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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一大早,丐王龙头就对小六子说:“今日是你的‘洗澡节’,到剃头匠那儿去剃个头,再到江里泡个澡,穿身新衣服过好节。”
小六子“嗯”了一声。这一年里,小六子见过不少弟兄过“洗澡节”,挺有意思的,只是要在众人面前脱得赤条条的跳进江水里,令他胆怯不已。
丐王龙头十分看重弟兄们过“洗澡节”,他视其为凝聚人心的一种途径。午后太阳当顶,丐王龙头招来的几十个弟兄就守候在了江边码头上,叽叽喳喳地准备凑热闹。刚剃过头的小六子精神了许多,只是细心的人才看得出,小六子有些心事重重。
丐王龙头不知何时来到了江边,他站在高处,目光找到了小六子。他见小六子有些躲躲闪闪的。“哟,小六子还害羞呢。”继而对弟兄们大声说道:“开始吧。”
说时迟那时快,弟兄们一拥而上,站在小六子身边的几个弟兄先下手为强,一下就按住了小六子,笑呀叫呀,瞬时就把小六子的衣服剥得个精光。小六子拼命地用双手捂住害羞部位,紧紧地咬着嘴唇。
没能插上手的弟兄们站在一旁使劲地叫着:“看看小六子的小鸡鸡,看看小六子长卵毛没有?”
小六子紧紧咬住的发紫的嘴唇猛地启开,冲出一声悲痛欲绝的哽咽,崐
那声音像石头碎裂一样发出的蛮力,在码头上震荡着。
动手剥完小六子衣服的几个弟兄更带劲了,一个叫小花脸的小个子终于扳开了小六子的十个指头。几个人异口同声地“啊”了一声,便怔住了。紧接,在场地所的人都愣住了……
小六子的哭声渐渐弱了下来,最后变成了尖利的抽泣声。小六子充满着绝望,眼前灰黑一片。他绝望的抽泣声,同时压得弟兄们也喘不过气来。
小六子吞下了一个畸形人在众目睽睽下的全部耻辱,他饱尝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弱者的全部苦果。
&127;&127;&127;&127;次日天刚蒙蒙亮,正做着美梦的丐王龙头被吵醒了。丐王龙王翻身一看,见小花脸等几个弟兄跪在床前。小花脸一只手捂着脸一手打着嘴巴:“大爷,小弟该死。”
一同跪下的其它的几个弟兄也异口同声地说道:“大爷,我们有罪,我们赶走了小六子。”
弟兄们都知道丐王龙头疼小六子,故一大早就负荆请罪来了。
“什么?你打走了小六子?为什么,你们给老子说!”丐王龙王睡意全飞,气呼呼地大声吼着。
“昨夜睡半夜里,我被尿憋醒了,正要下床撒尿,刚睁眼猛然眼前白光一闪,脸就被狠狠地划了一下,我‘哎哟’叫了一声,血就流出来。”小花脸战战兢兢地说道。
“听小花脸一声惨叫,我们几个立刻从床上跳了下来,一把逮住了刺客,谁知道那小子来了个金禅脱壳,脱掉了外衣,跑了。点亮灯一看,衣服是小六子的。”一旁几个弟兄纷纷补充道。
“噢?这小六子为啥要行刺?”
几个头摇得象拨浪鼓。
丐王龙头沉思了一会:“哎呀,对了,昨天是你小子让小六子丢了丑吧?”
小花脸点了点头。
“哈哈哈,小六子有出息了呢,小六子敢杀人了呢,哈哈哈……”
丐王龙头一阵狂笑,令小花脸与几个弟兄面面相觑。
小六子一去无消息。
第十五章
公元1926年岁首,国民革命军正式出师北伐。进攻的主要目标是消灭吴佩孚、孙传芳、张作霖等北洋军阀。当时仅吴佩孚就有约二十万军队,盘踞在湖南、湖北、河南等省。以共产党员和共青团员为骨干的第四军中的叶挺独立团战斗力最强,担任了北伐军的先遣队。北伐军进入湖南后,紧接着向湖北挺进,在湖北汀泗桥、贺胜桥两次战役中歼灭了军阀吴佩孚主力,攻克汉口、汉阳,占领武昌,然后向全省推进。叶挺独立军团英勇善战,屡破强敌,赢得了“铁军”的威名。
北伐军进攻襄阳后,&127;汹涌澎湃的革命浪潮有一项最大的行动,&127;就是“惩办土豪劣绅,打倒贪官污吏”。当时新成立的襄阳工会把斗争的大方向的基调定为,将城内各商行店铺按行业划分,一个行业打一只大老虎。
论襄阳的鞭炮业,清末后有着自己牌子的鞭炮产品只有权、曲、万三家。曲家鞭炮作坊在民国初年就被辫子军给折腾得家败人亡了,权府眼下死的死、跑的跑,只剩下一个神经兮兮的奶妈子,只有万字鞭炮还算红火。
襄阳工会首领们在一个夜深人静的时刻聚会,在严肃认真地分析了城内行业斗争形势后,作出决定:次日一早逮捕万吉祥,斗争后立即处决。殊不知,参加这次秘密会议的襄阳大律师楼华是万吉祥的把兄弟。
万吉祥有着与意大利神甫襄阳教堂主教任远尼亲密的关系,经任远尼的专门保荐,万吉祥得到了中国红十字会襄阳分会会长的席位,副会长叫楼华,是当时襄阳城有名的大律师。在襄阳城内三槐居巷子里,万吉祥与楼华喝鸡血酒结义兄弟:不能同日生但愿同日死。
结义兄弟大难当头,楼华心急如焚。散会后,他立即让老婆暗中给万吉祥通风报信。万吉祥大惊失色,化装后连夜逃往钟祥一个远房亲戚家隐藏起来。次日一早,革命群众在万字鞭炮铺扑空。为了早日将万吉祥捉拿归案,工会除派人日夜守候在万字鞭炮铺四周外,还常派些陌生人在权府院内院外走动,布好了一个又一个的陷阱,只等万吉祥落网。
当然,这一些权府里的女贞都不会知道。
翻过新年后,襄阳城周围六县的农民,一夜之间再次发起了一场暴动,大刀和梭标在一夜之间搅乱了原来的沉闷天空。砍头,游街,分粮。革命再次掀起高潮。暴动的农民在襄阳城游行示威了好几圈,“打到武汉去”的口号震天响。农村包围城市,农民兄弟的斗争热情极大地鼓起了工会同志们的斗争劲头。他们对万家鞭炮铺和权府的周围加强巡逻监视,下决心要抓住万吉祥,巩固革命成果。
四月十二日,蒋介石在上海发动反革命政变,革命迅速转入低潮,轰轰隆隆的北伐失败。就在蒋介石在上海野蛮杀害共产党人,大肆摧残北伐力量时,襄阳工会的革命群众得到消息,当天夜里,采取果断行动,再一次对襄阳城的土豪劣绅进行围剿。此时,逃亡在外的万吉祥仍没有消息,继续守株待兔式的等待,显然不可能了。愤怒的革命群众在放火烧毁了炮铺街的万字鞭炮铺后,仍不解恨,这时人群中有人高声喊道:“捉不到万吉祥,我们要灭了他的九族。”一行人当即举着火把奔向马背巷,火把停在了万吉祥亲家的权府前。
革命群众进府强行将居住在府内的人家连拉带拽地赶了出来。最后一个赶出权府的是女贞,她是被人抬出来的。
权府之火烧了半夜。空旷的权府里,火光冲天。大火没有能烧出权府,“脊”字型的风火隔山墙,再一次为小巷人家挡住了灾难。纷纷从床上爬进来的男女老少被这眼前的大火吓呆了,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大火将权府化为灰烬。
瞎眼婆女贞不可能看到烈火熊熊中的权府,革命群众将她架到了远离权府的沈氏茶馆的门前,但女贞仍感受到了权府大火的炙热。
女贞问:“真烧着了?”
革命群众说:“烧得火可大呢。”
女贞说:“烧吧,烧吧。”
革命群众一愣,问道:“权府都烧光了,你住到哪去?”
女贞哈哈大笑起来。
猛然,女贞使劲地挣脱起来:“你们放开我,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马背巷的人们更是同情起瞎眼婆女贞来。
小巷的街坊们将权府内的残垣破壁清理了一下,为瞎眼婆女贞在那块烧焦了的土地搭了个小屋子,让女贞有了一个歇息处。
女贞的娘家丁家饭铺,丁老幺支撑着把几个女子弄出嫁了,人就老得不成样子了。两老口开着一家小饭铺,炒点家常菜,日子还过得去。早在小六子出走后,女贞的娘家就要接女贞回去,女贞说是放心不下这院子。
现在权府院子完全成为了一块废墟,女贞的父母又要接她回去,女贞仍摇了摇头,样子很是顽固。
权府被烧的四十三天后,襄郧镇守使张联升的队伍跟随蒋介石叛变了革命,下令封锁县党部,解散九师政治部,捣毁了襄阳三中,通辑围捕共产党人。与地方土豪劣绅民团相勾结,大肆搜捕工会农会领导人,追杀革命群众。张联升贴出告示,限三日内,凡参加过工会农会活动者,一律到镇守署使自首。紧接,襄阳县农会主席董振的头颅挂在了襄阳西门外,整个襄阳城陷入了一片白色恐怖之中。
这时,万吉祥回到了襄阳。
万吉祥为人挺宽厚,回到襄阳他并没有急着找工会算帐,而是暗暗庆幸自己能活着下来。古人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万吉祥就想,还是和为贵。万吉祥面对百废待兴的家业,沉思良久,他想,用一份房产换得一条性命,值得!万吉祥带着万太太逃走时,带走了家中的全部金条,以至工会革命群众抄家时,万家没有大的损失。万吉祥返城后,不费吹灰之力,就重现了昔日万字鞭炮铺的辉煌。
死里逃生的万吉祥回到襄阳后,好似换了一个人,对民众大慈大悲,对社会慷慨解囊,襄阳城有口皆碑。
万吉祥宽宏大量之举,很快赢得了大伙的信任,他出任了襄阳商会会长职务。
有人说,万吉祥得知权府因受自己的牵连毁于一旦时,曾给住在权府的瞎眼婆女贞送来一些接济,但女贞没有要。也有人说,女贞收下了,要不,她吃啥活下去。
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自权府被一场大火烧毁之后,女贞住在窝棚里,身子骨竟然一天比一天硬朗起来。女贞的双眼不见天日了,腰依然佝偻着,但身体明显胖了,走路的拐杖声打地石板上劲很足的。天晴时,女贞就坐在大门前晒太阳。
女贞恢复精神后特别爱唠叨,她见人总爱唠叨权府过去的一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小巷里的一些比女贞年长许多的老婆婆们最爱听她讲过去权府里的事。昔日的权府,对小巷人来说,有着许多神秘的东西。女贞讲过权府内每一个人的故事,偶尔提到小六子。她的记忆力特别地好,权国思有个隐私,就是每次下汉口,都要给女贞捎点小东西。就连这些,女贞都讲给老婆婆们听了,女贞还一一报得出这些小东西的名称。只是,女贞从没提过那只名叫“球球”的北京宫廷狗。
一天,对门的李婆婆过来挺神秘地对女贞说:“杂货铺的刘拐子在上游见到小六子了呢。”
“什么?小六子现在哪儿?他在干啥?”女贞颤抖着双手一把抓住李婆婆。
“说是当了乞丐呢。”
“作孽呀,我苦命的小六子。”女贞失声痛哭起来。
李婆婆见女贞伤心了,连忙说道:“别哭了,保不准是好事呢,你没崐
听说十个乞丐九个孝呢,小六子要是真当了乞丐,他就会来看你的。”
女贞停住了哭声,说道:“唉,要是真的这样就好了。”
“会的,会的。”李婆婆讲起了古话,“北宋时相州城有个乞丐,每次出外求乞的所得,都舍不得吃,而是将饭菜分别贮存在容器之中。有个官吏问其缘故,说是带回去供养老母的。官吏感到奇怪,于是派人悄悄尾随观察。发现那个乞丐讨得饭菜后就来到河边一只船上,船虽破旧却很清洁,一位老妇就在其中,乞丐取出讨来的饭菜放到母亲面前,又倒出酒来跪着奉上,然后在一旁跳舞唱歌嬉戏,以使母亲欢娱。待老母吃喝完毕,他再去干别的,天天如此。你看,这个乞丐不是个大孝子么?”
女贞连连说:“是呀,是呀。”脸上绽开成了一朵大菊花。
女贞守着废墟一个的权府,过着十分安稳的日子。军阀混战,襄阳城也不得安宁。今日这个队伍打过来,明日那个队伍占襄阳,炮声枪声,都没能影响女贞过日子。匆匆忙忙借道马背巷的队伍,谁也没有把一个瞎婆子放在眼里。
女贞眼不见,清清静静地过了几年日子。
这天,夜幕降落得比往日早,夜色很浓很浓,半夜后,马背巷一片静谧。一高一矮两个蒙面人从墙上翻入了权府中,借着夜色遮掩向府中深处的小窝棚窜去。
盘坐在床上的女贞听到了脚步声,即刻下床:“是哪位先生来了?”见来人没有吭声,似乎明白了什么,赶紧说道,“我这穷家小户的,又是个瞎婆子,你们若不嫌弃,想拿啥就拿啥吧。唉,这权府先前可不是这样的呢。”
这些年,经常有些穷急了的人转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