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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西方人,嗯,甚至是一个许瓦本人。”
是的,仅仅统计和罗列书中比较明显的中国事物,也许还不算太难,译者也曾就此写过若干文章,但是要想完整概括作者融会贯通不同文化后的再创造,却是难而又难的,即使只是剖析其中涉及中国的内容。本书译者局限于知识和能力,虽多次努力尝试,迄未成功,因而这里仅能就个人认识略谈一二。一是书的开头(书名、献词、格言)和全书结尾(克乃西特之死)所呈现的宗教性热烈精神追求;二是黑塞用自己独创的“双极性”视角描述主人公一生历程所展示的“会通和合”观点。
书前献词、格言与书尾死亡图景密切呼应,“死亡”是献词精神的实践:“他必兴旺,我必衰颓”。主人公最终抵达归宿:“灵魂的故乡和青春”,如格言中所述“向着存在和新生的可能性走近一步”。黑塞用“死亡”表达的宗教性精神追求,引起过无数误解,作者曾为此向一位朋友作过专门答复:“一个柏拉图式的梦,它不是一种永恒有效的理想目标,而只是一种使自己和已知世界相对的可能性。”
(见《致罗勃特·法西信》)这段话立即让我联想起另一段类似的话,那是马丁·布伯尔在《论道家学说》里的论点:“这种永恒的道是对一切表象存在的否定,它也被称作为无。生非始,死非终,时空中的此在无限无终。生与死不过是‘无见其形是谓天门’的出入口,‘无门者,无有也,圣人藏乎是’。”原来,外国古人柏拉图和中国古人庄子早在几千年前便己有几近相同的精神追求,而黑塞所为则像他谈到自己与浪漫派先辈施雷格尔和诺瓦利斯的关系一样:“我的目标不是改善世界或提高思想,而是继续发扬他们所寻求的东西。”
小说主人公童年时就受到西方古典音乐和谐完美境界的触动而感悟,从此走上一条寻求自身完善的道路,翘首仰望过中国的和世界的无数思想先驱者,历经他对西方和东方无数文化范畴的内心体验后,一次又一次在相对集中发现共同的中心思想,于是一次又一次获得“唤醒”,走上新的阶段,最后为了一个新人的成长,无畏地迎向死亡。小说结局是开放的,老师和学生的对立统一关系表达了黑塞的一种对立面互相依赖的思想。
黑塞式的“双极性”观点是《玻璃球游戏》的重要基本要素,贯穿于主人公的一生。我们中国人一眼便看出黑塞的观点:“一个正确的、真正的真理必然容许被颠倒。凡是真实的事物,其反面也必然是真实的。因为每一条真理都是站在某一特定极点上对世界所作的短暂观察,而凡是极点无不存在相对极”(源自中国道家自然哲学和《易经》太极图像)。事实也并不尽然,一位前苏联学者卡拉勒斯维里就认为:“由对立面的相互转化所组成的生活发展链条,是永无尽头的,这就是黑塞的信条,它反映了黑格尔的一个基本观念”,而黑格尔也是小说主人公景仰的先驱者之一。倘若说,十九世纪黑格尔的辩证哲学也许多少得益于他所读过的中国古代思想著作,那么主人公从青年时代就非常崇敬的另一位德国古人,基督教早期僧侣约翰·阿尔布莱希特‘本格尔(1687…1752)则肯定没有读过任何中国书籍,然而他提出的综合不同思想使之相辅相成的见解,与中国传统文化的和合之道,似乎也有异曲同工之处。黑塞借主人公之口说:“本格尔所力图达到的并不仅仅是各种学科和领域的并列研究,而是寻求一种有机的相互关系,他已启程探找一种共同的公分母。而这正是玻璃球游戏最基本的观点之一。”写到这里,不禁想起歌德的一句名言:“凡是值得思考的事情,没有不是被人思考过的;我们必须做的只是试图重新加以思考而已。”
《玻璃球游戏》是黑塞对西方、东方古人的梦作过再思考后的产物,他把各种貌似对立的文化打成一片,混成一团,创造出现代人的梦,赋予旧事物以新生命,让世界上形形色色的思想,尤其是古老的中国思想在当代西方文化里得到延续和新生,好似架起了一座沟通东西方的魔术桥梁。《玻璃球游戏》无疑是黑塞对德国文学,乃至世界文学作出的特殊贡献。
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