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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莫就像一粒灰尘,总是被人忽视,甚至包括他的儿子莫小有。作为一个父亲,老莫一直努力改变着自己在儿子心中的形象。老莫的努力像是堆砌肥皂泡,看起来山一样高,可轻轻一吹,便化为乌有。
莫小有是老莫最得意的成果。如果不是莫小有的个子蹿到一米七五,他就是一个活脱脱的老莫。除了个子,莫小有的脸盘、眉眼、牙齿,甚至走路的姿势都和老莫一模一样。当然,莫小有的性格和老莫截然相反,莫小有不管不顾,野性十足。如果不是相貌的相像,没人相信这是老莫的孩子。莫小有总算给老莫撑了回腰。
老莫最初意识到莫小有的威胁还是他刚懂事的时候。有一天,莫小有玩耍回来,说孩子们叫老莫泥头,他问老莫泥头是什么意思。老莫脸红了。他无法回答莫小有,而是勒令莫小有少出去玩。老莫不可能把莫小有拴在家里,莫小有像猴子一样,能从窗户蹿到墙头上。莫小有很快知道了那两个字的含义,他渴望老莫替他出口气,哪怕找人干一架。老莫摆着父亲的架子,黑着脸教训莫小有好好读书,小孩子家别管大人的事。不久,莫小有和一个孩子干了一架,将对方打得头破血流。孩子的家长找上门,老莫赔了许多不是。老莫没问莫小有为什么打架,将对方打成这样,总是理亏。等人走了,老莫才回过头。莫小有冷冷地望着他,满眼的轻蔑。老莫极不舒服地抽了一下,他黑着脸说,打坏了,就得给人家花钱,你咋这么野?莫小有呸地吐了一口,大声说,我看不起你,你个泥头。呼的一声,血液冲上了老莫的头顶,他扬手给了莫小有一个嘴巴。莫小有并不躲避,更加大声地喊,我看不起你。老莫没有再打下去。莫小有是个倔犟的孩子,老莫无法改变他。从那个时候起,莫小有和老莫的关系就淡了。
老莫想,错的是乔月,莫小有应该把矛头对准乔月,可莫小有和乔月一直很好。
进城不久,老莫第二次提出离婚。乔月没像上次那样以死威胁,她搬出了莫小有。
那时,莫小有已是高中生了,唇上生出了淡淡的绒须。
莫小有替母亲与老莫谈判。
莫小有问,为什么离婚?
老莫说,你问你妈,她清楚。
莫小有说,我问的是你,你是男人,这个问题你应该回答。
老莫火了,“男人”这个词他听得太多,都过敏了。老莫说,你凭什么和我这么说话?
莫小有说,你别当我是你儿子,我现在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调解你们的事。
老莫说,你甭调解,我受够了。
莫小有说,那就说出你的理由吧。
老莫怎么能说理由呢,这是打自己的耳刮子。老莫说,你又不是不清楚。
莫小有咄咄逼人地说,我就是不清楚,你不说我怎么会清楚。
老莫说,我没得说。
莫小有问,没得说?没得说就要离婚,玩潇洒啊?
老莫生气了,你审问我呀。
莫小有说,你不是没得说,是不好意思说,不好意思,说明你心里有愧。
老莫冷冷地将脸扭开。
莫小有却教训起老莫来,这么大岁数了,你折腾啥?我知道你心里别扭,十年前就知道。一个男人没能力保护自己的女人,却将责任推到女人身上,可笑!这算什么男人?为什么你过去不离?不就是有了点儿钱吗?你也就是有俩钱,时髦不是谁都能赶的。
瞧瞧,这就是儿子和父亲的对话。
莫小有说话的腔调和口吻就像是训斥一个拙劣的学生。老莫撑不住了,心说你吃老子,花老子,还口口声声教训老子,他陡地站起来,说,我离定了。
老莫当然没离成。莫小有的威胁起了作用,他说他要离家出走,永远不回来。不管莫小有怎么瞧不起他,老莫却是疼爱他的,这毕竟是老莫惟一的成绩。
莫小有大学毕业,分到了市里。参加工作后,莫小有和老莫的关系有所改善,他眼里的冷淡和轻蔑少多了,看老莫的眼神也温和了。可内心深处,莫小有和老莫还是有隔阂的。比如分配的事,比如谈女朋友的事,比如买房子的事,他只跟乔月说。需要钱也不向老莫开口,钱都乔月管着,老莫成了纯粹的挣钱机器。
有一件特别堵心的事,老莫至今羞于跟人提起。
莫小有刚结婚时,住了单位一间宿舍。老莫去市里办事,在那儿住了一夜。莫小有妻子和莫小有一个单位,都是搞统计工作的。莫小有妻子还算热情,炒了几个不错的菜。老莫喝酒时,她不时地拿起酒瓶,给老莫斟酒。受这样的礼遇,老莫有些受宠若惊。
由于天晚,老莫没法回皮县。吃完饭,老莫站起来。屋子里就一张床,老莫得找个住处。莫小有妻子却让老莫在家里住,说有一张钢丝床。外面住肯定自在些,只是莫小有妻子一再挽留,老莫也就不好硬坚持。
睡下没多久,一阵轻微的声音传到老莫耳里。老莫闭着眼,可老莫知道这是什么声音,脸顿时烧红了。老莫生气地想,他们就这么急,一夜工夫都等不及了。老莫真想起来,摔门离开。可他们不顾及老莫的面子,老莫却不能不顾他们的面子。老莫还听见了两人的对话。
莫小有的妻子问,睡着了吗?
莫小有说,肯定睡着了。
莫小有妻子说,小声点儿。
先前,声音还小些,可很快声音就大了,一浪一浪地撞过来。老莫被这声音煎熬着,痛苦万分。说穿了,这并不是莫小有控制不住,而是他无视老莫的存在。五更时分,老莫悄悄地离开了。
老莫是父亲,虽然儿子不拿他当回事儿,他却舍不得儿子。莫小有把他和乔月紧紧地绑在一起。
7
老莫定在那儿,目光死死咬着马旺和秦天国。两人点了烟,拦了一辆出租车,出租车扭了几下,很快消逝了。老莫依然在昏暗的路灯下站着。冬夜的寒气袭上来,老莫觉得被什么东西箍住了,僵硬,麻木。他证实了自己的猜测。这是马旺一手策划的,秦天国做了马旺的帮凶。这个混混,竟然和警察搞到了一起。老莫惊愕、愤怒,马旺这是要将老莫彻底击垮。没想到乔月一出门,老莫就摊上这么一档子事。难道乔月的话是谶语,他真的离不开她吗?
这时,老莫听得扑通一声。老莫惊了一跳,扭头四顾,什么也没有。又一声在老莫耳边炸开,就在突然之间,老莫明白了声音是从心底传出来的。老莫一直有一个念头,甩开乔月,自己痛痛快快地摆平一回。现在,这个念头跳了出来,它硬邦邦的,落地有声。老莫兴奋起来,觉得这是老天赏给他的机会。
那就试试看吧,老莫恨恨地想。
老莫的肌肉几乎跳起来了,他按捺不住。老莫想找个人把憋在心里的话倒出来,当然这个人应该是朵枝。老莫拨通了朵枝的电话,响了好几下,朵枝才接。朵枝声音压得低低的,怎么也听不清。老莫大声喊,我现在想过去。朵枝的声音清晰了,不行,我儿子回来了。她还嘱咐老莫不要随便打电话。老莫唔了一声,觉得很扫兴。朵枝的儿子回来得真不是时候,他偷盗、抢劫、强奸什么都干,应该多关几年,怎么提前就放了?这想法有些损,可老莫现在就是想和朵枝在一起。朵枝是一面镜子,他能在她那儿照见自己的男人本色。他不能对乔月说的话,却能对朵枝说。他对朵枝一直是精神上的依恋,昨天,他和她的关系取得了突破,他不找朵枝,找谁?谁能倾听他的诉说?谁能理解他?可是,朵枝不让他过去。老莫明白自己不能过去,朵枝是对的,可老莫还是感到忧伤和失望。
老莫在大街上飘着。他实在想找个人说说话。如果在白天,他可以找钉鞋匠孟大。孟大是鳏夫,每日靠钉鞋维持生计。如果哪天不出来,他就得饿着。可孟大很快乐。没事的时候,他的目光就放肆地盯着街头来来往往、花花绿绿的女人。对于孟大,这就满足了。以老莫的身份,和孟大交朋友,实在是件奇事。只有老莫自己明白,他是羡慕孟大的,他有的,孟大不屑,他没有的,孟大却有。
找刘万年女人吗?老莫吓了一跳。和一个被自己可怜的人是没法交流的。就是说出来,她懂吗?她现在除了钱,什么都不认识。真是疯了,竟然想和她说。如果刘万年知道了,那不是伸过脸让他打吗?老莫绝对不能让他们晓得他的心思。无论老莫心里怎么憋屈,他还是一个老板。他必须在刘万年和他女人面前保持着骄傲和体面。老莫同情归同情,但一定要隔开距离。老莫是站着,至少在他们面前老莫是站着的。此时,那个女人干什么呢?也许,她在做生意。刘万年对她并不好,现在她竟然靠出卖肉体来延续刘万年的生命,不知她是怎么想的。这一点倒和老莫相似,谁知道老莫的心思?
十点多钟,老莫经过鱼行,看见了对面的灯光。老莫突然想去看看马旺。平时,老莫不和马旺正面交手。可既然抱定了挫败马旺的主意,他就不能避着他了。
老莫敲开门。看见乔梅那张涂抹得不成样子的脸。这样的脸应该坐吧台,守着鱼行,糟蹋了脸,也可惜了化妆品。在这一点儿上,乔月绝对比乔梅强,乔月从来不把脸抹成泥皮。
乔梅并不意外,她说,老莫呀。便将身子闪开。
老莫跟在乔梅身后,走上二楼。马旺的楼共两层,一楼是鱼行,二楼住宿。
乔梅挑了挑眉毛,慢吞吞地说,这么晚了,你来干什么?我说的没错吧,你对我还是有想法。乔梅的眉是纹的,趴在脑门上,如两只毛毛虫。
老莫道,你别胡说,我找马旺。老莫很随便地坐到沙发上。
乔梅坐在老莫对面,都这个季节了,她依然穿着短裙子。她的腿跷起来时,老莫能看见她粉红色的内裤。老莫只瞅了一下,便慌忙把目光扭开了。
乔梅点了支烟,推给老莫。
老莫摇摇头。
乔梅说,你明明知道马旺不在,还说这废话,心怀鬼胎吧。
老莫问,他去哪儿了?
乔梅懒懒地说,打麻将,一整天没回来。
老莫说,不对,我看见他进了桑拿中心。
乔梅弹出一丝笑,老莫,你也太笨了,凭这就想挑拨我和马旺的关系?洗个澡算啥?也就是你老土了。实话告诉你,就是马旺拉一只鸡回来,我也不在乎,他们睡床,我就睡沙发。
乔梅回来后,老莫和她接触不多,他没想到乔梅竟变得如此的……老莫想了半天,只能想出“不要脸”三个字。
乔梅剜老莫一眼,瞪我干吗?我是怪物?
老莫说,差不多了。
乔梅吐着烟圈,废话少说,你有什么目的,我讨厌男人拐弯抹角的。
老莫说,你坑了我。
乔梅尖厉地笑起来,笑话,你开你的,我开我的,我怎么坑你?
老莫恨恨地说,你自己清楚。
乔梅道,你还是心疼那几个买鱼钱吧,我看你有一百个亿,也是这德性。我是要了高价,可我没逼你。现在后悔了?那就退回来,你收留过我,我还没感谢过你呢。
老莫说,不是钱的事,我就是不明白,咱们有多深的仇恨?
乔梅冷冷一笑,忘了当初你怎么把我撵出鱼行了?
老莫的手慢慢攥住了沙发的布面,他缓了口气,不错,是我撵你俩走的,那得怨你们自个儿。再说了,当年你不离开鱼行,能有今天?
乔梅嘴角飘起一丝嘲讽,继而她的面容被网罩住了似的,阴沉沉的。乔梅说,我现在是有了钱,可我付出了什么代价?什么代价,你知道吗?乔梅的眼睛有些红,有些可怕。
老莫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乔梅说,我丧失了生育能力。乔梅的胸起伏着,似乎会蹦起来。
老莫并不理解丧失生育能力对一个女人会有多大的打击,可看乔梅的样子,知道不是装的。老莫没有说话,他心里涌动着不安。可很快,他回味过来,就算她把命丢了,和他有什么关系?他逼迫她了吗?她有什么资格训斥他?
老莫说,我收留你,是收留错了。
乔梅哼了一声,还指望感激你呀。
有一段时间,两人没说话。乔梅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她去卫生间擦了把脸,回来时便恢复了平日那种冷漠表情。她说,老莫,甭提过去的事,一提我就来气。
老莫想,提现在的事,我他妈的还来气呢。
乔梅盯着老莫,说,我困了,你要是有贼胆呢,就留下来,你不是想让我感激你吗?没贼胆,你就滚吧。
老莫站起来,我不会服输的。
乔梅冷笑,你今晚就是来示威的?可笑!
老莫刚一出来,乔梅咣地将门摔上了。
夜里,老莫怎么也睡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