹豫,即便心中对于康熙爷的决定仍是诧异了。
作为龙卫首领,或许令才是最接近这位帝王的人,稍一转念,便了然,用暗卫最渴望、却终身无法得到的“自由”,去换得令的脑海里闪现出那个近乎冷漠的皇四子,紧接着又想起了东宫的皇太子,向来甚少有感情波动的令,也无法否认,随着康熙爷的心绪,在起伏。
“”又过了许久,康熙没有发话,令也就默默站着,直到帝王的眼神从犹疑变得坚定无比,“你亲自去一趟江南,跟着老四。必要的时候,无需请命,朕给你先斩后奏、便宜行事的权利”
“?”这一刻,令那多少年都习惯了淡波止水的眼眸中,显出了些许的惊讶,帝王龙卫从不插手皇子朝臣之间的争斗。
康熙瞥了一眼男人惊讶的神情,却没有丝毫改变注意是意思,“你今晚就动身,朕明日再下密令给曹寅,江宁府织造衙门即便与科考关系不大,若他能在关键时刻出面,两江的那些人”
康熙甚至有些啰啰嗦嗦的,絮絮叨叨又说了一些,令早就平静了心绪,忆起曾经这位万岁爷对佟主子的“特别”,而皇四子雍亲王又是佟主子名下最受宠的皇子这一切,都得到了解释。
这一头,康熙对着远行的儿女,展现出帝王也无法免俗的忧心忧虑,那一边,四爷胤禛带着府上的谋士蒋平、侍卫井慕两人,轻车简从已经到了江宁府秦淮河岸。
“爷,刚传来的确切消息,钦差车架要七日之后入江宁府。”快马加鞭的确占了先机,蒋平得了井亭那里的消息,便匆匆来到秦淮楼的雅间里回禀。
胤禛挥手示意蒋平在一旁落座,“只怕是我们自作聪明了,甚至还没入江宁,就被发现了行踪,几乎就是跟着我们一路来的。”
蒋平才坐下,被胤禛的话惊着了,又直接站直了身子,“爷,您的意思是?这”
这怎么可能?蒋平这么想,可发现四爷根本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只是,这一路来,蒋平自认为没有露过半点马脚踪迹,又如何会?
胤禛不在意地摆摆手,带着些无奈,“千防万防,防得了家贼?”似乎还有些嘲讽,却又细细听来,不似嘲讽!
蒋平和井慕两人曾经卧底在太子东宫,一个做幕僚、一个做死士,有很长一段时间。然后,因着当初锦绣和暖洋那档子事,提前暴露了身份,便脱身藏了起来。对此,皇太子胤礽明里暗里不知花了多少精力对他们这两个“吃里爬外的家贼”下了格杀令,直到近一年来,才渐渐消停。
咋听“家贼”一词,蒋平的神经绷得更紧了,缓过神来,才想起对面的是自家主子“四爷”,而不是皇太子胤礽,想当年的时候,在太子手底下,对于“内贼”之类的词语,尤为敏感。
胤禛轻轻瞟了蒋平一眼,似乎是看穿了他的想法,也没有责备,反而眼神中带着几分安抚,倒让蒋平觉得羞愧了几分,很快,便又恢复了“谋士”该有的睿智,笑着说道,“爷,您这玩笑话,倒是让小的吓了一跳。”
蒋平作为胤禛的心腹之一,自然知晓,四爷和固伦额驸之间的那些事儿,何况,这一回出行,看似“轻车简从”,周围却时刻少不了许多暗卫跟着,暗卫之中,除了四爷府的,还有更多的是出身“佟府”的。
当然,和四爷说笑,只能点到为止,尤其是这些关乎情感的话题。
“你去一趟织造府,见了曹寅,就说我是崭先生的后辈,打北边儿来,想要约见,让他选个合适的时候到这秦淮楼见见。”胤禛自然不会去和蒋平继续“家贼”的话题,“别的也不必多说,去吧。”
蒋平点点头应“是”,便又出门直接去了织造府。
二楼的雅间,胤禛特地选了个靠窗的位子,然后,独自品茶,自斟自饮,原本他爱喝浓茶,可以让自己足够清醒,那时候,额娘还总是劝着说这习惯不好。
在挑食、喝茶这种事上,还真让额娘操了不少心思,却一直都没怎么用心“改正”,直到现在,额娘已经离开了,才渐渐,学会了喝这杯中的清茶,甚至也愿意去尝试用些花草药物泡茶,都是额娘喜欢的。
江南,风光清雅,山水灵秀。
秦淮河岸,又总少不了是是非非。
“啪!”一声,雅间的房门被一脚踢开,闯进来几个人高马大的,很是一副嚣张的样子,气焰十足。
突如其来的“地头蛇”,让原本藏在暗处的井慕有些尴尬,四爷刚才一瞬间下了指示,稍安勿动,可眼瞧着一堆急着找死的杂碎围着四爷,井慕就感觉浑身难受,当初临行的时候,井亭可是千叮咛万嘱咐的,保护好四爷,一路到江宁,倒也是相安无事,谁料?
“爷的位子,也敢抢?抢了,倒还得有命坐下去,哼!真要见识见识,这江宁府,谁敢和李爷我抢?”
这不,随着一声响,胤禛抬眼,朝着门口看去,便见着一个少年趾高气昂地大跨步走进来,端的是一副“天老大、爷老二”的模样。
江宁,织造府。
刚送走蒋平,曹寅入了书房,“老小子,还真被你猜着了!”
闻言,对面的男子一挑眉,笑得肆意,天地间,仿佛他便是最逍遥的一个。
曹寅不等他回答,“不过,谅你也没想过,咱这位四爷,可是自诩你崭先生的后辈哈哈,哈哈哈,还真是意外,我可是知道的,就算是整个京城,也找不出几个能让他心甘情愿甘当后辈的。”
崭封见不了曹寅的调侃得意,哪能不知道曹寅话里的意思,“便是他故意的,知道我在江宁,甚至料到我在你的织造府里,特地派人来演上这么一出戏,哼他胤禛,也是我姐的儿子、我的外甥!”
胤禛,越发能在朝堂官场如鱼得水了。
曹寅和崭封是多年的老朋友了,早在跟着康熙爷打鳌拜的平三番的时候,两人就相识了。
然而,人在“朝堂”,和江湖一样,是身不由己的。
之后,等着崭封离开,曹寅暗松一口气,笑得有几分诡异。佟崭封为了这位皇四子能办好江南科考舞弊案,不惜打破了多年的规矩,亲自来织造府明言暗语打交情。
可谁又料到?早在之前,万岁爷连着来了好几道旨意,曹寅在崭封面前装装“为难、却还是会尽力”的样子,其实早就因着康熙爷的密令,不敢怠慢了四爷胤禛。
呵呵,能让佟崭封低头一回,可不容易,曹寅乐得看看这位损友的囧样。
而对于康熙爷一道道旨意接踵而来,曹寅便悟出了其中的道理,心里盘算起来,远在京城的皇太子那位储君的分量,又轻了几分。
曹寅心里腹诽的同时,刚离开织造府的佟崭封,暗骂曹寅这老狐狸狡猾,却也因着曹寅那故作姿态的反应,再凭着对康熙的了解,崭封几乎可以掂量出胤禛在康熙心底的分量。
盐帮蒋家的那些旧事
秦淮楼。
自称“李爷”的嚣张男子,看在胤禛眼里,可不就个十足的小丑?
胤禛不动声色,只顾着端起桌上的茶杯,感觉有些凉了,便就倒了,重新提起茶壶又自顾续了一杯。
从前很早的时候,他习惯自己一个人呆在书房,茶水凉了,也不怎么在意,然后,自从闲轶出入书房之后,几乎是没有再用过凉茶了,闲轶的话,倒总是和额娘的相似,“伤胃”,胤禛是知道的,大致上,总是额娘影响了封舅舅,然后又影响到了闲轶。
想着想着,这会儿子,四爷竟然差神了,思绪之中都是那远在京中的闲轶,这几年,两人若即若离,可如今离得那么远,还是第一次。
闲轶是喜欢江湖的,偏偏,为了一份不得承诺的感情,将他自己束在了朝堂。
额娘走后,胤禛突然发现,已经很久没有静下心来了此刻,尤其想见闲轶。
瞧着雅间的这位,在这么多打手的包围下还能气定神闲地品茶、甚至发呆,李善仁李爷竟然一时之间也跟着呆愣了,忘记了继续逞威,毕竟,这秦淮河哪个敢不给他李爷面子、不买他李爷的账?
“李爷?”又沉默了许久,胤禛终于回神,见这位李爷是一副发愣的样儿,四爷倒是先开口了,质疑的语气一出口,眼神一扫,无形之中一股强势朝着那李爷压了过去,对于生在皇家、久居朝堂的胤禛而言,这种上位者的气势早就能收发自如了。
就这么被眼前年龄略长自己几年的男子一瞥,才刚二十出头的李爷感到压力了,脑子里映出来的,竟然堪比亲舅舅盐帮老大蒋其忠的威压。
话说这李善仁本就是父母早逝跟着舅舅过日子,蒋其忠念着和小妹的情谊,把这外甥养在身边,虽然盐帮少主子兄弟有好几个,可李善仁这表少爷也不比任何一个表兄差了丁点儿的地位,甚至蒋其忠尤为溺爱他这小外甥。
“李善仁。”话锋一转,自报姓名,这会儿子,他倒是早已换了一副愿结为友人的模样神情了,不得不承认,还算是个机灵的。
蒋其忠有三个儿子,偏偏颇为疼宠李善仁这外甥,明眼人,哪里看不出来,这位小李爷看似荒唐,其实心思怕是要比几个盐帮少主子都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