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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贞连忙从兜里掏出了一块银元,递给了灵姑:“您真是老神仙呢,崐
谢您了。”
灵姑又恢复了慈善相,拉着女贞很亲热地说:“你男人说的也对,这山里湿气太重,走出这山里,兴许日子还有些奔头。”灵姑停了停,又说道,“好了,快回去吧,你身上阴气重,你也该明白是咋回事,是吗?”
女贞木然地点了点头。
女贞走出了广德禅林,山雾正在消散,她吐出了心中的积郁,感到舒畅多了。
女贞回到家时,婆婆正坐在大门前,女贞叫了声:“娘。”
婆婆说道:“一大早,死到哪去啦,一个寡妇人家也不知道规矩些。”
“我见到金锁了。”女贞神气地说。
“什么?你去找广德禅林的灵姑啦?我的儿呀,你死得好惨呀,我的命好苦呀。”婆婆大哭起来。
女贞“哼”了一声,进了屋子。
女贞与金锁说上话了,女贞让婆婆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
婆婆也想与儿子说说话,于是背着女贞也去了广德禅林一趟,烧了香拜了佛,可连灵姑的影子都没见到。
婆婆问女贞:“那灵姑好见么?”
女贞说:“灵姑说了,您有啥话对金锁说让我给捎去就行了。”
婆婆便不吭气了。
女贞能找到仙姑,从此婆婆对女贞有了好脸色。
相传三国时,诸葛亮曾在女贞婆家所在的这个无名小村庄隐居十年。诸葛亮跟着叔父从山东来到襄阳,在隆中山下找到了一块躬耕地,精耕细作,日子过得十分清苦。诸葛亮人穷志不短,效仿管仲、乐毅一边种庄稼,一边研习兵书战策。手头只要有两文钱,宁可吃野菜,也要去买文房四宝和图书典籍。每到寒冬腊月,别的野菜没有了,他就把蔓菁挖回来当下饭的菜肴。蔓菁原本是一种野菜,别看它长的像萝卜,但又涩又苦,还有一种特别冲人的辛辣味,令人难忍。诸葛亮却常常用开水一烫,放盐一拌就有滋有味地吃了起来。有一回,诸葛亮出门求学访师,临走时将半盘没吃完的盐拌蔓菁放在桌上,待他几天后回家一尝,又咸又脆,比竹笋还好吃,三两口就将半盘蔓菁吃得一干二净。此后,诸葛亮又向山上的樵夫们借鉴萝卜的腌制方法,将蔓菁兑盐加老汤,装坛封坛,腌出的蔓菁又咸又脆。他为之取名大头菜。此后,隆中山无名小村庄的家家户户世世代代都学着做开了。
女贞自嫁到隆中山,就自然地接受了诸葛亮发明的大头菜。为了支撑这个粗茶淡饭的家,女贞承袭着祖祖辈辈传下来的一种腌制方法:将新鲜蔓菁洗净,烧开矾水,再将其放在矾水中烫捞,冷水淋菜、摊晾、风干,接着就是用大料椒盐在盆中拌匀,加进老汤,装坛密封。
这天,婆婆一脸和善地把女贞唤到床前,泪水涟涟。“我们家不知是前世遭了什么孽,我怕也是活不了多久了。
“我们家穷,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传家宝留给你,只有这床下面的一坛子腌大头菜的老汤,它可以让你活下去。这老汤已家传几百年了,经它腌泡的大头菜不酸、不腐,多少年也不败味。这山里就数咱家的腌菜老汤好,你好好地守着它,一定不得传外人,明白吗?”
女贞噙着泪,用劲地点着头。这几年一直饱尝婆婆刻薄之苦的女贞,面对婆婆的慈善之心,她真不知该如何感激婆婆的恩德。她心里清楚自己就是那罪孽的根源,那种强烈的发自内心的罪恶感驱使她跪在了婆婆的床前。
这天夜里,金锁的遗腹子呱呱落地,是个儿子。
婆婆亲自为儿媳妇接生,当她一眼看到孙子那红红的小鸡鸡时,猛然一声大笑,疯病又犯了。
接连几天,婆婆都是披头散发地阴沉沉地叫道:“锁儿,锁儿你回来呀,你有儿子啦。”女贞强撑着身子,自己给自己做月子。女贞发现婆婆的眼睛猛然又混浊了。
孩子满月的那天深夜,婆婆突然爬到女贞的床前,大声叫道:“锁儿,这是你媳妇呢,你打她呀,快打呀。”说着,猛地扑向女贞,扯着头发把女贞压在身下,又是拉又是打的。女贞又是惊又是吓,当场就晕了过去。
天蒙蒙亮时,疯婆婆背起瘫痪在床的公公,滚进了屋后的那口深水塘,一双老命就此呜呼。乡亲们帮忙把两位老人打捞上来时,公爹的双眼睁得大大的,令人胆怯不已。倒是婆婆双目紧闭,睡得十分安祥。
女贞早已流干了泪水。
她守着儿子过日子,她给儿子取名叫水娃。没有疯婆婆的吵闹,没有瘫痪公公的叫唤,这小屋里一下清静了许多。只是婴儿的啼哭声,让这小屋里还有一丝生气。女贞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水娃身上。在这场灾难以后,女贞又去过几趟广德禅林,可没能见到灵姑,灵姑被外省的一座寺庙给接走了。
女贞死了与亡夫说话的心,再说,日子长了,与亡夫的情感就明显地淡了。水娃一天天地长大,眼睛睁开了,会笑了。
隆中山的初夏,鸟语啁啾。
这平静的日子才过了五个月。
水娃高烧是从中午开始的,女贞没敢大意,赶紧将湿毛巾搭在水娃的额头上,一个时辰后,水娃的烧退了些,睡着了,女贞才放心挑了几担水去菜园里浇菜。待女贞回来时,水娃已经昏厥过去了,他不发烧了,只是脸色变得酱黄酱黄的。女贞舀来一碗水喷了水娃一头,然后将碗摔破,拿起一块碗碴,在水娃的额头、喉管、背脊上刮痧,水娃的脸色即刻就红了过来。女贞松了一口气,走出门在屋后挖了一株苦楝树根,熬成汤,一口一口地朝水娃口里灌,水娃的喉咙里咕噜咕噜地响着。傍晚时,水娃嘴里突然涌出一堆白沫来,小手小脚一个劲地乱蹬乱抓。女贞傻了眼,丢下水娃拔脚就朝广德禅林跑去。身后的狼嗥高一声低一声地跟着,女贞全然不知,当她把佛水弄来时,水娃已经断了气。
水娃之死,使女贞再一次明白了婆婆为什么骂自己是灾星,更加认定自己的苦命。她默默地忍受着老天的报应。痛苦中她想到了亡灵金锁,她想到了亡灵所说的换个人样过日子,换个人样又是什么样子?寻求命运的转机成了女贞生活的重要内容。
女贞又成了广德禅林寺庙里的常客,烧香求神,她把家中一些值钱的东西都换成了供品,虔诚地供在大菩萨面前,求苍天睁眼保佑她。当她与众香客黑压压一同跪拜下去的时候,女贞就会无比清晰地记起那个漆黑的夜晚发生在权府里的灾难,无比揪心般地疼痛。她痛恨自己,当时为什么不反抗,不撕破权国思那野兽的脸?为什么不踢他,不踹他,不咬他?为什么不大吵大叫,让权国思这个贼人无地自容。一想到权国思,她就将牙咬得“格格”地响。
女贞积蓄着自己的仇恨,一直寻找着爆发,可是她并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样,她常常梦见自己象狮子一样向前扑去,可眼前却总是空荡荡的一片。她又梦见自己抱着山娃,忽然间手中的山娃却变成了笑眯眯的权国思,惊得她一下就醒来。接下来,是整夜整夜地睡不着,想山娃子,想水娃子,想男人金锁。她有满腹的心事,可就是理不出头绪来。她只觉得她要完成一件重大的事情,但她又并不清楚这件重大的事情到底是什么。眼下,她生活里实实在在交替着的是:腌制大头菜和去广德惮林跪拜。
作为一名灾难深重的山村寡妇,女贞的日子只能如此下去。
浓荫环抱的隆中山下,有一条小溪流淌着。走上小桥,跨过流水,眼前就会出现一间破茅屋,这就是女贞的家。破茅草房前扎着两米高的樊篱,围成一个小院。院内长着一株遮天蔽日的古槐树。
这日中午,有些火辣的太阳晒着赤裸的山岗。女贞背着一大捆山柴气喘吁吁地走进了自己家的小院。她放下山柴,右手拉起衣襟擦了擦脸上的汗水。突然天阴了下来,满院的阳光被遮住了。女贞抬头一看,只见一只硕大的秃鹰在头上盘旋着,两只尖利的爪子就像立在女贞的头上,两只眼睛恶狠狠盯着女贞。这种秃鹰一直为村人所畏惧着。刚嫁到隆中山的那年,女贞就亲眼见到村头那户人家三岁的阿狗在自家小院里玩耍时,被突然飞来的秃鹰用双爪叼走了。女贞眼见秃鹰就要俯冲下来,眼睛一黑,身子向前一扑,抱着了那棵古槐树,昏了过去。
秃鹰的尖叫声惊醒了女贞,她似乎已感到自己被秃鹰叼上了天空,全身轻飘飘的。她拼命地想睁开眼睛,可就是一点力气都没有。她用右手的指甲轧了轧左手,感到了疼痛,两只手又交换着把身子摸了摸,身子还在,女贞松了口气。秃鹰并没叼走自己。
是高大的古槐树挡住了秃鹰那两只巨大的翅膀。秃鹰眼看到口的食物而不能得手,愤怒地在空中使劲地拍打着翅膀,尖叫了两声,在小院的上空盘旋了几圈后,飞走了。
死神面前脱险,女贞腿一软,瘫痪在地。她没有力气从地上爬起来,崐
她也不愿从地上爬起来,她以为这样瘫倒在地是最舒服的……
秃鹰再次出现在女贞的头顶上。女贞仰视着,看着秃鹰时高时低地盘旋着,气势汹汹。秃鹰四处俯视了一番,到头来还是盯住了古槐树下的猎物。无奈,古槐树枝多叶茂。秃鹰屡屡不能得手,嗷嗷直叫。女贞的心头不由涌起了几分快感。
倏然,秃鹰对着小院的屋后俯冲下来,女贞一惊,猛地站了起来。霎时,秃鹰又从屋后腾空而起,秃鹰欣喜地拍打着的翅膀,把小院地上的槐树叶卷得老高老高。女贞仔细一看,原来秃鹰抓到了一条小蛇。小蛇在空中痛苦地挣扎着。
奇怪的是,秃鹰并没立即飞走,仍在空中盘旋着。
突然,秃鹰又开始尖叫起来,不,简直是在悲号。秃鹰爪上的那条小蛇并没有俯首就擒,而是缠着秃鹰的爪子,头部向上伸去,一下子咬住了秃鹰的腿。毒汁迅速进入了秃鹰的身体。
秃鹰中毒了!秃鹰抖动着的翅膀开始疲软,最后一头栽落下来。小蛇逃脱了秃鹰的爪子,趴在地上圈成一个圈,眨眼之间,钻进了草丛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小蛇竟然斗败了秃鹰。女贞站在古槐树下,看到了令她无比兴奋而又惊奇的一幕。这一幕,犹如刀刻斧凿一样,深深地印在了女贞的脑子里。
女贞抬头看了看天,碧空万里,一丝云彩都不见。太阳偏西而去,已经不是那么炙热烤人。
女贞来到屋后,找到了死去的秃鹰。秃鹰已全身肿起,尖嘴插在泥土里,大有一种死而不屈的架式。女贞觉得它怪可怜的,挖了一个坑,把秃鹰埋掉了。
自此以后的好多天里,女贞茅草屋的小院上空没有老鹰飞过,甚至连一只小鸟都没有。
第四章
死寂的夜,黑暗统治着权府。
权府的仆人提着灯笼在前面给轿子引路。他缩着头,躬着腰,拼命地顶着夜半时分的寒气。轿夫们都不说话,默默地抬着肩上的重担,不十分在意地走着。
轿子里坐着权太太,她三十多岁,头发过早的开始花白,身子已经出现了衰老的痕迹。她搓了半夜的麻将,十分疲倦。权太太坐在轿子里,昏沉沉的。风在轿子外边吼着。
轿子进了权府大门,停在大厅。权太太走进自己的上房,上房里一片冷清。少老板权国思下汉口去了。女佣张嫂伺候权太太更衣。
“唉,太累了。”权太太换了一件缎子面的小袄,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跌坐在床边的藤椅上。
“太太,你打得太久了。”张嫂忙着给权太太铺床,带着笑对权太太说。张嫂是权太太娘家带过来的佣人。张嫂十六岁时到曲家当佣人,两年后嫁给了一个泥瓦匠,半年后的一天,丈夫的砖窑烧塌了,人给闷死在了窑里。张嫂守寡后,就又回到曲家照看曲小姐。张嫂快言快语,干活麻利,热心快肠。人长得很白,个子高高的,头发墨一样黑。
张嫂比权太太大五岁,看上去比权太太年轻,她是一位无比温和宽厚的女人,善良到了极点。张嫂跟权太太多年,两人一直没有红过一次脸。自打传出了少老板与丁家饭铺四丫的风言风雨后,权太太就似乎换了一个人,经常喜怒无常,对张嫂有时也是恶声恶语的。而且近些日子,还对张嫂疑神疑鬼起来。
权太太闭着眼。
“这也怪,你过去可是从不打牌的,咋说打就打上了呢。”张嫂边铺床边说道。
“你是说怪我不该打牌?”权太太睁开了眼,有些生气。张嫂背着身子,权太太看到了那一头乌发,火气更大了,“你想让我成天呆在这屋里气死不成?”
“我不是说太太不该打牌,我只是说打