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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尚未习惯使用语言,吃力表达着:“你是我唯一最重要的人。吃早餐时我一直在寻找合适的句子,想了好久才在眼前的葡萄面包上找到这句但是……它也并不完全表达我所想……我想的是……把这句话无穷无尽地叠起来……像包围大地的远方山峦那样地……”没完没了。
“嗯,我懂。”
除了时间,什么也无法证明“永远”——但时间这东西怕是看不见尽头的。美杜莎打断了他的话。地上阳光范围继续缩减,沉默却如范围外的阴影越积越多。然后,光线开始向另一边倾斜,静静漫过他们双脚。美杜莎习惯了在眼带后感受时刻,它知道黄昏快到了。
“你能出去一下?我想看看日落。自个儿……”“嗯,我不会走远的。”“我知道……”“天黑后回来?”“可以。”
听到小心的关门声,美杜莎解下眼带。光线落在不久前和少年拖了足足一天、现在却独自剩下来了的手背,像被拔掉的花。它继续观赏落日和时间是如何流走的,一动不动。除了少年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周围再无任何能被捕获的声响。
年年:石头… Medusa’s Lover(2)
少年尚在树中时已经能听见室外植物口耳相传的故事,所以外界对他并非陌生,但从终于能亲身感受这点来说,现实一切于他都是第一次会面。他好奇一切,蹦跳独新家浪着沿山路跑向大地。山脚处,依然被森林包围的地方盛开着一处黄花田,在毫无杂质的落日笼罩下犹为鲜嫩灿烂,蒸出不易察觉的香气。他欣喜地走到其中——亲爱的美杜莎看上去有点忧郁,如果能带点让它开心的东西回去就好了。走到中心,看见一个小孩双手托腮正专注琢磨着什么。
“你好。”少年走过去。
“这东西很烦呢该怎么办……”小孩嘀咕着抬起头,刘海顺从地垂下让出纯净的前额。
“什么?”
“就差最后一步……你!你能来帮忙吗?”小孩眼神忽然跳跃起来,“我在造一个迷宫呢,很大的迷宫!但里面准确的路和出口只有我知道……不过嘛由于太大了出口部分我忘记是不是已经打通,所以你能替我进去看看?”
“……你自己不能进去?”
“哎!巴赫a小调还没完呢!”他指着身边一块扁圆的石头,但少年听不见有声音从里面传出。
“如果出口还没打通呢?”
“那就永远不能出来了嘛!除了我没有人会记得路!”直率的回答。
“那还叫我去?才不去呢!”
“什么~你不是才自己一个么。一个人怎么也没关系吗!”
“不是!有个人一直在等我回家呢!我最重要的人……它不会希望我走进去的!”
“是么……”小孩失望低头。
“……你才一个人呢!”少年气恼起来。
“噢……好像是!” 良久沉默后,小孩终于想通了什么重大事件似的开朗起来,“怪不得我一直找不到其他人帮我去看出口!”笑脸让人想起铃铛满满的声响,“那应该是我去呢!”
“谢谢你!再见!”
小孩双手抱着也许还尚在演奏的“巴赫a小调”,毫不犹豫从入口走了进去。少年在门边等,以为他很快会出来把喜讯告诉自己,但直到天黑,小孩没有再出来。以前听外面的树说,有入口和出口的,叫迷宫,有入口而没出口的,是城堡。
少年想:也许小孩从一开始就在修建城堡而不是迷宫来着。
四下因夜色围拢而越发寂静,天空降下了一颗水晶似的透明颗粒,在他身上无声化开,接着第二颗,第三颗……铺天盖地的水晶,把他和吞下了小孩的城堡入口密不透风地包围起来。他想起以前美杜莎对着树——自己——说的话:“看见外面的大家都在庆祝丰收,好热闹……但不明白,为什么有时会痛恨这些……”“雪很厉害,冷得没法做面包和看书了,冷得脚趾是哪个跟哪个都分不清……可时间还是没有停下来……”“今天下雨了,如果你能看到就好了。雨滴水晶一样,有时我眼中也会流出那样的东西……还是不要说吧,没有人会喜欢我的眼睛……”
少年沉沉地在雨中低下了头。压迫性的又无法回避的雨。
月光在天空正中时雨停了,少年回去。他没有向美杜莎讲述他所见,只是睡觉时他紧紧地抱住它,紧得好像美杜莎过去对他说的所有风雨雷雪要一起袭来、紧得像要阻止它走进城堡。美杜莎没有拒绝,温暖像是需要储蓄,以便失去时可以重新拿出来使用和消耗似的,它在少年怀中,在眼带背后闭上了眼,把片刻温暖专心收集起来,如同这温暖在它一生中只能经过一次。然而整晚,双脚还是透彻地冰冷。
午后,少年走到河边。清澈泛着波光的河水,与美杜莎房子的阴沉潮湿截然不同,少年不禁惆怅起来,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醒来后,美杜莎的话却少了。他决定这回不要像上次那样什么也没说,应该带点好东西、至少是好事情给它分享。
不远处传来歌谣,少年回望,3个人沿河边走来。
最近少年外出次数频密了,一定因为待在这里太无聊了吧。美杜莎一边揉小麦粉准备晚餐一边叹气,自己本来就不是有趣的人,少年醒来后自己更莫名地不想说话。所以,无法阻止他外出。
年年:石头… Medusa’s Lover(3)
“美杜莎什么时候生日的?”少年回来后第一句就问,美杜莎因为看不见,搅拌蛋清的动作有些吃力,它停下来仔细想:“……忘记了……那么遥远的事。生日就像名字,都是别人记得才有用——哇什么来的!”少年忽然递出一个扁圆柱形的盒子碰了碰它的脸,它吓了一跳。少年开始说起自己今天所见:“在河边遇见三个流浪演奏家呢,一个是长笛子,然后是新浪独家小提琴和大提琴。他们正要去下一个地方表演,然后送给我这东西——生日蛋糕。其实他们原本有四个人……这是为另外那个伙伴准备的,只是他昨天清晨骑着脚踏车时不小心掉到河里溺水了,当时他们另外三人正在市集那边为蛋糕买丝带……正好,今天是他生日……”
一大段后,为驱散故事的感伤气氛,少年雀跃地得出结论:“所以!如果美杜莎忘了自己的生日,那今天就当作是美杜莎的生日好了!我会为你唱从他们那边学来的曲子!你也没吃过生日蛋糕是吧、我们一起吃来庆祝噢……”
“才不要这种东西!”美杜莎忽然用手推开蛋糕盒,少年勉强地接住,美杜莎低下头,蒙上眼带后少年就很难看到它的表情,只见它肩膀微微发抖:
“为什么要浸进别人的东西……为什么啊……”声音哽咽。
“美杜莎……我只想让你开心,快乐……对不起……”少年的头低得不能再低。
“这样就能开心么!那蛋糕不是为我而做的啊!”
“……那我要怎么做你才会像以前那样一直什么都跟我说呢?你总是很少话,我觉得我醒过来也许是错误……”
“怎样才开心,我自己也不知道……你现在能出去一下么……”
“也许,我很让你讨厌……”
“不是!!”
少年离去后,美杜莎解下眼带擦干了眼泪。蛋糕盒就放在小麦粉团旁边。它看了一会,然后慢慢拉松丝带,小心地垂直方向掀开盖子——果然好像在书里见过的生日蛋糕。但正中有四个小人偶,仿佛被按了开关似的,它们演奏起来。看上去动作僵硬,但传出的曲子却悠扬柔美。快乐的温暖的关切新 浪首发的柔软的乐声。美杜莎听入神了。旋律在梦中延续,伴着它行走在空无一物的冰天雪地里,它一直望向天边,那里有个巨大又温暖的太阳,只会沿着地平线以不被察觉的速度移动,从不落下。橙色地平线外,狂暴的风雪里,温暖总能缓缓到达它身上,拥抱它,爱抚它本应猜忌而绝望的神智,让它放松了对随时出没的猛兽的警惕,却更让它越来越惧怕终有一天这个仅仅攀附在地平线上、却最为巨大的太阳会忽然下沉消失。
04
为什么越来越迫切想要看见终点?明明不想结束。
“……对不起……你以后可以,什么都跟我说么……”
迷蒙中美杜莎听到少年在自己耳边说,它没有睁开眼。少年停顿后的那一段时间内,它甚至能感觉到月亮已经过天空中心,向西边移行。
“……又去了哪里?”
“占卜师……市集里遇见了占卜师。”
“……你以后能少点出去么?”美杜莎终于还是说了。
“美杜莎、你无法出去的话,我可以代替你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一定能让你开朗起来,我每天都告诉你很多有趣的事,你一定会高兴起来的!说起市集啊那是我去过的最热闹的地方!人好多好多,有人烤鹿肉,有人拍一下拍子,猫就跳上了他的头;有人表演魔术,把一个比我还要高的人忽然缩到汤匙那么小……然后呢最后我遇见占卜师,水晶球漂亮得、我好久也没能移开眼睛……”
“不用跟我说这些。”
“先听我说……”
“我需要的不是这些……”
“占卜师说,我的情人,是非常任性又多疑的人啊。”
“什么?”
“情人。”
“那是?”
“情人。他说我这个情人很古怪。但是呢做的面包很好吃,而且,一定会永远都只喜欢我一个。美杜莎,相信我好吗?”
年年:石头… Medusa’s Lover(4)
“我是……”
“你就是,我的情人。我会永远在你身边。这是我跟你第一次见面就说了的话,你是不相信,才讨厌我对么。”
“不是讨厌,只是……不习惯,该怎么办……我总是只能说出那些我原本最不愿意说的话,不得不那样做似的,忍不住越踏越深……总觉得要是一旦幸福起来,我们变得要好,一切就会一下子滑向终点然后无法挽回……”
“你害怕终点吗?但我不。我说的是‘永远’,永远。那是能超越终点的东西。而且怎么会有终点呢?我们会每天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说话的啊,不是复杂的事情。”
“没有终点……”
“你的手还是这么凉啊,一起睡吧我很暖和。”少年握起它的手。
“如果我们是情人,那接吻……可以么?那种……普遍意义上的……”
“可以。以前你经常跟我说,好奇人间的热闹。我想往后我可以慢慢告诉你这些。如果你喜欢,我也会喜欢,如果你痛恨,我也会恨你所恨的……因为我们的时间没有终点……”
“你不会去恨……你一直这么愉快……”
“会的。”
它感觉到少年的气息凑近,第一次这么近,近到能从皮肤上感受他的呼吸,很平缓很暖,好像可以长久平缓下去,永远平缓下去,在梦中那样荒芜的大地之中也能平缓下去……也只能在这一刻无限循环地平缓下去……美杜莎睁开眼睛。
之前推开盒子时的手上还沾着小麦粉,隐约碰到了少年的脸。现在,它可以看见,他脸上尚有一点粉末。因为这一刻他们靠得这么近地对望了。
05
你的出现和消失,如果不是我的责任该多好……也不是的。
少年停止了呼吸。凝固起来。被树枝重新包围。耳朵上的枯树重生……
躁动片刻的潮汐的假象,随月亮西移,其残肢缓缓退回漆黑深海。
06
漫长到已经分不清是无望还是安心。
室内足够潮湿,树不用怎么浇水。
美杜莎以为少年与它对望后不会变成石头,曾有那么一点点期盼奇迹会出现;但占据了内心绝大部分企图的,不是这个。总之目的达到了。
除了等待,已经没有任何事能让它回复安心与惬意。
树再次长出巨大的枝叶,美杜莎无法忍受生命萌发的涩味逃了出去。它选一条最偏僻的林中小径,避过市集恼人的喧嚣继续前行。烈日与树阴交错的光斑快速掠过眼球,不需要眼带之后的它尽情感受着它们的跳跃,仿佛新 浪首发将有乐声传进耳朵,但很快所有未成型的音符都被风迅速拉成单薄的线向身后退去。黄昏时它爬上一个绿色土丘。到了晚上,大地的一切只剩月色,披上了石膏般冰冷的雾气。它来到最接近月亮的湖边,湖水闪着麟光。发呆了一会,它依树坐在湖边,开始慢慢地没完没了地整理指甲。刚开始是食指,然后每个指甲慢慢弄,有时用牙齿啃,仿佛整理指甲是它唯一的使命。世界无垢般冰凉。
过了很久,它和它的影子和它在湖中的倒影一起,终于疲倦地睡着了。
等待又开始了。不知道发生在什么时候的下一次的相遇,取暖,接吻。阳光的温暖继续铺满梦中它那平躺着的身体,以及眼皮外被时间无时无刻推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