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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吹牛。我说,咱们不能这么干走,是不是得做样子看看衣服?你看这件衣服我穿怎么样?试试行不?”
在四楼,赵凡试了一件利朗男装上衣。别说,赵凡穿上还真的非常合适,型和款都配,就像给他订做的一样。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瞬间,李桦忽然就想为赵凡买下这件衣服,就像一个女人给自己的丈夫买件衣服一样。她对售货员说:“开个票吧。”
她的举动让赵凡很意外:“干什么?你没搞错吧?”
“没搞错,衣服就这么穿着,不许脱。”
“你这不是让我犯错误吗?”
“你不让我买才是犯错误呢。”
两个人推扯着,在陌生人看来,也许是两口子为买东西发生了争执。撕掳了几下,李桦忽然住了手,眼圈红了:“赵凡你瞧不起我?”
赵凡一脸的不解和无辜:“你这是说什么?好好,你先买吧,然后咱们干正事。”
手里有了东西,逛起街来更自然。
他们拎着装衣服的纸袋在楼里转了两个多小时,有的柜台,转了好几遍。李桦没看到一个像小偷的人。她有些泄气。好像找赵凡来是诓人家跟自己逛街似的。就在她已经感到绝望的时候,一个熟悉的面孔进入她的眼帘——就是那个骂她的小偷!她一辈子也忘不了的那副面孔!猪肚子脸,一双金鱼眼,身子瘦得跟抽了大烟似的。李桦的手下意识地拉紧了赵凡的胳膊,赵凡也感觉出了她的异样:“怎么了?”,
李桦把脸扭向另一个方向,说:“手里拿着报纸的那个男人。”
“知道了。”
他们继续往前走。那个拿着报纸的男人,看见李桦,眼睛都不多眨一下,就好像从来没见过她、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你一个小偷,也太张狂了吧!当然,也许,他是真的不记得李桦了。然而,当他又看了一眼李桦身边的赵凡时,李桦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惊慌。男人转身要走的那一刻,李桦抓紧了赵凡的手:“抓住他!别让他走!”
赵凡握住了她的手,说:“放他走。”
“为什么不抓他?”
“他现在没偷东西。”
“他认识你。”
“行了,我保证他以后不会跟你捣乱了。”
“小偷怎么会认识你?”
“警察有警察的秘密,别乱问!”
李桦把手从赵凡手里抽了出来:“小偷认识你!”
赵凡很耐心地解释:“干这行的,坏人认识我们很正常。”
李桦心里一阵失望,一阵难受。她不想再说什么,快步向商厦外面走去。
赵凡跟在她的后面,就像刘博渊跟在她的后面一样。
赵凡请她吃饭。在饭桌上,赵凡看她不开心的样子,笑了:“你怎么总也不变?”
李桦一点儿都不掩饰自己的不解和失望:“你怎么能认识小偷?!没想到是这样。”
赵凡转移了话题:“好了,说说这件衣服吧。我回家交不了差。自从结婚,我自己可是从来没买过衣服。”
“你就说是我送的又怎么了?就说我谢你的。”李桦的倔劲儿上来了。
看到李桦很认真执着的样子,赵凡让步了:“好吧,那我谢谢你。”
5
时尚商厦有小偷,而且小偷都有固定的地盘。这是小崔说的。
两天以后,李桦去上货,柜台前没别人,小崔挺神秘地告诉她。小崔还说:“李姐你真有路子,连便衣都认识。他们已经不过来了。”
李桦心里非常惊讶小崔怎么知道赵凡是便衣。还有她说的“他们”。李桦知道她说的“他们”是谁。小崔怎么什么都知道?她知道赵凡和李桦曾经可能成为一家人吗?李桦的心往下沉,冰凉。世界太小了,没有任何秘密可言。她从小崔的眼神中看到了敬畏,这是以前从没有过的。这种敬畏却让她有些承受不起。
李松回来了。李桦买了一兜子虾爬子去看他。哥从小爱吃海鲜,吃螃蟹、吃虾不要命。
李桦没想到哥会跟她黑脸:“你胆子也忒大了,敢抓赵凡的公差。”
李桦有些心虚,嘴上却敢跟哥犟:“又没干什么,就是走了一圈儿。再说,赵凡说他请了一天假的,私人时间也不行吗?”
“你以为刑警队的工作就那么简单吗?平时随便亮身份,关键时刻还怎么用?以后不要打我的名号干这种事!”
“我没说你,我直接找的赵凡。”
“还犟嘴!没有我,赵凡他敢跟你出去乱跑?”
“哥你别生气,吃虾爬子。”
“我不吃!这么大了,一点儿都不省心。不行把柜台撤了。”
李松的话太狠,李桦眼泪哗地就下来了:“哥,如果这事儿影响了你的工作,我跟你道歉。但是你千万别提撤柜台的事。我要挣钱,挣很多很多的钱。哥你知道我挣钱想干什么吗?我想花钱办移民,离开这里。我这人不合时宜,没出息,你们眼不见心不烦吧。”
办移民出国,这个念头以前李桦只是在心里偷偷想过,从没跟任何人讲。李松的强硬让她脱口而出,话说出来,连她自己都非常吃惊。她真的想走吗?去一个陌生的国家,她能做什么?她的英语很一般,又没有什么特殊的技能。她在国内是一个受人尊敬的老师,到了国外,算什么?恐怕连幼儿园都不会有人让她教。
李桦的话对李松却很起作用。李松不吱声了。李桦比李松小十来岁呢,是爸妈下放到农村时生的。那时候李松已经记事,生李桦那天,母亲把李松打发到邻居家,还给他烙了一张鸡蛋饼。他在邻居家呆到半夜还不见父亲来接他,就躺在人家的炕上睡着了。第二天早晨回到家里时,一个小妹妹已经躺在摇篮里。
父亲和母亲都不长寿。母亲先走的,然后是父亲。父亲临死的时候,拉着他的手不放:“毛丫交给你了,你要对她好!”
那时候,李松已经当了警察,而李桦还在上小学。
沉默了一会儿,李松说:“异想天开。你在中国都活不明白,上外国就活好了?老实呆着吧,啊?”
李松开始吃虾爬子。
“你瘦了,哥。”
“能不瘦吗?你去蹲半个月坑试试。”
“干吗你亲自出马?”
“有些事就得亲自出马。你不懂。”
虾爬子进肚,李松的表情不像刚才那么严肃了,李桦的心情也好了些。其实,一看到哥哥不高兴的表情,她就知道自己做了错事。是自己太幼稚了。怎么能用这种方式给哥哥添麻烦呢?
“哥,你不会处分赵凡吧?他请了假的,不算上班。”
“哼,这种事到此为止,以后再不要发生了。”
“哥,有一件事我闹不懂,赵凡他不可能主动跟你汇报这事,我又没告诉你,你怎么知道的?”
李松鼻子里哼出一声:“我连你俩在哪儿吃的饭都知道,信不?”
李桦心里一惊,再不敢问下去。对哥哥更加敬畏的同时,有些更怕他了。哥不会什么都知道吧?而且,李桦知道,哥哥其实心里还是很生她的气。
离开哥哥家,她给刘博渊打电话:“博士,晚上大剧院有演出,你有时间吗?”
从商厦分手以后,两个人曾约过一次。是李桦主动约的。那次两个人是去植物园看花。郁金香开得正艳,蓝天、白云,让人心情舒朗。博士那天心情好像也不错,两个人划船时,居然在水面上唱起了《错误的表达》,刀郎的这首歌,博士唱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儿。就是那次,李桦知道了博士不但会种牙,还很爱听音乐。大剧院的这场芭蕾舞,《胡桃夹子》,是俄罗斯人演的。在李桦的印象里,俄罗斯的芭蕾舞应该是世界一流的。
那天晚上,李桦和刘博渊之间有了很大的进展。也许是刚刚结束的演出很有感染力,总之李桦觉得那天博士很主动地提出要送她回家。在公交车上,博士利用一次汽车转弯的机会就势搂住她的腰并且再没松开过。以处对象的名义见过的数不清的男人中,像刘博渊这样第三次见面才跟她表达这种亲密的,已经不多了。最让李桦感到恶心的是一个死了老婆的男人,税务所的一个收税员,第一次见面就想把手伸进李桦的上衣里,气得李桦一天洗了好几次澡。
李桦不认为自己有洁癖。男人和女人,总得有点了解才能进入那个阶段吧?
现在,刘博渊搂着李桦的腰,隔着一层衣服,李桦能够感觉到博士的手的温度。博士的手很温柔地搂着她的腰肢,轻轻的摩挲让她身子发热,有些微微的颤抖,让她想往他的身子靠过去,把自己的分量都倚在他身上,就像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在渴望出现的一个时刻。
所以,当她在自己的单元门里被博士一下子拥住的时候,她没有反抗,连做做样子都没有,顺势把自己瘫在博士的怀里。博士吻她。吻她的脸颊,吻她的眼睛,吻她的眉毛,吻她的耳朵,吻她的鼻梁。这个男人的吻,轻柔又有激情,让她心潮澎湃,不能自制。她的嘴唇微微张开着,像一朵渴望雨露滋润的花蕾,渴望被男人的唇含住,互相吸吮,成为不可分离的一对。在电视里,李桦看过接吻大赛的镜头,男人和女人,那么忘情地吸引在一起,久久不肯分离,那—定是人生当中最美妙的时刻吧。在刘博渊之前,尽管她和不止一个男人有过约会,但像渴望博士这样渴望一个男人的拥抱和亲吻,这还是第一次。那种肌肤的摩擦,让一个缺少男人滋润的女人,颤栗不止。
然而,当她的唇无师自通地寻找到博士的唇时,她不明白刘博渊为什么要扭过头去躲避。当她的唇再一次找到此刻最渴望的东西时,男人刘博渊竟然抬起一只手,把一根竖起的手指放在他的唇间:“嘘——”他说。
他的这一声嘘,让李桦燃烧的激情一下子消褪了,刚刚还充满了全身心的渴望一下子消逝得无影无踪。这样一种突变,让她不知所措,莫名其妙。男人刘博渊,好像一下子也消失了激情似的,把环住她腰肢的另一只手也撤了。他说:“太晚了,我该走了。”
然后,他的手在李桦的脸上轻轻地摸了一下,不待李桦说什么,转身走了。
防盗门咣地一声关上了,留下李桦一个人,空落落地发呆。刚刚经历过的那一刻,梦一样地不真实。她不明白,一个男人,怎么能在这样一种时刻急流勇退,勾起一个女人的情欲然后自己主动撤离。不可思议。是在吊她的胃口,还是真的有病?
6
第二天早晨,当李桦还在梦乡中辗转时,电话铃响了。她以为是博士打来的。不管怎么说,他都应该对昨晚的事做出个解释。是一个男人的理性在作怪吗?既想享受女人的激情又不想走得太远,怕被一个还没完全被自己肯定的女人缠住?能在那样一种时刻急流勇退的男人,实在是有点可怕。就在那一瞬间,李桦决定,不管刘博渊说什么,怎么解释,从现在开始,她要改变自己一直主动的态度。书上说,大多数男人喜欢主动出击。那样会让男人有成就感。如果刘博渊也是这样的男人,那就成全他一次吧。
出人意料地,电话里却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年轻的,陌生的,隐隐约约带着一丝不友善:“你是李桦吗?”
一直沉浸在对博士怨恨中的李桦,急忙让自己的思路回到当下,说:“是。你是谁?”
“我叫于卓尔。”顿了一下,没听到李桦的反应,电话里的女人又补充说:“赵凡的爱人。”
“噢,嫂子你好。我应该叫你嫂子吧?”李桦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咯噔一下。赵凡的老婆,那个小护士?李桦从来没见过她,没跟她打过交道,她怎么会出现?她怎么会知道她的电话?而且,她的口气有一种不友好的东西在里面,李桦听得出来。“你找我有事吗?”
“我就在你家门口。你能开门吗?我想当面跟你说几句话。”
窝在被窝中的李桦一下子精神了,下床,洗脸,梳头,开窗户,以最快的速度让自己可以见人。
从防盗门的门镜往外看,门口只有一个女人。这让李桦有胆把门打开。李桦胆小,有时来了查煤气费、电费、水费的,她从来不让人家进屋,宁可自己看表告诉人家数字。
于卓尔是那种很会打扮自己的女人。个子跟李桦差不多,脸不白,但保养得很好,有光泽,有弹性,每一个细小的皱纹都被小心掩盖过。她的衣着风格与赵凡是一样的,休闲,随意,显得潇洒、自信。于卓尔身上的所有装饰差不多都是浅颜色的,这让她看上去非常干净。
一个有家庭、有男人宠爱的小女人。她的眼神中有一种咄咄逼人的东西,让李桦感觉不舒服。
来者不善。但是,李桦也没有什么对不起她的地方啊?只不过找她的老公帮了一次忙,以抓小偷的名义轧了一回马路。这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吗?
李桦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