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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件 收获 2009年第4期-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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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兄处不知有何新闻?是否也得一下?据说全国院校都将动起来,其规模,其积极后果无疑将震动世界,作一良好榜样也。另一决定亦极有意义,即文化部党组决定、且已执行的在全国美术学院取消模特儿写生,事虽小,而质量极高,此举实挖掉资产阶级学院派之老根之伟大明智决定。学院派之不振作,主要病因即在此也。版画系李桦、古元诸同志及弟等对此决定均极兴奋,木刻界朋友创作方法从未有学院派因袭,故无负担,但另外如油画雕塑的老先生们则甚感棘手,自是当然,可以想象。 
  弟住处潮湿,明天当大搬家(调动家具也,非搬场),特于今晚赶写一信奉上,否则于不知何时奉复矣! 
  梅溪问好!国庆将至,天安门已极热闹,长安街已装置高压强光灯泡,亮如白昼,顺告。 
  祝秋好! 
  永玉 
  九月十二日 
   
  一九六四年十二月十四日 
   
  裳兄: 
  这一个月我真忙得可以,不断地开会学习,看样子,明年全年也得放下去了。学习主要的是兴无灭资内容,我们画画的人的脑子经常放在形象色彩上,问题是不少的,尤其是对于我,许多事情都不懂,相信这一次会有许多启发和收益的。 
  我虽忙,星期天则有休息,有时去公园坐坐,有时看到际垌兄嫂,吃过一两次四川毛肚火锅,此物价颇相宜,四五人尽兴一顿约三元余,此物想兄在四川时吃过。吃时面红耳赤,发誓下次不来,但一二日后则又思之念之,极有回味。 
  北京未下雪,人易感冒,我一家四口均于前日轮过一回。 
  孩子们皆极乖,听话向学,刻苦耐劳,令我们感动,长大后当不至如我等背如许思想旧包袱也。 
  此信前又写过一封未寄,积习难改,请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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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候光耀嫂。 
  祝好! 
  永玉 
  十二月十四日灯下 
  又翻出一旧信,顺便寄出,一笑可也! 
   
  七月十八日 
   
  (年份不详,约一九七六年左右) 
  裳兄: 
  信和字都收到了。真是司马的兵来得好快!看阵势我只好把交卷期稍稍提前才是道理,否则倒真是唱空城计了。说老实话,兄是个严肃得要命的人,文章学问那么认真,瞎涂塞责我也是来得的,这样做,是对不起这近三十年友谊的,只等老天爷来一两天凉快,就动手。眼前,我身体情况终未见决定性的好,只是性格天成,不那么难过就是。正如颜之推所云,“肠虽欲绝,目犹烂然”是也。我生长江湖,平生少涕泪习惯,表面是个好体魄,实则未必也。给沈公信,是我送去的。见信后,他说:“喔!我已经写字给黄裳了呀!你看,我这里又写了一张!”看样子,除了回信,大概还有一个条幅寄你。你的信的确很感动了他,他是很朴讷的,信揣在手上好久。 
  你给我的信,我住上海闵行时至六九年,洋洋一大册,天南海北都随身带着,还是梅溪后来处理了;你写信时不那么认真,所以极潇洒,字随文活,所以读来信时有好几种快乐。寄来的条幅,如你面对生人,颇有一板正经的意思,修养功夫虽在,却缺少一点煞泼,一点三大杯啤酒下肚的妩媚,不像黄某人原来的面孔。我想,和你聊天的经验,印象总是美好的。可惜没有听你作过政治报告,我想虽是同一个人,境界必定有级别之分,字也如此。这张宇我留着,如果你手气好时,给我再来一张怎样,不要馆阁体的,思想上的馆阁体也不要。要一种书信体,一种法帖型号的。 
  汪兄这十六七年来我见得不多,但实在是想念他。真是“你想念他,他不想念你,也是枉然”。他的确是富于文采的,但一个人要有点想想朋友的念头也归入修身范畴,是我这些年的心得,也颇不易。 
  老潘人自来水公司,十姨嫁五髭须,天作之合,恭喜!恭喜。 
  祝 
  双好! 
  弟玉 
  七月十八日 
   
  一九八一年二月二十一日 
   
  裳兄: 
  信收到,忙极迟复,请谅。 
  俞平老处尚未拜访,曲园老人信札还在弟处,因从未谋面,突然一去,吓坏老人也。 
  春节过访锺书、季康二儒,前日二儒又偕女来舍下小叙,小饼佐铁观音,助之以咖啡,晤谈甚欢。同处围墙之内,虽良芜杂陈,官民同乐,然如钱氏夫妇锤山川之灵秀者仅一二耳。 
  听好心蠢人言《管锥》乃读书杂记,可悲可叹。二三十年后后人能否知其为东方哲学史乎?未足信也。 
  钱氏夫妇性格文章完美处早为人乐道,惜不会打架防身;前数年曾为负心学子欺侮。余知之也迟,未能助以一臂,引为憾事。 
  弟钢笔上遍寻无牌号,仅笔端一“L”字样,以此溯源恐不济事,年底如弟赴港,当设法一探。 
  弟日来为筹赴港、日个展作画,每日面目彩色斑斓,不得开交。上前夜为苗子兄文集作一短序,甚自得意。 
  祝双好! 
  弟永玉 
  二月廿一日 
   
  一九九六年六月十一日 
   
  裳兄光耀嫂: 
  回港看到裳兄的信。 
  在湘西,转来的稿费和《东京梦华录》都收到。谢谢。《东京梦华录》是要感染一下宋朝人生活气氛,那些食物的名字、人的名字、性格关系之类。 
  这剧本写来令人快活,只是眼前忙在画上,着急心态有如梦中交不出考卷。 
  想请裳兄写套对联,记得在意大利家中读到你一本书中有钱锺书给你的一封信中的两句“……世故惊涛。”上句再怎样也记不起来,也可能你书写得多居然也会忘记的,若记得到或查得出,就给我写吧!或者你会说少写大字,少写无妨,写一次也无妨。我把它挂在凤凰家中墙上。 
  在上海见到你们二位,又一齐跟人吃过几次饭,仍是“不着一‘句’,尽得风流”的老脾气,使我心里暗暗高兴而大为欣赏,庆贺你几十年来一点也没有“改造好”。 
  这种难得的仪态,使我热血沸腾,也不免为伟大的时代“韫英雄泪”。 
  最近读一本《陈寅恪最后的二十年》,你看到了吗?今早我上书店去找这本书,却没有来;原是国内三联出版的,而我倒想买一些送国内朋友,怕别人没看到,如你们没看到,我仍然要设法寄给你们。……真经得住熬,比梁漱溟洗练出脱得多,而且耐得寂寞,原来耐得寂寞是如此英勇的行为。中国哪怕只有这么三五个人,都能令世界灿烂得多。有希望当从此处看。 
  我一直在想,在挂念你们的日子,外头的事,少管就是;人家爱热闹,你又不爱热闹,你去和他热闹干吗?写你的好文章,看你的好书算了。 
  开完画展当在十二月底,或者我和梅溪来上海看看你俩再去北京。 
  今天,我儿子黄黑蛮和他老婆李洁琴去西安旅行,听说要去一下上海,我写了你俩和雏音嫂的地址,他们想来看看你俩。 
  祝一切都好! 
  弟永玉 
  六月十一日 
  给你们的画,太匆忙,算不得好,让你们高兴,我已开心。 
  出了本《从文家书》,也很好,尤其我表婶写的那三百多字的《后记》,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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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小说]
鬼魅丹青



作者:迟子建 

  1 流云 
   
  女人是人间的蝴蝶,她们最爱往哪儿飞,你去霞布看看就知道了。 
  在拉林,最气派的街是银树大街,最有味道的巷子呢,则是花烛巷和马铃巷。这一街两巷,仿佛是小城的一臣二仆,统领和服侍着四万多百姓。 
  为什么说银树大街是“臣”呢,因为县政府、人大、公安局、法院、财政局、民政局、检察院,这些发号施令、呼风唤雨的部门,都在这条长街上。这条南北向的街,看上去就像吃了好草的马,毛色油光,身上无一块疤痕,光光溜溜的,悦人眼目。银树大街是水泥浇筑的,青白色,而它两侧的人行道,铺就的则是红绿相间的云字纹地砖。好像银树大街发了一道惠及贫者的法令,它们赶着去执行,因为出的是美差,喜气洋洋的。 
  与银树大街交汇的巷子,总有十几条吧,炉灶巷、民惠巷、暖阳巷、利发巷等等。这些巷子通向的都是居民区,因而看上去灰头土脸的。花烛巷和马铃巷可就不一样了,它们是两条商巷,饺子馆、狗肉馆、照相馆、烧烤店、服装店、卤味店、理发店、粮油店、包子铺、烟酒铺、蔬菜水果铺,一座挨着一座,一爿连着一爿,巷子里招牌林立,食物的香气不绝如缕,叫卖声此起彼伏,真是声香色味俱全。拉林小城的日子,全靠它们撑腰了。 
  花烛巷在银树大街的西侧,而马铃巷在东侧。如果说银树大街是顶官帽的话,那么这两条巷子就是插在官帽两侧的花翎。 
  霞布是家布店,在花烛巷的尽头,女人们逛到这儿的时候,往往被高跟鞋折磨得足底酸痛,所以店里明晃晃地摆着两条歇脚的长凳。一条能坐三四人,椴木的,紫檀色;另一条能坐两三人,白桦木的,柠檬色。长凳闲着的时候,看上去就像展览着的布匹。一匹是深色的,灰暗,另一匹是浅色的,明亮。霞布的主人卓霞,快四十了,也许是不常见日头的缘故,她的皮肤特别的白。那种白不是干涩的苍白,而是滋润的粉白,青生生的,热腾腾的,好像从里面要溢出光和水来。 
  好的皮肤,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就是一件不离不弃的金缕玉衣,一生都少不了光华了。偏偏卓霞又是一个会打扮的人,无论冬夏,都穿着裙子。丽日中是亚麻布的直筒长裙和软缎旗袍,风雪中则是喇叭形的呢裙和裹臀的皮裙。她中等个,细腰翘臀,柳肩丰胸,从不大声说话,像蜻蜓一样轻歌曼舞地行路,十足的女人味。男人们背地说起她来,就两个字“受看”。女人们为了探究她哪儿受看,逢着她时,轻不了打量。要说她的五官,真的不很出众,眼睛是细长的,眉毛倒很威武,好像她的一双眼是圣湖,需要这样强悍的眉毛护卫着。再说她的嘴,稍稍有点大。不过她的鼻子生得好,鼻梁挺直、秀美,如异峰突起,只这一笔,就将整张脸的风水都改造好了。 
  卓霞穿衣服偏于素色,靛蓝、深灰、银白是主色调,大红大绿近不了她的身。不过为着生意,她店面里的布匹倒是不乏鲜艳夺目之类的,如紫色的印花棉布、翠绿的全涤丝罗纹布、明黄色的氨纶缎、洋红色的灯心绒等。她的衣裳,极少数是在商厦买的成衣,大多是她自行设计的,因而她很少和别人穿重样的。霞布既是布店,也是裁缝店。在裁剪和缝纫上,卓霞是一把好手。女人们信赖她的手艺,扯完布,往往顺手就把活儿交与她一并做了。到了春节和换季时节,她忙不过来,就只收生客的活儿。在她眼里,顾客就是一粒粒珠子,那些熟客是已穿在线上的珠子,牢牢在握,即便一时闪了她们,她们三个月两个月不登门,抗拒一阵子,最后舍不得这店里的姹紫嫣红,还会来的。而生客呢,她们并不知晓你的手艺,怠慢一次,这粒珠子就会从手中滑落,彻底流失了,所以得紧紧抓住。 
  熟客中,有一个人是例外对待的,不管她什么时节来,卓霞都是有求必应,她就是蔡雪岚。 
  蔡雪岚是拉林一中的语文老师,四十一岁。她在这个小城之所以有名,是因为她善待着丈夫的婚外情人和私生子。 
  蔡雪岚的丈夫刘文波,在地税局工作。婚后三年,他们一直没有孩子。经查,蔡雪岚患有不孕症。刘文波想到后继无人,苦闷得烟不离手,把自己抽得像是丧葬铺子中戳着的纸人,苍黄单薄。蔡雪岚见丈夫如此情态,便提出离婚。可刘文波爱蔡雪岚,这个女人虽然姿色差些,但心地善良,性情柔顺,持家能力强,刘文波不忍失去她,想着将来抱养一个孩子算了。刘文波把自己的想法说与父母,遭到了老人的一致反对,他们说是蔡雪岚不能生养,又不是你有毛病,凭什么要养一个跟自己家没有骨血关系的孩子?他们怂恿儿子离婚,刘文波不从,他们就三番五次地找蔡雪岚,让她不要跟儿子同床,饿着他,他就会去打野食,那时离婚就是顺理成章的了。于是,蔡雪岚搬回了娘家。开始时,刘文波每隔两三天,就去岳父家一趟,请她回家,可是半个月后,见蔡雪岚不为所动,刘文波泄气了,变成每周去一次。 
  刘文波去岳父家少了,到酒馆却是勤了,不论谁召唤他,一呼即到,一喝即醉。有天晚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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