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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阳碑-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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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元1913年春,白朗率领讨袁起义军一部二千余人,从河南进驻湖北随县天河口,随县知县报省告急,都督黎元洪派兵驰援。声东击西的白朗部队并没有进攻随县县城,而是联合会党,迂回一圈后,再次进入鄂北。次年三月,白朗兵分两路,一路由河南新野南下;另一路从河南桐柏经随县山区西进,夹攻光化县城。前锋进逼县城外围,经一夜激战,破城而入。白朗军入城后,杀死了作恶多端的两名美国传教士,枪毙了素有民愤而又抗交军饷的商会理事,没收了其家产。 
  白朗在光化杀美国传教士,引起了在襄阳的美国传教士的极大恐慌。崐 
  美国传教士纷纷撤走,这样,襄阳铁佛寺里的传教士也走了。再后来,来了美国医生,于是教堂就成了铁佛寺同济医院。 
  约翰回到医院的时候,太阳刚刚下山,西边的晚霞给铁佛同济寺医院投上一层神秘的金晖。约翰红红的脸庞上挂着微笑,哼着歌儿跨进医院大门时,他突然想到,自己的妻儿这时可能正在梦中与他相会呢,于是,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
  约翰是标准的洋人。他面像白,又有一头黄头发,一般的中国人是难以看出他的实际年龄的。他现已四十有余了,美国旧金山有他的妻子和三个孩子。他是一名很称职的医生,也是一名很虔诚的基徒教教徒。他对他的每一个病人,都倾注着要将他们从苦难中解救出来的神圣职责,全心身地拯救他们。 
  约翰回到医院的第一件事,就想到要让大家分享他带回的大头菜。这种令他难以用语言表述其美感的中国腌菜,对他来说,就是一种从未见过的美味佳肴。约翰快步来到饭堂,正值晚餐。他从药箱里端出菜丝,不由分说地依次每人分了几根,举起大拇指赞美道:“这是中国菜的这个!” 
  这种对洋口味充满刺激性的中国腌菜,立即得到了铁佛寺同济医院里的美国医生们的高度评价和认可。很快,医院的美国人纷纷把能吃上中国的咸疙瘩视为一种时尚。 
  一些美国医生回国探亲,还将其作为中国特产捎回家,从而引起了更多美国人的好奇与青睐。美国医生的一些亲属纷纷来信,希望捎买中国的大头菜。这“咸疙瘩”作为一种国粹,给马背巷的人带来的荣耀,是不言而喻的。当时,在中国人看来根本上就摆不上桌的“咸疙瘩”,竟能引起美国洋人们的如此兴趣,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大谜团。 
  多少年后,有好事者对这一谜团经过认真分析考证,对当时的这一现象提出了两种说法: 
  其一,铁佛寺同济医院的大胡子院长本就是一个中国通。他熟读中国历史,特别是对三国史的研究造诣很深。当他一听约翰说到大头菜,就十分敏感地想到了中国三国时诸葛亮出山后在四川打仗的故事:四川山高人稀,士兵们断了菜吃,诸葛亮就派了一支木牛流马车队,回到襄阳买了一批大头菜,士兵们又有菜吃,又有盐吃,屡战屡胜。刘备见之,每逢出征前,都要命令蜀军从襄阳买来许多大头菜,如此士气大增,节节胜利。大胡子院长对约翰带回的中国腌菜经反复品味后断定,这正是地地道道的中国诸葛亮大头菜。这菜色正、味浓、香醇,简直是难以言表。从医学的角度看,大头菜无论是开胃强食,还是健脾助消,都应是高效的。大胡子院长特将大头菜排上了铁佛寺同济医院的菜谱,使之享誉海内外。 
  其二,有位美国人将大头菜带回国后,华盛顿的科学家们很快揭开了中国大头菜的秘密:其菜的腌制过程,就是利用微生物进行的一种生物物质的分解合成。其本质是利用高浓度食盐溶液氨基酸溶液所产生的渗透压作用,促使芥菜组织的内汁外渗,以达到芥菜组织内部和盐液、氨基酸的可溶性物质平衡。这种渍菜品不仅美味可口,而且对人体的许多机能都能起到调节平衡作用。 
  有当年的秘件作证:当时,欧洲战场正打得难解难分,美国和中国同时加入了协约国,此后,战火迅速遍及欧、亚、非三洲。襄阳铁佛寺同济医院大胡子院长的确收到过上级的一封指令:中国襄阳大头菜是战场上士兵的饮食佳品,应积极协助收购运往欧洲战场。 
  本来被马背巷人不屑一顾的“咸疙瘩”,竟然在洋人堆里产生如此大的冲击波,是女贞和他的父母始料不及的。很快,约翰受大胡子院长的派遣,来马背巷找到丁家饭铺,提出买走全部的大头菜。正巧丁氏到四丫那去了,丁老幺得知约翰的来意,激动地拔腿跑出了门,去找四丫。丁氏一听也是高兴水不已。 
  谁知女贞说:“他约翰要吃我给,可美国人要全买走,我没有。” 
  “你疯了,你做这咸疙瘩不就是卖的么?”丁氏着急地问,生怕这笔生意跑掉了似的。 
  女贞可没有疯,她一听到父亲传来的消息,先也是一喜,可转而一想,这腌制大头菜可不是吹糖人,尽管用的是祖传的老汤,从秋天将蔓菁洗净下坛,到次年出坛成菜,也要经过“三腌六卤六晒”。隆中山就有“头伏萝卜末伏菜,尖头蔓茎大头芥,一年上头忙腌菜”之说。再说,现在家中的一点大头菜,还要靠它创牌子呢。 
  对于女贞的无情之举,约翰并没有恼怒,他两手一摊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动作,依然是按时去权府家中巡诊,去了当然少不了拿些大头菜回医院。大家吃了约翰捎回的“咸疙瘩”,当然也就十分感激他。只是大胡子院长不是那么满意。
  好在权府还有一个大院子,女贞很快开始了大规模腌制大头菜。丁氏出资让女贞买回了十多口大缸,并列排在了大院子里。丁老幺小时候学会了一手篾活手艺,这下子也派上了用场,他花了几个夜晚的工夫,为这十几口大缸都戴上了一个个圆尖尖的篾帽子。女贞带着小六子在院子里指挥伙计们干活时,总是把小六子视为大人一般,给他讲缸讲菜,讲这做大头菜的荣耀,还不时地往小六子口中塞上几块大头菜。小六子很懂事,盯着菜疙瘩“嗯嗯”直点头,女贞很是舒心。
  当女贞要办的事都办妥后,季节也就入秋了。入秋了,也就到了地里的蔓菁收获的季节,这是腌制大头菜最忙的时候。好比干农活要抢春季一样,腌蔓菁靠的就是这秋季。女贞和一些跑散帮的船老大交底,让他们帮忙从本乡本村收购蔓菁菜。菜收来了,接下来抢时间洗净,洗净的菜还要连夜装缸。更特别的是,一连几个深夜,女贞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独自悄悄地用祖传的老汤种料配制这几十缸的腌水…… 
  一船船刚出土的蔓菁菜从古渡口上了马背巷,霎时间,一阵阵蔓菁的清香弥漫在整个马背巷,权府里更是彻夜灯明,不几天功夫,女贞看上去就憔悴了许多。尽管累苦,小巷的人们总看到女贞的肩上不离那个背菜的篾篓,手里拉着小六子。小狮子狗一步不离地跟着。女贞教小六子看天、看地,教他认识这条马背巷,教他记住这大头菜…… 
  在女贞的肩上和手上,背着和牵着她的全部希望。 
  女贞给自己的大头菜作坊取了一个名字:隆中大头菜酱园。 
  隆中大头菜酱园在破落衰败的权府院里倔强地生长起来。被炸坏了的鞭炮作坊,女贞无力重建,她就干脆把它推平了,把一口口大缸放在上面。庭院中的那座“樊鞭亭”被大炮炸掉了一只角,放在院子里很扎眼,女贞就特地找到小巷的几位长者讨教:“这鞭炮作坊已被炸了,这亭子也废了,这院子是不是该……”
  对小巷里一些家事的裁决,王鉴先生为知书达理之人,理应是最有权威的。小巷里能躲过战乱侥幸活下来的人们,目睹了女贞对权府的一片真情,也都十分容易地赞同了女贞的主张。王先生亲自来权府走了一圈后,点了点头。于是,女贞开始了对权府全面的平整和改造。她把亭子给平了,把亭碑深埋起来,连一些花草也全部移位重新栽上。她讨厌门前的两尊冷面冷眼的大狮子,干脆把它与城里的一大户人家换了一对小的。 
  女贞的脚手闲不住,她瞅空清理垃圾,整理甬道,小六子也挺勤快,帮着拣砖头,拾小木头疙瘩,很是兴奋。 
  女贞更新了大头菜的腌制方法,在祖传的老汤里加入八角、桂皮等香料,尝试腌制“五香大头菜”。缸里的蔓菁菜全都腌泡满了,缸上也都盖上了一顶顶尖帽子,院子里显出了许多生气。从城里抬头向马背巷方向望来,几根石柱子支撑起一溜溜圆尖尖的篾顶盖,也算是马背巷的又一新的景观吧。 
  权府内忙碌了一阵子后,又慢慢平静下来。蔓菁菜浸了老汤,篾顶盖封了缸,女贞也就轻闲起来。午后的阳光下,缸面上釉彩闪烁着的光泽介于玻璃与天地之间,女贞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一连多天,女贞都极度兴奋地改建着权府。时间变得鹅毛一样的轻,风一吹,就飘上了天,忽地就没有了。一晃又到了秋天,到了大头菜出缸的时候。这一年里,女贞十分严格地按照婆婆交待的蔓菁腌制程序:翻缸、晾晒、点卤、封缸。每个环节都做到了一点儿也不含糊。至于一些关键的技术活女贞都是在关上大门后,带着小六子秘密地进行的。她对小六子的管教变得十分严厉起来,对权府的彻底改造,已经让小六子完全忘掉了权府的昔日,忘掉了还没有产生记忆的硫磺鞭炮味。她要让这“咸疙瘩”牢牢地占据小六子的脑袋。女贞不厌其烦地教小六子辨认菜色,让小六子品尝每个腌制过程中的菜味,甚至像灌中药似的逼着小六子点尝卤汁。这时,小六子刚刚度过自己十岁生日。 
  这一年里,铁佛寺同济医院的约翰医生几乎隔不了多久就要来一次,他在关心权老板的病情的同时,更多的是钟情上了这个大院子的十多口大缸。每次他都自觉不自觉掀开那尖尖的缸盖,闻一闻,看一看。有几次,女贞还发现约翰背着她在小本子上记着什么。看见女贞走来,约翰显得很狼狈。这一些,女贞并没放在心上。只是突然有一天,约翰将一个装过药的空瓶子偷偷地伸进一口腌菜的大缸时,女贞似乎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女贞时时刻刻都牢记着婆婆的遗嘱:这老汤切不可外传。只是没想到这洋人,竟然也打起了这卤水的主意。女贞对约翰的举动佯装不见。就在当天的深夜里,她从自己的床底下,抱出了那个装着老汤原汁的坛子,消失在了漆黑的夜幕之中。 
  次日一大早,女贞特地从腌缸里灌了一瓶老汤送到了铁佛寺同济医院。这时,约翰正在大胡子的院长室里谈着什么。女贞的突然出现,使他们都显得十分尴尬,谈话也就戛然而止。女贞全然不见,笑了笑:“听说医院里需要这腌菜的老汤,这不我给送来了,看够不?” 
  “不、不,我们不需要这个。”大胡子院长连连摇头。 
  不几天,这家美国人办的医院接到命令全部撤走了。就在医院撤走的前一天,约翰还专程来马背巷,对权国思的病况进行了最后一次检查,对其护理要点再次向女贞重复了一遍。前后过程也就十分钟。约翰在告别时,红着眼向那一排尖尖顶的地方盯了一眼,说了一句:“我做了一件见不得人的事。我赔罪了。”说完,给了女贞一个鞠躬。 
  “别这样,我们妇道人家可领当不起,我真是感谢你都来不及,我该向你赔罪才是。”女贞连紧回礼。 
  若干年后,襄阳城解放时,中国人民解放军襄阳军事管制委员会在清查这家美国医院遗漏的档案时,发现了一张当年发自美国纽约的密令和一份实验报告。密令的大意是:腌制中国五香大头菜的老汤(即氨基酸液)是用一种奇特神秘的传统工艺酿造的,务必尽快弄清其奥秘。另外还有一份实验报告,上面写着:此卤水已被配制,其氨基酸液的结构分子遭到破坏,盼获得原汁老汤送验分析。 
  当然,这些都无关紧要了。 
  外面的热闹与辉煌,与西院上房内的权国思无关。他要吃要拉,他要翻身要防冷防热,他四肢的肌肉开始萎缩,可头发胡子却一个劲地长着,世界在他的面前已经死去了。小六子与这个僵尸一般的人很熟悉了,高兴时他就用木棍敲一敲这个只会眨眼动嘴的人头,用手拽着那长长的胡子头发,见他并不生气,小六子就哈哈地笑个不停。他不知道自己家中怎么会有这样一个怪人,他根本不知道这是自己的爷爷。 
  不知从何时起,女贞就让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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