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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老师倒不这么看,说:“这不是抬不抬举的事,而是感同身受,和你在一起真的是让人轻松、愉快。”
苹果又转换成一只依人的小鸟了,说:“以后您有空就给我电话吧,我多陪您说说话。”
“那我可是求之不得啊。你有这么一双手,还懂茶道,以后我们就以茶论道,交流一些生活的看法和感受。古人说‘君子之交淡如水’,我想这个水就是指茶,茶比酒更见质朴、真诚,有人说酒是《英雄交响曲》,我倒认为茶是《春江花月夜》。其实人也一样,可比是酒,是茶,是毒药,不一而足。好比你就是一道茶,细细品来,其味无穷。”
苹果快乐地笑起来:“我真有这么好?”
徐老师说:“不可否认的是你有你的特别之处,我生性话不多,又不乐于在不熟悉的人跟前说话,所以话就更少,可今晚我的话是不是太多了,但这话源于你的淡泊,你看我们交谈了一晚,至今也没问我是干什么的,叫什么名字,更没有要我的电话,这就是超然脱俗的表现。快乐地享受每一刻,顺其自然,不是任何一个女孩都能做到的。”
分手时,徐老师又握着苹果的手说:“你不能埋没了这双好手,应该开个茶馆,让更多的人来欣赏。”
“行,那就开个茶馆。”苹果孩子气十足地应道。
八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洛晓兵再也没有来苹果这里,苹果担心他是不是生气了,那晚与徐老师过甚交谈,把他给冷落了,但从迹象上看,一点也不是,他时不时有电话过来,语气倒是比以前谦卑,好像生怕惹苹果不高兴了。苹果做着发廊的业务,日日有钞票进项,生活别提有多快乐。只是心里一直念着徐老师,那么大年纪了,竟然也有童心萌发的时候,这是一个很有趣味的人,温文尔雅,学富五车,说过两人一起品茶的,却又一直没来电话,她也没去问洛晓兵,她怕他生疑。不过,这事她还真搁心上了,一天天忙下来,只要有空,就找出以前读过的书来翻看,把有关茶道的课文重温一遍。并让人从家里带来些今年的新茶。
一天二姨来电话,说表妹许琴大学毕业了,天天在家待着花钱就像个无底洞。苹果进城后,把村里的女孩带了不少出来,跟苹果苏影出来的村里女孩就没见有跑荒的,一年半载的回乡下都是风光八面。二姨是想让苹果把表妹带出来一起做。苹果把这事跟苏影一说,苏影马上做了主,“赶快叫她来吧,大学生啊,我们队伍的层次是越来越高了,虫子、陈静职院毕业,许琴可是正经八百的大学生。”当天,苹果就给二姨回了电话,让许琴来店里学着做管理。将来要真的按徐老师说的再开一个茶馆的话,高素质管理型人才就得以前瞻性眼光来培养了。
苹果把这事跟虫子说了,虫子却不高兴了。虫子不高兴有虫子不高兴的理由,许琴是大学生,又是苹果的表妹,既然来了,她虫子往哪摆呀。目前虫子还没有找到其他的栖身之所,她不想失去这个拿钱吃饭的好地方。好在虫子的不高兴没出一天就转晴了,转晴的原因是黄副支队送了她一只新款女式手机,黄副支队自从帮大彩把榔头给收拾了,就经常来店里消费,有时带客人来,大多数时候是自己一个人来,每次来他都要往虫子的身边凑。
苹果装作不经意地观察,从黄副支队的眼睛里她发现了一束焰火,这焰火不仅会把虫子烤热,也会把苏影的心撕裂,苹果不由就有了担心,也隐隐地有了些难受。
虫子一老是副小鸟依人的样子,笑面甜瓜,不谙世务,好像才刚从学校毕业还没走出书本。比如问她“你喜欢佐登妮丝吗?”她会瞪着纯而又纯的眸子望着你:“佐登妮丝是谁呀?”那天黄副支队讲一个段子,说一男一女同睡一床,睡前女子在床中间画了条界线,交代男子晚上睡了谁越过横线谁就是畜牲,到早上起床男人果然没有越线,男人讨好地问女人‘我不是畜牲吧’,女人不答腔,拾手给了男人一耳光。虫子就说:“是挺好一个男人啦,打他干吗?”黄副支想这女孩还真没被污染,高兴地告诉虫子:“这男人连畜牲都不如啊。”虫子立马会面若桃花,羞得抬不起头来。
虫子这副天真烂漫的样子一般男人都抵挡不住,如今的女孩子都是脱缰的野马,脾气更是赛过了刁蛮公主,啃惯了骨头,谁不想吃块豆腐。虫子是冰雪聪明的一个人,内心明镜似的早就看出来,黄副支队是想吃她豆腐了,也许黄副支队在苏影那里吃腻了大鱼大肉,想吃小葱拌豆腐了。刚开始,虫子内心有些顾虑,毕竟苏影摆在那里,心里多少有些障碍。要不是因为苏影,虫子才不管不顾呢,后来黄副支队的攻势和手段都提升了,虫子就吃不住劲了,前男友把虫子丢了后,虫子一直闹着饥荒,她很想有个男人靠靠了。
虫子跟黄副支队接触,渐渐从暗里向公开化转变,苹果认为有必要跟虫子谈一次,好几次她都作了准备,不知是机缘不凑巧,还是虫子意识到了故意回避,反正几次都没有谈成。苹果也想过告诉苏影一声,别到时人跑了还蒙在鼓里。姐妹一场,她不想看到反目成仇的现象。
苏影也有些时候没有来店里了,有时来了待的时间也很短。她好像一点也没看出虫子跟黄副支队的暧昧,不过,凭苏影的洞察力不应该看不出来,也许是看出来了,不说而已。如果是这样,苹果就更担心了,苏影的沉默是有前提的,那是爆发前的准备,山崩地裂的那一刻会让所有的对手丢盔弃甲,那将会是一个多么可怕的场面。
又有几天过去,苏影丝毫没有爆发的迹象,这天,她倒是笑面有加地来了店里,一来就扯着虫子说姐给你送喜来了,原来苏影给虫子介绍了个教书先生。
“工学院南湖分院的副教授,才四十六岁,老婆在美国。”
苹果原以为苏影会来个兴师问罪,哪想苏影四两拨千斤于无形中就把一切都解决了,心里不由暗自折服苏影的心计与城府,还有什么比这种软着陆的方式更恰当更合理了呢,分明苏影对所有情况了如指掌,可她能做到不露声色,化干弋为玉帛。虫子怎么能跟苏影舞刀弄剑呢,狭隘的虚荣以及偏执的个性,无疑是以卵击石。
虫子算是认裁了,在苏影强大的气势面前,感觉自己是多么的渺小。她叹了声气,忽然道:“你们还真以为我要跟黄副支吗,错了,大错特错了。黄副支无伦是性格还是品位都不适合我虫子,我不过是借腹生子,找个平台罢了。”
苹果知道虫子是在死撑,不想就这么被苏影打败,她仍想在表面上找到虚无的尊严,却忽略了苏影这是在给台阶。
“那你找到了吗?”
“没有。”这一点,虫子到是老实,“不过,也有眉目了。”
苏影宽厚地笑笑,说:“我没说你抢老黄了,老黄是什么人我还不清楚?再说一个大活人是能让人抢来抢去的吗,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抢也没用。”
这件事对虫子的打击无异于又一次被人抛弃了,使她感受到了一种刺骨的寒意。站在屋后废弃的锅炉旁,感觉就像这锈迹斑斑的锅炉,内心无助的孤独正一点点地风化,最后成了泥,成了空气中的一缕风。即使是往好里去想,也不过是一棵草而已。泪水刚刚在眼窝窝里打转,虫子就把它给强咽下去了,哭能解决什么呢,是能当饭吃,还是能当衣穿?不能,连一滴水也当不上,更不是哭的时候。
虫子给黄副支队拨电话,通了。
黄副支队声音洪亮地送过来:“是虫子,有事吗?”
虫子:“非得有事,才可以给你打电话?”
“不是,我这不是担心你吗,怕你有事。”
“还真有事。”虫子深吸了口气,“你愿意离开苏影跟我吗?”
“什么意思?”。
“就这意思,给个明白话。”
“这,我可得想想,你们俩,我是都喜欢的。”
“去你妈的。”虫子“啪”地挂了电话。黄副支肯定吓坏了,虫子想。
一直到深夜十一点,虫子都在默默地清理台面,收银入账。这时候的虫子内心是平静的,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长了两条腿的男人吗,我就还不信,离了你黄老鬼我就没人找了。
打烊关门时,虫子收了最后一笔账,然后轻松地对苹果说:“我辞工了,苹果!谢谢你这些天来对我的关心,明天我就不来了。”
苹果一下没反应过来:“虫子你别开玩笑。”
虫子说:“没开玩笑,我是认真的。”
苹果问:“怎么突然提出要辞工了,是不是因苏影的事?”
虫子说:“什么也不是,就是不想干了。”
九
徐老师终于来电话了。
徐老师来电话时,苹果正教表妹许琴接手虫子丢下的工作,徐老师问:“有空吗,有空就一起喝杯茶吧!”
苹果实在是没空,虫子走后店里的事太多了,全靠她一个人打理,巴不得再多生出一双手来。但这电话来的不是别人,是徐老师,徐老师来电话,怎么能说没空呢。
徐老师把喝茶的地方定在沿河景区的“天然居”。
苹果把店子里的事一古脑推给了许琴,许琴有些害怕,苹果就举重若轻地说:“有什么好怕的,管好这些个人,收好钱,做好账,以后说不定自己要做老板哩,不磨炼下能懂什么,不就是个熟悉过程吗。”苹果的心早到了“天然居”。
“天然居”坐落在河畔的南山边,南山满坡的翠竹相拥,山脚的河水急切地流,一座石拱桥正对着大门。天色已近黄昏,不似喝下午茶的时候门庭若市,这时店里倒显得清寂,在大堂的正首悬挂着一副颇耐人寻味的对联,上书:客上天然居居然天上客,人来交易所所易交来人。对仗工稳,音调和谐而意味隽永。苹果想徐老师毕竟是老师,内心那点斯文总是与山、水、文化牵扯到一块。上了楼,到了包间门口,包间也挂了对联:四大皆空坐片刻无分你我,两头是路喝一杯各自东西。苹果心里隐隐地好像被人揉了下。
包间里空无一人,只有梁小慧的《淡泊一生伴你》缭绕在四壁,徐老师也会迟到?苹果觉得好笑,是不是自己太迫不及待了,还未想完,就听一句:“白云峰下两旗新,”苹果自然续上:“腻绿长鲜谷雨春。”徐老师笑呵呵地抚掌:“好好,名副其实的茶生,难得。”转身吩咐服务生:“那就上杭州的‘白云茶’吧。”
苹果打量包间,原来是个带卫生间的套房,后墙为落地玻璃窗,因临尽头,入眼竟是万顷波涌的洞庭和婆娑起舞的竹影。服务生将一切都准备妥当,徐老师就喝退了,说:“苹果,今天由你来掌一次壶,让我来品品你的功夫如何?”苹果笑道:“有两年没掌壶了,只怕难入您口。”徐老师说:“还没开泡就没信心可不行啦,你有这么一双美冠天下的手,对我已是秀色可餐了,茶不茶的也难分伯仲。”苹果道:“今天我们只说茶好不,以茶论道,您看行不行?”
徐老师当然是赞赏了,推杯把盏之间说起老子的“至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苹果提出庄子的“水静则明烛须眉,平中准,大匠取法焉。水静伏明,而况精神,圣人之心,静,天地之鉴也,万物之镜。”细解就是老子和庄子“虚静观复法”是人们明心见性,洞观自然,反观自我,体悟道德的无上妙法。徐老师十分高兴,能有如此快悦人生的茶友,就远不是三生之幸了,平时的为名忙为利忙忙里偷闲也不过是一杯清茶三两饭,哪来不顾前生与后世的胸怀坦荡,徐老师说:“人其实是越活越寂寞的,寂寞了才想到排解。有一阵子,我喝茶几乎上了瘾,那是因为有一个朋友,朋友住很远,却常来看我。我和朋友都不年轻了,又经历了一些事,话就少了许多,两人坐那里,泡一大壶银针,只是图好看,茶叶一根根松针似的直立在水里,挤挨一块有条不紊,人就不容易相处得这么亲密又有致。茶香一层层沉淀下来,在暖暖的安静中我们只轻轻说,喝茶。这也是几年前的事了,后来,朋友走了,去了天堂,把这份孤独留给了我,茶倒七分,留三分做^情,知音转瞬成了绝响。当然,在平常日子里也常想起朋友,回味那份留在唇间的清香与握在手中的温暖。相见变无事,不来常思君。是朋友的安慰,也是茶的缘分。”
苹果听得心里涩涩的,手都打战了,说:“一个人的寂寞,两个人的知己,皆因为有茶,这是快乐的。人的一生不管表面是如何的‘干红一笑,万艳同悲’,骨子里却是要一点点凉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